第60章 中秋番外:陸小仁夢遊仙境

那還是陸仁進入調查局的第二年,臨近中秋放假。他決定在放假前一天對外來戶口調查局做一次比較全麵的大掃除。

打掃主樓的過程十分順利,畢竟當時陸仁已經在調查局就職了一年多,對調查局內的空間布局和注意事項早已了然於心。

下午的時候,天高雲淡,風和日麗,陸仁打算吹著小風曬會兒太陽,順便把後院的落葉清掃一下。

後院有兩顆已經很老了的桂花樹,正逢花期,整個空氣裏都散發著一股馥鬱的香氣。風拂過樹梢,搖亂了一地的斑駁樹影,時光被無限拉扯延長,在這個普通的午後悠悠回**。

陸仁專心地掃著地,突然聽見自己的身後傳來了一聲“呱”的聲音,那聲音十分渾厚,聽上去就像是一個低音小號吹出來的音樂一樣。

“這聲音倒是有些新鮮。”陸仁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去,就看見他身後蹲著一隻碩大的蟾蜍。那蟾蜍長得十分敦實矮胖,眼神憨厚,一張碩大的嘴巴正在緩慢地咀嚼著什麽。

“真是一隻奇怪的蟾蜍。”陸仁這麽想著。

就見那蟾蜍通體褐色,隻在背上長有金色的花紋。那金色的花紋十分突兀,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仿佛是有人用金粉畫上去的一般。陸仁忍不住又多瞧了一眼,方才發現那似乎不是花紋,更像是一排繁體的文字。

然而還沒等陸仁把那個字看清楚,那蟾蜍又朝著陸仁“呱”了一聲,然後便立馬轉過身蹦躂著跑開了,那蟾蜍的跳動速度之快,與它那副看著敦實的長相完全不符。

正在研究它背上的那個字是什麽的陸仁懵了一下,隨後竟然提著掃帚,有些執拗地追了上去:“你等等,我不傷害你,我就看看寫的是什麽。”

但是蟾蜍沒有等他,蟾蜍朝著桂花樹一路跑去,然後繞到了桂花樹的背麵,對著桂花樹的樹根部位一個跳躍,竟然一下子消失了。

緊隨其後的陸仁趕緊上前查看。

陸仁這才發現桂花樹的根部竟然有一個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樹洞,蟾蜍便是從這裏逃走了。

“奇怪。”並不是第一次在後院清掃落葉的陸仁忍不住疑惑道,“這個地方原來有這麽大一個樹洞嗎?”

陸仁慢慢地靠近了這個樹洞,好奇地向裏麵張望。樹洞看上去很深,裏麵黑漆漆的,也完全看不見剛剛那隻蟾蜍的蹤影了。

陸仁遺憾地想:“啊,被它跑掉了。也不知道它背上到底寫的是什麽。”

於是陸仁轉頭,打算回去接著清掃落葉。然而陸仁剛回頭,那樹洞裏就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吸力。陸仁被吸得直倒退,最後一個後仰栽進了樹洞裏,掃帚也掉在了樹洞外。

失重的感覺傳來的那一剎那,陸仁唯一的想法是:“不對啊,這個洞口這麽小,我怎麽進來的。”

陸仁在一個陡峭的斜坡上翻了好幾個跟鬥才終於落地,他揉著自己離散架隻有一步之遙的老骨頭站了起來,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工作時間,陸仁並沒有帶手機,現下掉了下來,倒有些兩眼一抹黑。

這是一個很大的地下空間,看上去十分空曠,頭頂的穹頂離陸仁此刻的距離,起碼有十米的高度。他的麵前是一個陡峭的斜坡,這應該就是剛剛讓他大吃苦頭的家夥。斜坡上,地麵上,甚至穹頂上都長滿了綠色的苔蘚,這些苔蘚青翠欲滴,且十分鬆軟,正是它們充當了緩衝帶,才讓陸仁不至於傷筋動骨。在蔥蘢的苔蘚之間,一些不知名的菌類也點綴其中,它們五顏六色,把這個地底世界裝點得繽紛異常。

