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行路

黃先生算盤打得響,辦事也利落,竟真的在欽差動身的當天硬又趕了回來送行。

欽差要走,本府官員再也不用裝病了,一個兩個統統病愈銷假回來給欽差送行,黃先生趕上了大隊人馬。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沒發現祝纓,心下納悶:鄭欽差花了這麽大的功夫,不能夠不帶他走呀!

捱到官員們與欽差告別完,黃先生佯裝回城,旋即快馬追上欽差隊伍。祝纓一家的大車跟在隊伍後麵,還在囚車之後,由祝纓駕車。聽到聲音,她先勒住了自家的騾子,跳下車來一看:“黃先生?!”

黃先生勒住了馬,道:“還好趕上了。來,老弟,一路順風,前程似錦。”送一隻大包裹放到了祝纓的手裏。

祝纓還要推讓,黃先生道:“一點心意,不值什麽錢,都是家鄉的土物。還有這個,是於大娘子說以前在家的時候給你置辦的,我也帶了來。我這裏還有於大娘子給小娘子捎的些東西呢。”

祝纓幾個月前給於妙妙當女婿時住在縣城裏,確實置辦了些行頭,上府城辦事時沒有全帶上。她問:“幹娘還好嗎?”

黃先生道:“你放心,她的心眼兒啊,足夠使,是個厲害女人。先前小瞧了她,別人選嗣子,選個老實聽話年紀小的。她倒好,選了個六親不認,怨親生爹娘偏心、與親哥哥爭產的。你說厲害不厲害?”

祝纓道:“朱丁旺?”

“對,是他,老弟你說,這個人行不行呢?”

祝纓道:“幹娘還有這個精神頭,還行。”

朱丁旺就像黃先生說的,跟親生的家裏沒一個處得好的,祝纓認為對於妙妙來說朱丁旺未必就不如“憨厚純樸”的小孩子了。不過她謹慎地沒有將意見說出口,而是指著黃先生馬上掛的另一個大口袋說:“大姐在前麵,與陳大娘子一輛車,你快走幾步上前吧,我也得趕上他們了。”

黃先生道:“好!對了,老弟你的事兒我已經辦妥啦。連於平我也好好說了他一回!”

“有勞。”

黃先生一拱手,快馬追上了沈瑛,先向沈瑛、陳萌說了自己辦事的進度,又說了給小娘子帶了東西,不知方便不方便交給她,還是由陳萌轉交。

沈瑛微笑著對外甥道:“你說得沒錯,他果然是個可靠的人。”

黃先生連說不敢。

陳萌問:“那一位有什麽話帶給小娘子不?”

黃先生道:“隻說要好好吃飯,到了京城跟家裏人好好過。”

陳萌道:“她在那車裏,你去對她說吧。”

說完便驅馬去隊尾找祝纓的騾車了。

祝纓坐在車轅上,她趕車的技術馬馬虎虎,幸虧欽差回京的隊伍走得也慢,倒也能趕得上。她也沒怎麽照顧過牲口,想著跟隊伍裏的馬匹馱騾同行,一路也就差不多跟著老把式們學會了。

此時張仙姑還在說於妙妙:“哎呀,她過得好咱們也能放心了,花姐也能少惦記些。唉,她捎的這些東西,都是好貨呢,在家的時候咱們可用不起。”又說黃先生給的也是好東西,以前也是隻有眼饞的份兒的。

陳萌一來,祝纓就先招呼了一聲:“大公子。”

陳萌驅馬與祝纓並行,道:“剛才黃先生過來了。”

“是,幹娘托他捎了些東西,他去見大姐了麽?”

