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須彌山(五)

當陸仁身上屬於金剛杵的味道擴散開來的時候,全場的兵士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他們都安靜地等著帝釋天下達命令。

大家都清楚,陸仁身上的味道太淡了,他身上斷不可能藏著金剛杵,但既然還有味道殘留,那作為近期接觸者的他,就必然知道金剛杵的下落。

在眾人的惴惴不安中,帝釋天終於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但說出來話卻不是給陸仁聽的。

帝釋天向他的手下詢問道:“我記得,那名偷竊金剛杵的摩利,最後似乎逃往了人間界?”

兵士給出了肯定回答。

於是帝釋天看向陸仁:“既然如此,那帶他回善見城吧。”

兵士似乎對帝釋天這個突然的決定有些疑惑:“不對對他進行拷問嗎?”

聽到了這個問題的帝釋天不自覺地挑了挑眉:“拷問一個啞巴?”他不悅地看了他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手下一眼。

“更何況,你以為她還隻是一個普通提奴嗎?”帝釋天的話雖然是向手下說的,但他的目光卻沒有離開陸仁,他眼神專注,似乎在探究著陸仁的來曆,“如今她的來曆涉及異界,凡涉及異界的事情都要由釋迦親自過問,這是善見城早就定下的規矩。”

盡管帝釋天也不清楚各種緣由,但釋迦對待異界的事情都十分謹慎,由來如此。即便是他,也不能輕易地壞規矩。

於是,感謝釋迦定下的規矩,陸仁總算免去了一場皮肉之苦,雖然他也暫時地成為了異世界的階下囚。

須彌山,不知名的酒館,陸仁的房間。

陸仁正在自己的房間裏聽兵士宣讀著前往善見城的注意事項,他會在明天啟程,職業也將正式從女招待變成了女囚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帝釋天並沒有虐待囚犯的愛好,至少沒有興趣虐待一個從人間界來的囚犯。他甚至不限製陸仁的行動,隻是命人在陸仁的腳脖子上拴上了一根極細的腳鐐,這根腳鐐會限製陸仁的移動範圍,當陸仁離帝釋天太遠時,腳鏈就會發出警報甚至電擊陸仁。

這就是善見城界司的囚鏈。

聽著兵士對囚鏈的講解,陸仁發覺這東西的功效竟然有些似曾相識:“這倒是與陽關身上的鎖妖鏈有異曲同工之妙。”

由於帝釋天對待囚犯的寬容,陸仁甚至缺乏了一絲絲被抓捕後的緊張感,他的思維甚至忍不住發散了出去,“也不知道宗年和陽關經過上次的事情以後怎麽樣了。”

片刻後,陸仁自嘲地想:“不過再不怎麽樣,也應當是比正在當階下囚的我強吧。”

而一旁講解的兵士也在觀察著發呆的陸仁。不哭不鬧,還算順從,便也沒有過多地為難他,講完了注意事項之後,隻留下了一句“明天來帶你出發”的通知,便離開了陸仁的房間。

雖然但是,聽完注意事項的陸仁突然發現,做階下囚不光包吃包住,還不用打工耶!

早知道有這好處,他可能早就自首了。

由於從來沒有一個被善見城的囚鏈鎖住的人能夠逃脫,所以帝釋天根本不擔心陸仁會偷偷溜走。更何況,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想要獨自承受帝釋天的怒火,這是善見城四界的共識。

所以今晚陸仁可以在他自己的房間裏過夜。

兵士甚至還貼心地為陸仁留出了收拾行李的時間。

不過陸仁的行禮一共就隻有一個背包,他甚至在來到聲聞界後根本沒有打開過這個背包。所以陸仁並沒有什麽事情要幹。他安靜地坐在窗前,享受著這個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般的夜晚。

陸仁百無聊賴地坐在窗前,看著須彌山巔之上,高懸於天的三輪滿月。

陸仁有些懷念家裏的電視和啤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他有些失落地想,但隨即又振作了起來,“雨師他們當時是看見了我被抓走的,現在一定在想辦法救我呢。”

初到異世,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但陸仁在他坎坷的前半生裏學會了勇敢。

一味的恐懼隻能讓人停在原地,好在陸仁早就習慣了一往無前,他給自己打氣:“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等到彌勒良心發現送我回去,或者等雨師他們找到我!”

說到底,就是一個倒黴蛋在深夜給自己拚命灌雞湯的故事。

然而正當陸仁灌雞湯灌得正起勁的時候,他看見樓下的小巷子裏,一名美麗的少女正在被一名青麵獠牙,長相可怖的怪物往陰影裏拖去。

經過在酒館這幾日的見聞,陸仁知道,那名可怕的怪物叫做夜叉,是聲聞界的一類生靈,也包括在提奴之內。

往常酒館的客人裏也有幾隻夜叉,他們都長著色彩鮮豔的頭發和深藍色的皮膚,隨身還會攜帶著巨大的鋒利鐵叉。夜叉的體型比一般的提奴要高大一倍,而且來了酒館之後,他們往往便三五成群地圍坐在一起。一群身材高大,長相凶惡的生物抱團,導致其他的提奴們也很害怕他們,不敢靠近他們落座。於是每當他們出現,周圍總會出現一圈人群的真空。