整個地底唯一的光源,就是陸仁剛剛掉下來的那個樹洞洞口,有幾束陽光透過樹洞的洞口照了進來。地底的濕度很高,陽光在這裏造成了丁達爾現象,幾縷陽光就像幾條光帶一樣。竟然使得這個地方無端透露出一股聖潔之感。

但陸仁可沒有心情欣賞麵前的美景,他望著他麵前的這個斜坡,正在思索著應該怎麽爬上去,但這斜坡濕滑,一眼都望不到著力點,讓人十分頭疼。正當陸仁犯難的時候,他聽見自己身後又傳來了熟悉的“呱”的一聲。

是那隻蟾蜍。

陸仁扭過頭,就看見先前的那隻蟾蜍正一臉老實地蹲在他的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陸仁。見陸仁看向它,蟾蜍又“呱”了一聲。

蟾蜍的行為讓陸仁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蟾蜍好像是在等我?”於是陸仁將信將疑地上前查看,誰知道他剛走了一步,那蟾蜍就又如同之前一樣飛快地轉身蹦躂著跑走了。

陸仁一驚,趕緊追著上前:“你別走啊,起碼告訴我應該怎麽出去吧。”

蟾蜍不會說話,隻是一個勁地往前跑。陸仁追著蟾蜍往前走了數米,一閃巨大的朱紅色的門卻出現在了陸仁麵前。

這扇朱門鑲嵌在一座巨大的石壁中,其上還造有門樓,飛起的簷角顯得端莊而又大氣,與石壁渾然一體,青灰色的瓦片很好地中和了鮮紅的門扉所帶來的詭異之感。門廊上還靜靜地懸掛著兩盞紅色的紙燈籠,不過裏麵並沒有燭火。門前立著兩隻雕刻得活靈活現的石獅子。

如果不是地方不對,陸仁差點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誤闖進了哪個旅遊景區裏。這扇門離樹洞的洞口已經有一段距離了,陽光不能直射到此,故而顯得有一些昏暗。陸仁隱約發現大門好像沒有關嚴實,那隻引誘他來到此地的蟾蜍,一下子就竄進了門縫裏。

“同樣的當一個人不能上兩回。”陸仁這麽想到。

於是他掉頭,準備回去攀爬那道看上去十分欺負人的斜坡,隻求爬到頂的時候,他能順利從那個隻有腦袋那麽大的樹洞裏爬出去。

但他轉身剛走了一步,身後的門上掛著的紅燈籠便陡然亮了起來。把陸仁麵前的苔蘚都照得泛出了鮮紅。

陸仁驚訝轉身,麵前還是那道朱門,除了一雙紅燈籠亮了起來,其餘沒有區別。正當陸仁摸不著頭腦之際,卻見立在門前的兩隻石獅子口吐人言,說著:“快進去!快進去!”

陸仁被嚇得直接後退了一步:“開玩笑,這種情況下還敢進去的隻有傻子了吧。”陸仁這麽想著,打算趕緊回到斜坡。

卻見原本矗立著的石獅子突然好似活了一般,從石台子上跳了下來。嘴裏邊嚎叫著:“快進去!快進去!”邊向著陸仁衝了過來。

人都害怕獅子,與這個獅子的材質無關。於是,陸仁跑,獅子追,陸仁插翅難飛。

陸仁在地洞中跑了好幾圈也沒有辦法甩掉身後的獅子。最後,慌不擇路的陸仁一下子直接衝進了那扇虛掩著的朱門裏,並趁著獅子衝進來之前,一把關上了這扇門。

石獅子沒有追過來。鬆了一口氣的陸仁背靠著朱門癱軟了下來,剛剛喘勻了氣息,才發現他此刻,身處在一個沒見過的地方,而這個地方也不像是在樹洞裏的樣子。

他此刻正在站在一座山的山頂上,麵前有一條羊腸小道。這小道是用白玉鋪成的,還費心地鋪成了不同的吉祥如意的花紋。山間雲霧彌漫,但依然能看見陽光透過層層迭迭的雲霧,鋪灑向大地的樣子。四野裏草木蔥蘢,還傳來蟬鳴鳥語的聲音,儼然一副深山的樣子。

陸仁再回頭,送他來此地的朱門不見了,他正倚靠著一顆粗壯的大樹。

被騙至此處的陸仁痛心疾首:“上當了。”

卻正當此時,他聽見白玉小道上傳來了人聲,陸仁抬頭一看,一群身著古裝的女子,廣袖流裙,貌美如花,三三兩兩成群地結隊從那白玉小道路過了。

她們言笑晏晏,嘴裏不住地說著:“今晚拜月不得怠慢。”

間或插入了幾句詢問:“瓜果菜式備齊了嗎?”