陳萌道:“我正是為這個來的。天意弄人,我們與妹妹本是親人,如今卻陌生得緊,我們對她也一無所知。我與舅舅都不大敢太親近她,現叫她嫂子陪著她,我來請教三郎些妹妹以前的事兒。”

陳萌是個白淨文弱的公子,模樣不說頂俊也是平頭正臉的,配上一身錦袍騎上高頭大馬,很有一些斯文貴氣。祝纓卻知道他不是個省油的燈,說:“我們與大姐在一起過活的日子也不長,知道得也不多,您隻管問,隻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說。”

兩人一邊趕路一邊說話,祝纓趕車的手漸漸穩了,對陳萌說了些花姐的事。都是心地不錯,也識字,於妙妙也教她算賬之類。陳萌是一箭雙雕,打聽表妹、考查祝纓。

祝家和鄭熹都以為這婚姻是默認作廢了的,哪知沈瑛見過祝纓之後將主意略改了一改,從打算離婚變成了“待考查”。那邊鄭熹連新戶籍都辦好了、舊戶籍都銷戶了,這邊沈瑛從黃先生手裏又拿過了於妙妙與張仙姑簽的那張契書。雙方都認為自己的打算穩了。

陳萌是個有心機的人,與祝纓說了好長時間的話,猛然間醒過味兒來:“我竟與這貨郎小子說了這許久的話沒覺得厭煩麽?”細細想來,這小子竟不是個粗暴無趣的人!還是舅舅眼力強,這小子禮儀上頭或許粗疏,人卻未必可惡。

那一邊黃先生也不能一路跟著上京城,他要回府城了,跑到隊尾,又與他們打了個招呼道別。陳萌與黃先生一邊拱手,一邊說:“這些年承蒙照看,什麽時候上京可要來尋我。無用的話就不多說了,得空捎封書信來敘舊。”

黃先生道:“大郎哪裏話?大郎此去,海闊天空,前途無限!”又對祝纓道:“保重。”

祝纓也與黃先生道別。陳萌心中感慨,對祝纓道:“我去看看妹妹,萬一有事兒,少且不得勞煩三郎。”

祝纓道:“大姐以前照顧過我,有什麽事大公子隻管開口。”

陳萌縱馬趕上沈瑛,如此這般一說,沈瑛道:“不要驚動他,再看他幾天。我記得是他先說這婚約他不留戀的,怕也對我們有什麽誤會,以為我們必是嫌貧愛富的,又畏懼我們權勢,他又要自保。真是個伶俐人兒。哪怕最後婚事不做數了,也不必就結仇或是不相往來,有機會時也可栽培一二。”

沈家離京近二十年才回來,京城早就物是人非了,想重新崛起,人才是必須的。祝纓聰明,但是出身實在不好,他想先吊著,這一路看一看。將祝纓與花姐路上先隔開,路上相中了,到了京城,外甥女、外甥女婿一起帶走,鄭熹也不能搶人家的女婿。相不中,隨鄭熹安排,沈瑛也會再給祝纓封個大紅包,結個善緣。

陳萌道:“那鄭大人那裏……”

沈瑛輕笑一聲:“先別提,到時候我自有辦法。”

“是。”

陳萌又去看了花姐,花姐才哭了一場,已收了淚,沉默地坐在車裏打絡子。陳萌道:“前麵不遠就是驛站,我們該休息了。妹妹也別忙了,以後這些事兒不必自己做。”

花姐道:“手上做點兒東西,心裏安穩些。我身無長物,身體發膚都是父母所賜,做些針線女紅,好歹是心意。”

陳萌對表妹漸有憐惜之意,道:“那是心意,不講活計多少。”

“哎。”

陳大娘子問道:“你不陪舅舅麽?”

“舅舅說,我年輕,叫我跟妹妹說話呢。”

“呸!你還年輕了?”

夫妻倆鬥了幾句嘴,花姐安靜地打著絡子,陳大娘子道:“妹妹打的這個花樣,府裏都少見呢。”

花姐道:“也有的。嫂嫂喜歡,我再給嫂嫂打一根。”

“好,我那兒還有一盒旁的樣式的,拿來妹妹挑,看中哪一根,我與你換。”

“好。”

陳萌想了一下,沒找著與花姐聊祝纓的話頭,驛站又到了,隻好先用飯休整。他與沈瑛、鄭熹一處用飯,還在想著祝纓,找了一回才想起來——祝纓又不是他妹夫,沒資格一處吃飯。

……

祝纓與陸超、甘澤等人在一處吃飯,她本來想一家三口隨便對付一點就在車邊兒吃了。三個村裏受白眼、外出跑江湖的神棍,飯食好賴都是尋常,有得吃就算不錯了。

陸超卻讓驛卒拿些酒食送到車上,說:“三郎,這些給叔、嬸兒吃,你來,咱們一處吃。嬸兒,都是以後要共事的,我帶三郎認認人。”

張仙姑就覺得陸超說得對,對祝纓道:“老三,你去吧,還要趕車,別喝酒,以後要幹正事的,端正些,別勾肩搭背的。快去吧,這兒有我呢。”

仆人、差役等各有自己的小圈子,祝纓與陸超、甘澤等人到了一桌,這一桌七、八個人,算上她,九九歸一了!