一開始,陸仁也不敢靠近那幾位客人。

後來還是老板娘向他解釋說,這幾名夜叉並沒有惡意,而且夜叉這個種族有些外強中幹,除了長得比較嚇人之外,其實並沒什麽威脅。而酒館常來的幾名客人甚至還是公職人員,負責在城門口靠著可怕的長相收取來往商客的好處費,幫助豐富城鎮的稅收。

陸仁這才漸漸地可以用平常心來看待這幾名夜叉。

但是內心深處,陸仁對夜叉還是存在著不信任的。

如今半夜看見夜叉拖著貌美女子進入深巷,陸仁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理,他飛快地跑下了樓。

樓下受了一天驚嚇的老板娘正點著油燈,在紙張上計算著今天的損失。一邊算一邊心疼地安撫著自己的小心肝。

陸仁邊跑下樓邊向老板娘說道:“老板娘,有個夜叉拉著一個漂亮女孩進小巷子裏去了,快去喊人幫忙!”

老板娘剛剛消化了陸仁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上什麽時,陸仁便已經像一陣風一樣跑掉了。隻見他從後廚繞近道,從後門躥了出去,還順手捎上了一根燒火棍以備不時之需。

萬幸的是,出了後門的陸仁剛拐了兩條巷子,就看見了夜叉和那名少女。長相駭人的夜叉似乎在拉扯著少女,而少女的表情顯得很不情願,正在極力拒絕。

陸仁一看這還得了,簡直是無法無天,但同時他也在心裏鬆了一口氣:“萬幸,還來得及。”

於是陸仁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直接在背對著他的夜叉的後腦勺上打了一記漂亮的悶棍。

夜叉應聲倒地,露出了被他碩大的身軀遮擋著的,滿臉震驚的少女。

少女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長長的頭發,細胳膊細腿看上去十分柔弱,麵容姣好,惹人憐愛。

陸仁趕緊上前問少女:“你沒事吧?”

少女沒有說話,隻是怔怔地搖了搖頭。

陸仁這才放心,他指指倒在地上的夜叉,招呼少女:“趕緊走吧。不然一會兒他就該醒了。”說著轉身趕緊向著巷子口走去。

然而陸仁走了兩步,卻沒有聽見身後有跟來的腳步聲,反而傳來了一陣皮肉撕扯與咀嚼的聲音。

陸仁驚恐回頭,卻見剛剛還十分斯文的少女此刻正蹲在昏迷的夜叉身邊,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了滿口的獠牙。她的牙齒上和嘴裏已經滿是鮮血和皮肉,這是她剛剛從夜叉身上撕下來的。

陸仁低頭一看,躺在地上的夜叉肩膀上已經被撕扯下來了一大塊血肉,肩上的血窟窿正在汩汩地冒著血水。

少女似乎隻咬了一口便滿足了,她站起了嘬了嘬手指,嘴裏念念有詞,好像在抱怨躺在地上的夜叉:“老是勸我不要吃提奴,真是煩死了。”說罷似乎還覺得不解氣,又伸腿踢了夜叉一角。

陸仁這才意識到,他好心卻辦了壞事。

少女似乎發泄夠了,便抬眸望向了陸仁,而後帶著滿口的鮮血衝了過來。邊跑她還邊舔嘴唇,顯然是把陸仁當成了一頓送上門來的美餐。

不過陸仁也不再是當年手無寸鐵的陸仁了。

少女剛至近前,陸仁頭發裏的混沌碎片就感知到了危險,它自動變換成了無數的混沌觸手,輕易地將少女卷了起來。

向來隻會靠著美貌引誘一下無知提奴的少女,哪裏見過這陣仗,當即驚恐地大喊:“你是什麽怪物?”

但陸仁被層層迭迭的衣物包裹得太好了,少女根本看不出什麽端倪。

混沌觸手裹挾著少女在牆壁和地麵之間甩來甩去,這名可怕的少女很輕易就被摔暈了。

陸仁再三確認少女是真的暈了以後,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先是誇了誇立下大功的混沌觸手,然後趕緊往巷子外麵走,想要找人幫忙。沒想到剛好在巷子口,遇上了正在四處找他的老板娘。

老板娘麵色焦急,見他平安無事地從巷子裏走出來才鬆了一口氣:“還好你沒事,我剛剛還疑心你說得那名少女會不會也是夜叉。夜叉族人不一般,他們相由心生,且相貌正好與內心狀態相反。”

這個說法陸仁倒是第一次聽說:“相反?”

老板娘點點頭:“是啊,內心越是善良的夜叉長得越是醜陋,相反,一旦夜叉的內心開始扭曲,滋生陰暗,就會長得越越來越好看。”

陸仁這才明白,他的以貌取人險些為自己招來災禍,隻好低著頭承認了自己的錯誤:“那確實是一隻夜叉,是我想當然了。”

老板娘聽了這話蹙起了眉頭,又問起現在是什麽情況。

陸仁為了不暴露身上混沌碎片的存在,隻能謊稱他剛走進小巷,便看見那兩名夜叉打了起來,然後雙雙暈倒。

老板娘並沒有過多懷疑陸仁的說辭,隻趕緊喊了人來救治傷員,這件事才算告了一個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