接著便得到其他人異口同聲的回答:“齊了齊了。”

陸仁也管不得是不是有人在拍小視頻了,他可不想半夜受困在山上,到時候山間的猛獸出沒,他可對付不了。於是他喊著“救命”衝了出去。

這可嚇壞了這一群姑娘。

鬢邊帶著芍藥花的一位姑娘驚訝地說:“這裏怎麽會有個男人?”

另一位配著劍的姑娘卻好似見怪不怪了:“這還用說嘛。”她瞅了瞅陸仁的短袖和破洞牛仔褲,以為是被妖獸撕咬才變得這麽破爛,“肯定是哪隻妖獸抓來的晚餐,運氣好逃跑了,遇上了我們。”

芍藥姑娘掩唇一笑:“這樣啊,那算你小子運氣好,今日我們需準備拜月事宜,不得閑的。你暫留一晚,待來日,為你在八齋謀一份差事,你便也算因禍得福了。”

陸仁聽了這話就不太明白了:“我有工作的,隻希望為我指條路,讓我回去就行了。”

那芍藥姑娘聽了這話卻顯出了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你竟不願意留在八齋?”

陸仁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那芍藥姑娘一臉恨鐵不成鋼,配劍的姑娘此時卻開口說道:“同他講這麽多做什麽?凡人愚鈍,不懂大道的好處罷了。”

芍藥姑娘聽完也隻是歎了一口氣,同陸仁說道:“也罷,你隨我來吧,今夜要拜月,你先在八齋暫住一晚,等明日,我送你離開巫山。”

陸仁不明白兩人話中的關竅,卻也知道自己得救了,連忙道謝。

芍藥姑娘把他引到了一座宮殿的偏殿之中,將他暫時安置在了這裏:“你就在此地不要亂走動,今晚拜月好些大人都會過來,若是被你衝撞了乃是萬死的大罪,知不知道。”

陸仁點了點頭,芍藥姑娘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芍藥姑娘走後,宮室便一下子冷清了下來。陸仁乖巧地坐在偏殿裏,因為是在別人的地頭,他也斷斷不敢隨意走動。

日頭漸漸西斜,沒有點燈的宮室裏慢慢變得暗了起來,陸仁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叫喚,他中午吃得不多,又經過一段時間的劇烈運動,早就餓得不行了。於是他忍不住心存僥幸地想:“也不知道芍藥姑娘會不會好心地給我送上一點吃的。”

自然是不會的,但陸仁心中還是懷有一絲希冀。

正當陸仁餓得頭暈眼花之際,他又聽見了“呱”的一聲,這次聲音是從偏殿的外麵傳進來的。

陸仁起身,透過宮室雕花的門扉向外看去,就看見那隻蟾蜍正蹲在偏殿門外,朝著宮門叫喚。

陸仁經不住懷疑:“這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緊接著,陸仁聽見了一陣腳步聲。就看見一個半大的童子一路小跑走了進來。他身穿一身白色的道袍,頭上紮著兩個小髻,隨著他的腳步頭上的發帶也一晃一晃的。整個人長得粉雕玉琢的,好不可愛。

隻見那小童一把抱起了地上的蟾蜍,滿臉嗔怪道:“阿蟾,你怎麽亂跑啊,一會兒拜月找不見你,太陰大人會怪我的。”接著便打算帶著蟾蜍走開,誰知道小童剛邁出一步,懷裏的蟾蜍便對著緊閉的宮門叫了起來:“呱。”

小童停下了腳步,不明白阿蟾是什麽意思,於是便疑惑地朝偏殿裏麵望去。然後他看見了扒拉在雕花門邊偷看的陸仁。

別說,無意間突然發現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你,實在是太嚇人了。

小童被嚇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你,你,你……你是何人?!”