祝纓笑笑,陸超給她介紹了一圈,除了他和甘澤,旁人也都是鄭熹的隨從,成份幹淨,沒有沈瑛那邊的人。又將她介紹給同伴:“這是咱們大人新招來的三郎,以後都是自己人啦。”

互相認識了,祝纓在個邊角坐下,陸超道:“來,坐兒這兒,咱們一道吃。”

祝纓吃飯不挑食、吃得也快,長個兒的時候食量也不小,比起成年男子隻略差一點,陸超等人看了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出門在外的人,吃得都不慢,一會兒就有七成飽了,驛卒又上了兩大盤菜,再端了一盆飯出來,這些人吃飯的速度才慢了下來,有心情說話了。

陸超道:“吃得還行嗎?”

祝纓道:“很好。”

“還想吃什麽?”

“這就很好了。”

幾句下來,陸超道:“你的話比以前少了很多了。”

祝纓無奈地道:“有事兒的時候話多,沒事兒的時候我就少說兩句,攢著。”

“噗——”一個年輕的仆人口中的飯噴了出來,撲了一桌子,含著半口飯說:“話還能攢?”

祝纓眼疾手快捧著碗又將桌上離自己最近的一盤比較滿的菜端了起來,險險沒被他噴到。等他噴完飯,又從容將菜盆放下,接著吃。

肇事者被同伴拽離桌子捶了一頓。

陸超道:“話還攢?還是懶得應付咱們?”

祝纓道:“二哥,你都說‘應付’了,真要我應付?”

陸超道:“瞧瞧他,我還好心帶他來呢,他跟我說話就這樣。”

“他跟誰說話都這樣。”金良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他可是這些仆人心中的榜樣,仆人出身,雖然是因為運氣,但也是自己努力,都做上官了!老婆、房子、兒子都有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金良往祝纓頭上敲了一下:“以後都是自己人,他們沒壞心,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你,你告訴他們,我叫他們賠禮,不許暗中坑他們!”

祝纓道:“說清楚,我什麽時候坑過人了?”

金良沒理她這一句,對眾人道:“你們也是,以後就知道了,都好好的,不許淘氣。三郎?”

祝纓道:“好。”

金良放心了:“行了,吃吧,哎,不夠了再添,想吃什麽叫他們再上!你正長個兒的年紀呢,多吃點肉!”

“好。”

他這一通話說完,在各人心裏又起了些波瀾。祝纓捏著筷子像是吃不下飯的樣子,對陸超開玩笑道:“他這一來,我的人緣兒就完了。本來麵子上還說得過去,以後處著就知道為人了,現在就要扒開了露出裏子,那可就看不得了,真的也像假的了。”

凡事就怕坦**,一旦挑明了說,就能免了許多因為“不明”而產生的隱晦猜測。

眾人本有點疙瘩的心,因這一套話熨平了許多,道:“金大哥為人響快,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很關照我們。”同時也覺得祝纓也有點坦**了。祝纓道:“我明白的。”

坦**人祝纓自此算是在鄭熹的仆人群裏落了腳,能不能站穩就看她自己了。

張仙姑很緊張,時不時問她與這些人的相處,祝纓心裏有數,並不總與他們混在一處而是保持一點距離,借口是要照顧祝大的傷。

晚上在驛館安歇的時候,她跟金良要一個單間,一家三口住,說為了方便照顧祝大。其他的再不要什麽特殊的照顧。

金良道:“這個方便,讓大嫂先收拾屋子安置,你隨我來,你得學學行禮!”

祝纓道:“哪個大嫂?”

“不是你娘嗎?”

“你管我娘叫大嫂?”