被發現的陸仁拉開了門,趕忙去扶嚇倒在地的小童:“你別害怕,我是山裏迷路的人,在這裏等著一位帶芍藥的姐姐明日送我下山。”

“你是凡人?”小童說著,謝絕了陸仁要扶他的好意,靠著自己站了起來,他拂了拂身上的灰塵,逞強道,“你這凡人好生奇怪,誰說我害怕了!我隻是一時不察,摔了一跤罷了。你既然是芍藥姐姐的客人,便好生待在此處,不要亂跑,今晚拜月,要是被你攪出什麽亂子,太陰大人定饒不了你。”

小童人小,且一臉強撐嚴肅的表情倒是讓人有些忍俊不禁。陸仁也不敢當著小童的麵笑出聲,反而認真地一一點頭應下。

小童見陸仁態度恭敬,十分滿意,帶上蟾蜍正打算離開,卻聽見蟾蜍又“呱”了一聲。

也正是這一聲叫喚,讓小童停下了腳步,他望向陸仁,眼珠子轉了轉:“你會燒火不?”

陸仁自小一個人生活,勞動能力滿分,自然是會的。雖然不清楚小童為什麽這麽問,卻也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稱會。

小童聽了這回答,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這偏殿什麽都沒有,你一介凡人怕是難以抵擋巫山夜晚的寒氣,不然這樣吧,你來給我幫把手,我便好心施舍你一晚上的庇佑,你看如何?”

盡管小童亂轉的眼珠子暴露了他的小心思,但他天真可愛的模樣確實讓人生不起警惕之心。再加上陸仁依然有些好奇小童手裏的蟾蜍,背上到底寫著什麽。陸仁方才伸長脖子去看,但蟾蜍的背被小童的手擋住了,看不真切。種種因素迭加在一起,陸仁竟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於是陸仁在小童的帶路下,走過七拐八拐的宮室,朝小童的地盤前進。一路上古色古香的建築鱗次櫛比,此方處處是雕梁畫棟,姹紫嫣紅,叫陸仁目不暇接,看得有些癡了。還讓小童嗬斥了一聲:“跟緊點,別亂瞧。”

陸仁得了訓斥,趕緊低下頭匆匆趕路,不敢再看。

小童把陸仁帶進了另一件宮室的偏殿中。這間偏殿卻不像之前芍藥姐姐帶他去的那間偏殿,之前那座偏殿更像是女兒閨閣,裏麵放著雕花的床,梳妝的鏡,珍奇的女兒典藏……這間偏殿更像是一個煉丹房,裏麵放著好幾排帶抽屜的櫃子,櫃子上的每個格子裏都貼著毛筆字寫的藥材名。而偏殿正中安置著一個巨大的丹爐,得要有兩個陸仁那麽高吧。不知道是什麽金屬做的,偏暗黃色,又在光照時折射出著瑩瑩的紫光。

陸仁還在觀摩場地中央的紫金煉丹爐。

小童也沒有阻止,他進了偏殿之後便由得他去了,隻一個人朝著簾子後麵的櫃子走去,翻箱倒櫃地找起了什麽。

小童把蟾蜍隨手放下,蟾蜍便在偏殿裏四處亂竄。陸仁這才想起他之前一直很在意的問題,他問小童:“這蟾蜍背上寫的是什麽?”

小童就是個燒火童子,總共就認識幾味藥名,根本不識字,況且這字的文體複雜,便是認字的人也未必能辨認出來。

於是他有些惱羞成怒地告訴陸仁:“什麽蟾蜍?這是阿蟾!它背上寫的什麽我也不知道,這是太陰大人寫的。”

得了這麽個答複,陸仁還是微微有些失落的,他剛想自己抓住蟾蜍研究一下,那頭翻箱倒櫃的小童卻已經找到了自己要的東西。

隻見他手裏拿了個陶瓷小瓶走了出來,遞給陸仁:“給!拿著吧,這是我還沒辟穀的時候吃的丹藥,吃了便不會餓了,你肉體凡胎不吃不喝堅持不住的。”

這小童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餓壞了的陸仁千恩萬謝,趕緊倒出一顆囫圇吞了。

然而沒等陸仁感覺到飽腹,卻覺得眼前的視野一下子變了。不知為何感覺天花板似乎離他越來越遠,而麵前的小童,紫金煉丹爐也越變越大。

陸仁疑惑道:“你怎麽變大了。”

小童一臉壞菜了的表情:“糟了,拿錯了,這是溯回丹!”