金良道:“不然呢?我這年紀叫她嬸子?各論各的!少囉嗦,快隨我過來!”

金良將祝纓帶到鄭熹麵前,鄭熹道:“左右無事,你來給他說一說。”

金良也不推辭,將祝纓帶到隔壁,親自教見禮怎麽見、問好怎麽問、如何稱呼一類。

祝纓這待遇是府中仆人們所沒有,大家都在猜,難道是沈瑛的囑咐?可看著又不像,如果是照顧,就不該讓她跟仆人們混在一起呀!

這些事兒祝纓都不放在心上,她隻想全力應付了鄭熹,好叫盜墓案最終結案前別把祝大又給扯案子裏去。

鄭熹看祝纓本來就有那麽點兒喜歡,不出三天,凡金良會的禮數,祝纓就都學會了。鄭熹嘴上不說,心裏卻很喜歡,途中無聊,不免技癢,又親自教了點進出皇城的常識——大理寺在皇城的前半部分,所謂前朝後宮。

這個祝纓學得更快,鄭熹心情極好,還要故作不經意地問:“陳大郎總與你說話?”

“嗯,問大姐的喜好、經曆之類。不像是懷疑身世。”

鄭熹道:“你又知道了?”

“嗯。”

鄭熹被噎了一下。祝纓就添了一句:“還問了幹娘和死了的那位,問有沒有忌諱的事之類。”

鄭熹臉色緩了一下,道:“你要為她好,陰私事就不要告訴陳大。”

“好。”

沒過幾天,祝纓已經學會了一個“吏”所需掌握的所有禮儀了。鄭熹又拿出一本律法書讓她:“識字麽?”

祝纓道:“識得。”

鄭熹道:“拿去看,不懂的,不認識的來問我。本該將律令格式都學會,眼下沒功夫叫你先學個三年五載再做事,你先將大致的條目通讀,也就勉強夠用了。這是一套律條,你先讀第一本,看完這一本,回來交功課,我再給你下一本。”

“好。”

祝纓白天趕路,晚上吃完飯就看書。張仙姑心疼女兒,又想驛站不用她自己花錢,隻要女兒看書,她就給女兒單點一盞燈,點兩個燈芯!都挑得亮亮的!

祝纓讀書很快,記性也極好,三天後就將書拿去給鄭熹“交功課”去了。鄭熹詫異地問:“都看完了?”

“是。”

鄭熹也不翻書,隨口抽問:“何為十惡?”

“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內亂。”

“何為八議?”

“親、故、賢、能、功、勤、賓、貴。”

“笞五十,贖銅幾斤?”

“五斤。”

鄭熹問道:“你以前讀過律條?聽人說起過?”

祝纓道:“沒有。”

金良、陸超陪在鄭熹身邊,兩人都側目——這記性也忒好了!

鄭熹又問了幾個問題,越問越細,祝纓都答了上來。鄭熹就給祝纓換了一本:“繼續讀。”

祝纓一走,鄭熹眼風一掃,見金良他們吃驚的樣子,問道:“怎麽樣?”

陸超道:“記性也太好了!”記住主人的吩咐,是合格仆人的必備技能,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能記得大概意思就算不錯了。能記得一字不差的,就有很大的機會成為貼身仆人。而識字、看書極快,還是這種枯燥的學問書,還能記住,放眼讀書人裏也是少數。

金良就說:“怪不得他念著馮小娘子的好。”

金良知道祝纓“私塾窗戶下偷聽”,當時隻道是尋常,如今一看,他這“偷聽”恐怕比別人正經學的還要強!於妙妙和花姐許其偷聽之恩,對祝纓和對資質平平的人意義是不一樣的。祝纓“偷聽”是魚躍入海,普通人偷聽,可能就是喝口涼水解一時渴。而有的人正式坐在課堂裏聽課,都像是一口冰水灌下去,叫他跑肚。

金良自己有兒子了,也讓孩子讀書,讀得如何真是不說也罷。他說:“要是我有這樣的兒子,寧願挨祝大那樣的打!”