小童搬來了鏡子給陸仁看,原來不是小童變大了,是陸仁變小了,他如今變成了一個不過七八歲大小的小娃娃。這可把陸仁嚇壞了,他不停揉搓著自己的臉,看見鏡子裏的人跟自己做出了同一個動作才明白自己並沒有看錯。

陸仁拿起手上的瓶子一看,果然用端端正正的楷體寫著“溯回丹”三個大字。

這時小童又遞給陸仁一瓶丹藥,邊遞邊說:“你也不必驚慌,溯回丹的功效隻有一個晚上,明天你便可以恢複正常了,隻是可惜了我這溯回丹,需要用到的藥材十分珍貴,竟然就這麽浪費了。”

陸仁接過第二瓶丹藥,看見上麵寫著“辟穀丹”,這才放心服下,果然不餓了。

雖說溯回丹的效力隻有一晚,但現下陸仁的衣服都太大了穿不了,於是小童把自己的衣服借給了陸仁,還好心指導陸仁這古人的衣服應該怎麽穿著。待陸仁換好衣服出來,儼然活脫脫一副小仙君的模樣了。

小童一邊招呼陸仁去丹爐邊燒火,一邊同他閑聊:“你是怎麽迷路到八齋來的。”

陸仁一邊燒火一邊老實回答:“我本來就是想看清那蟾蜍……阿蟾身上寫的是什麽,誰知道追著追著就到這麽個地方來了。”

小童點了點頭:“阿蟾向來貪玩,喜歡去人間生事。”這麽說著,小童在四周找起了阿蟾的身影,卻見原來還在偏殿裏蹦蹦跳跳的阿蟾此刻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小童在偏殿裏跑了一圈,尋遍了各個角落也沒有看見阿蟾的身影,不料竟看見牆角竟然有個小洞,不用說,這肯定是阿蟾挖出來的逃生出口。

小童急得直跺腳:“壞了,阿蟾不會又跑了吧,拜月的時候若是找不到阿蟾,太陰大人會責怪我的。”

於是小童對陸仁說:“你我分頭去找阿蟾,務必要在拜月開始之前將它抓回來。”他想了想,又向陸仁叮囑道,“記住,今夜山上有很多大人做客,遇見了切莫衝撞。”

陸仁手上還拿著蒲扇,正在扇著火:“那這丹爐……?”

小童一把搶過蒲扇扔在了地上:“這一爐是不死藥,沒那麽容易壞的!再說了,都什麽時候了還管丹爐,廢一爐丹而已,總好過叫太陰大人失望。”

說完便帶著陸仁火急火燎地衝了出去。

兩人分開尋找阿蟾,但八齋之大,憑陸仁如今的小短腿走都要走上半天,找一隻蟾蜍,簡直是如同大海撈針。

陸仁漫無目的地口中喊著“阿蟾”四處搜尋,卻不想剛走到廣場上,他就看見迎麵走來了兩個熟人。

那是一青一藍兩道身影,兩人都穿著大氅,玉冠博帶,生得麵若冠玉,俊美異常,叫人望之心生向往。

盡管不同於陸仁印象中吊兒郎當的形象,兩人此刻看上去威儀肅穆不可侵犯,但那兩張臉化成灰陸仁也不會弄錯:那青衣的是風伯,藍衣的是雨師。

一股“得救了”的心情油然而生,陸仁趕緊向著兩人衝了上去,嘴裏大喊著:“雨師救我!”

然後陸仁還沒能靠近兩人,一陣風就見他輕輕托起懸在了半空。

此刻小胳膊小腿的陸仁四肢並用地往前劃拉,活脫脫像一隻巨大的王八。

風伯皺著眉頭望著眼前的小團子,不確定的問雨師:“你的私生子?”