鄭熹心道:嗯,那我揀到了。

第二天,金良就把祝纓叫去跟自己同桌吃飯了。祝纓道:“幹嘛呀?”金良道:“叫你吃飯還不好?跟他們在一桌坐,他們還要打趣你,我不打趣你。”甘澤等人道:“我們怎麽打趣他啦?都答應你了,要好好處的,怎麽會說話不算數?”

祝纓也斜著眼看金良,道:“你有古怪!”

金良提著她的領子給拎到了自己的桌子上坐了,這張桌子隻有三個人,另兩個也是軍官,都是正經的朝廷低級武職,並不是豪門親隨出身。他們隻是出趟差,回去依舊在自己的營裏當差,對祝纓就隻有一點點好奇,並不熱絡也沒有競爭。

這一桌吃飯比那一桌要清淨許多,菜色也更好,量也足。

吃完飯,金良就安排了甘澤就去趕祝纓的騾車,自己揪著祝纓說:“你別自己趕車了,得學學騎馬。趁著有驛馬,路上練練。上京以後一定用得到的。”

祝纓於是白天學騎馬,晚上讀書,心情好得不得了,對上京也沒了怨言,她很珍惜這樣的機會,愈發用功。心底的警惕一點兒可也沒放鬆:鄭熹這麽待自己,本錢可是花了不少,不曉得要找她要多少利息呢!

她並不知道,這些對鄭熹而言不過舉手之勞,根本不用花他一文錢。正如於平、黃先生給她辦戶籍,連費的紙張筆墨,都是衙門的。然而這些對她而言,是上天入地求也求不來的。

祝纓再珍惜,也架不住老天下雨。下雨,就不適合她這樣的新手再練習騎馬,雨天趕車也比晴天難不少。虧得是在走官道的情況下,她還能湊合,否則隻會更難。

甘澤依舊過來幫她趕車,讓她進車裏坐著,張仙姑十分過意不去,一迭聲地道謝。甘澤道:“不礙事兒的,我本來就是要趕路的。”祝纓也穿著蓑衣戴著鬥笠坐在車轅上陪著他,說:“我學著點兒,明天再下雨就能自己上手了。”

甘澤道:“美的你!下雨可不同晴天,晴天上手快,雨天可不行。進去吧,這鬼天氣!這個時節怎麽還下雨?這會兒都快冬天了,下雪都使得了!”

當天晚上雨停了,第二天趕路的時候又下了,第三天依舊是白天下雨夜裏停,十分邪門!

第四天的時候,沈瑛看著天上落雨,有些躇躊,問鄭熹:“要不,今天就不走了?”他們還沒什麽,女眷們也有車,淋也淋不著他們。但是雨天路滑實在難行,再出個翻車的事故就不好了。

鄭熹道:“再走一天,走慢一點。明天還這樣就在驛站住兩天,等天徹底放晴。”

沈瑛道:“好!”又說天氣邪門。

鄭熹道:“就這幾天,應該不致成災。”

“那倒是,秋糧已經收完了,隻要不黴壞就不是大問題。”

兩人聊了幾句,又趕了一陣路。在下一個驛站停下的時候,沈瑛道:“還是不要趕路了吧?這雨總不停,有驛站就先歇下,為趕二十裏路,被困在路上就不值了。”鄭熹對沈瑛道:“今天趕路很值得,瞧,那是誰?”

那邊簷下蹲著個百無聊賴的身影——周遊!

周遊是與鍾宜一路的,他們比鄭熹等人早幾天動身,走的時候鄭、沈二人還出城送行的。知府死了的時候周遊就想走了,鍾宜硬是等了幾天,等知府出殯了才走,這樣顯得自己並不心虛。但又得比鄭、沈二人回京早,因為他出來得也早,不能回去的太晚顯得比晚輩無能。

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就沒料到天公不作美,一場雨將他們困在了這裏,而鄭、沈二人冒雨趕路又追上了行程,這下要一起回京了。

兩路欽差的奏本早就已經一個賽一個地送進京了,奏本中各自陳述,已隔空在禦案上小小爭搶了一回功勞。

鄭、沈二人不急,他們出京晚、差使辦得也利落,鍾宜就不行,他出京早,還是個爛攤子,幹得看手段雷厲風行看效果是拖拖拉拉。

如今又遇到了,眼見又是一場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