雨師瞪了風伯一眼,一臉受到侮辱的表情:“本尊潔身自好,怎麽可能有這種事!”

“那他怎麽別人都不撲,就撲你?”

雨師懶得同風伯繼續廢話,他朝著陸仁抬起了下巴,倨傲地問:“小孩,你什麽來路。”

雨師冷漠的表情不像是作偽,他確實不認識陸仁。陸仁看著麵前陌生的雨師,愣了一瞬,然後解釋道:“我是你的員工陸仁呀。”

雨師看向風伯:“員工?是什麽,沒聽說過。”

風伯也朝雨師搖了搖頭,而後對著陸仁詢問道:“你說你認識雨師,可有什麽證據?”

陸仁想了想:“我知道雨師每次出門必然被大雨籠罩!”說完這話,他看向雨師晴空萬裏的頭頂,這才反應過來,“咦,怎麽今日沒事?”

“這是巫山,仙家之地,自然不受凡俗規矩影響。”雨師解釋道,“再說本尊乃是司雨之人,這些事情是個人都知道,算不得證據。”

見雨師和風伯都不信自己,陸仁的表情看上去十分難過,簡直像要哭了。

風伯和雨師可沒有欺負小孩子的愛好,但兩人也確實不欲再同這個孩子糾纏了。

風伯對著陸仁說道:“念在是初犯,饒你一次,下次萬不可在這般衝撞。”而後,他便將短手短腿的陸仁放了下來。

兩人將陸仁放在廣場上,便朝著巫山最高處的宮室進發了。陸仁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一陣叫做茫然的心緒湧上了心頭。

“這裏,真的還是我熟知的那個世界嗎?”陸仁不禁懷疑了起來,“即便明天下了山,我還能正常回到原來的生活裏嗎?”

正在陸仁失落之時,一聲“呱”的叫聲在陸仁身後響起。陸仁轉身,便看見阿蟾便站在陸仁身後,正對著他叫喚。陸仁紛亂的心緒一下子被扯回了“幫小童抓阿蟾”這件事上。

陸仁又邁著小短腿快步追了上去,卻見阿蟾不出意外地繼續跑遠了。

陸仁一邊喊著:“別跑!”一邊追著阿蟾跑,兩條小短腿舞得幾乎生起了風。但阿蟾依然技高一籌,陸仁追了半晌,一人一蟾之間的距離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縮短。

正當陸仁開始有些疲累的時候,他在拐角處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穿著華麗宮裙的女子。頭上綴滿了珠翠。身後跟著兩名仙侍,還有一眾像芍藥一樣的仙娥,看樣子是正在交代拜月的相關事宜。

陸仁矮小的身子正撞在了女子的膝蓋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女子的身姿也晃了一下。她低下頭,看向了腳邊被反作用力撞得跌坐在地的陸仁,露出了一張陸仁熟悉的臉。

是百花仙子。

但不同於陸仁認識的那個百花,這個百花打扮莊嚴,表情肅穆,看著不茍言笑。陸仁在百花身後看見了帶他來到八齋的芍藥。此刻芍藥看見突然出現的陸仁,滿臉都是一副“完了”的表情。

隻見百花緩緩開口:“這裏怎麽會有一個壞事的人類?”她說的是陸仁,眼神卻緩緩劃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仙娥,似乎想從眾人的表情中找出一絲一毫的貓膩。

鴉雀無聲。

沒有人敢觸百花的黴頭,她乃是八齋中最鐵麵無私的掌事仙官,公事公辦到了近乎絕情的地步。

而陸仁,則被百花眼睛的冰冷嚇到了,剛剛在他腦海中浮現出的那個問題,如今又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即便下了山,那還是他熟悉的那個世界嗎?”

百花見無人說話,似乎也不打算在拜月之前,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件無謂的小事上,隻殺雞儆猴般地說:“算了,將此人驅逐出八齋,投入山林便是了。”

一個孩子,在夜晚的巫山,非死即傷。但底下的仙娥沒有一個敢求情,全都瑟瑟發抖。

陸仁還沒來得及開口求情,就被兩名仙侍挾持著拖了下去。

陸仁掙紮著叫喊道:“放開我。”不過他小胳膊小腿的力氣根本撼動不了兩名仙侍,這兩名仙侍甚至連麵上的表情都沒有鬆動一下。

不過幾人還沒走幾步,又一聲“呱”的叫聲傳來。

原是阿蟾蹲在了幾人的必經之路上,看著像是要來截道。兩名仙侍抬頭望向阿蟾,阿蟾便又“呱”了一聲。

兩名仙侍聽罷變了臉色,趕緊放下了手中的陸仁,誠惶誠恐地朝著阿蟾跪拜道:“原來是太陰大人的客人,是我等失禮了。”

阿蟾聽罷,又“呱”了一聲。兩名仙侍這才千恩萬謝地趕緊起身,朝來路跑了。

就這麽被放下了的陸仁不明所以,他趕緊跑到阿蟾身邊,這回阿蟾卻沒有再次逃跑,而是順從地讓陸仁抓了起來。

陸仁認真地同阿蟾說:“阿蟾,謝謝你救了我一次。”但他複又無奈地同阿蟾講,“但你把我帶來的是什麽地方,怎麽所有人都不認識我了,我還能回去嗎?”

阿蟾沒有答複他。

正在陸仁同阿蟾講話的當口,他的頭頂落下了一片陰影。陸仁抬頭一看,是身著一身玄衣的司淵。他一半的頭發披散著,一半的頭發在頭頂挽成了一個髻,帶著金冠,器宇軒昂。並且玄衣莊重,襯著司淵白皙俊逸的麵容,更讓他平添了一股上位者的威儀之感。

此刻,司淵正低著頭看著陸仁皺眉頭。

陸仁料想司淵此刻應當也不認識自己,必然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對象。於是自覺地給司淵讓開了道路。

不料司淵手指輕輕一揮,瞬間,陸仁便如同一個氣球一般浮在了半空之中。

司淵對陸仁說:“你身上有與這個此地不相符合的時空之力。”他的眼神複又看向了陸仁手中的阿蟾,無奈歎道,“想來是太陰做的好事。”

說罷,便帶著陸仁就這麽飛了起來,他們一路飛過亭台樓閣,最後停在了八齋最高的那座宮殿麵前。

司淵把陸仁放在了宮殿的台階上,對他說:“你進去吧,她應當是有話要對你說。”而後便緩緩走向了庭院中放著的幾案,默默坐下開始喝茶,顯然沒有陪著陸仁進去的打算。

陸仁將信將疑,抱著阿蟾慢慢地抬步向台階上走去,他還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司淵。司淵依然是那一副安然喝茶的樣子,很是安穩。

於是陸仁便壯著膽子推開了宮室的門,口中說道:“你好……”

這是一間空曠的宮室,四處垂著的白色紗幔隨風飛舞,宮室正中,一個白發的女子正對著銅鏡梳理著自己的頭發。她的頭發實在是太長了,不光拖到了地上,甚至在地上還蜿蜒出好遠。

白發三千丈。

女子聽到響動,望向了宮室門口的陸仁。女子擁有一張很年輕的臉龐,且麵容姣好,沉魚落雁。她看著阿仁,露出了一個愉悅的微笑:“阿仁,你來了?”

陸仁手中的阿蟾見了女子便“呱”地一聲,從陸仁手上掙脫了出去,蹦躂著去找女子了。

但陸仁已經管不了這許多了,他有些不明白,疑惑道:“你認識我?”

“準確的說,是認識未來的你。”

這話讓陸仁更迷惑了:“未來的我?”

女子笑著點了點頭,她又轉頭看向了鏡子裏的自己,歎惋道:“吾乃時牢之囚。”

“在無窮時光中,有無窮個你,上一秒的你同下一秒的你都不一樣。”她微微歎了一口氣,同陸仁解釋道,“但我非如此,無窮時光中隻有一個我。有時候我亦分不清,此時是何時,我又身在何地……”

這個解釋讓陸仁依舊聽得雲裏霧裏。他問:“那你找我來此地,是為了什麽。”

“我認識你的時候,已經沒有巫山了。我同你說起拜月的盛況,你心向往之。”女子的目光落在陸仁身上,卻又好像透過陸仁在看著另一個人,“作為朋友,我想讓你親眼看看罷了,但我的力量已經衰弱,無法召回那麽久以後的你,隻能把這個你招來。”

陸仁似懂非懂,卻在這時,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百花的聲音:“太陰大人,可以開始拜月了。”

太陰應了一聲,而後站了起來,使了個法術,原本披散的頭發便挽成了一個精致的發髻,甚至還有一枚精致的步搖鑲嵌其上,熠熠生輝。

她起身,一步步地走向殿門口,身上的素衣也在進行中慢慢褪成了莊嚴華服。路過陸仁的時候,她向陸仁做了個請的動作,邀請他一同去參加拜月。

推開宮門,百花已經守在門口,她恭恭敬敬地對著太陰說:“恭請太陰星君,賜福納吉!”

台階下的仙娥仙侍們也一同喊道:“恭請太陰星君,賜福納吉!”

太陰聽罷,起手揮了揮,便看見點點星光灑向台下,灑向巫山,灑向人間。

賜福結束,拜月宴也正式開始。台階之下,擺滿了宴席,無數仙人位列席上,吃著仙果,品著佳釀。美麗的仙娥同俊美的仙侍穿梭期間,斟酒傳菜。

空中浮動著桂花的香甜氣息,場上鋪著織錦的地毯,有美麗的仙娥赤足起舞,好不風雅。

陸仁看見了在宴席間邊喊著“阿蟾”便偷偷看著菜品流口水的小童;看見了互相拚酒,是要決出個你死我活的雨師和風伯;也看見了一個人靜靜喝酒,無人敢靠近的司淵。他們的背後,是一輪滿月。那月亮比在人間所見要圓太多,也大太多了。

皓月千裏。

陸仁看著眼前的場景有些癡了,正在驚奇中,卻見太陰遞給了他一小杯酒:“嚐嚐吧,瑤池釀,十分難得。”

那酒杯很小,也就一口的量,陸仁不疑有他,接過小小的酒杯便一飲而盡。

陸仁隻記得他聽見太陰說了一句:“希望給你留下了好的回憶。”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黑暗中,陸仁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阿仁!阿仁!”

於是陸仁掙紮了許久,終於奮力睜開了眼睛,突然到來的陽光直射著他的眼睛,晃得他眯起了眼。陸仁的意識回籠,發現後勤組的人都圍在他的麵前,雨師的兩個手指正在他麵前晃來晃去。

而此刻陸仁正躺在後院的桂花樹下,身上已經落了好幾朵桂花。

百花問他:“阿仁,你怎麽在這裏偷懶。”

他的直屬領導雨師不悅地說:“偷懶還被抓!你小心被扣工資!”然後又迅速變臉,恩威並施道,“不過馬上中秋了,不同你計較。我們大家商量了今天去我和風伯哪裏燒烤,你去不去?不去也得去,作為偷懶的懲罰,今晚的烤肉都由你來烤!”

百花嗆雨師道:“別聽他的,其實是他跟風伯打賭輸了,讓他今晚做服務生,他不願意,想喊你做替罪羊!”

雨師趕緊咳嗽了兩聲,示意百花不要再講下去了。

百花“切”了一聲,這才算是給雨師麵子,同他一道去準備下班了。

俊方慢了一步,他把陸仁扶了起來,說:“快走吧,今天整個調查局的人都要去,連那幾尊大神也要去,有的你忙的了,你可得早點準備起來。”他神秘兮兮地湊在陸仁耳邊說,“放心,我會偷偷幫你的。”

說完,俊方也追上了兩人。

陸仁還在恍惚中,他回憶道:“我剛剛好像做了個夢,夢見了什麽來著?”他甩了甩腦袋,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三人走了沒多遠,見陸仁仍坐在地上沒有跟上,便回頭喊他:“阿仁!快來了。”

陸仁看著眼前正好的陽光,摸了摸腦袋想:“不管了!似乎是個好夢!”

看著不遠處呼喚他的三人,陸仁很快便把夢境的事情拋在腦後,他站起來,笑著追了上去。

中秋嘛,團圓最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