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視頻
李保國哆哆嗦嗦地把煙用腳踩滅，撿起來扔進門後的垃圾桶裏。
“那行，領導，沒別的事兒，我先回了。”
李保國一張口，嗓子啞的不像話，就這麽幾分鍾的功夫，整個人仿佛都變成灰色的了，一點生氣都沒有。
孫學明晚上還有飯局，也沒打算留他，“行，回哇，路上慢點開車。”
李保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的車，也不知道是怎麽回的家，意識清明過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村口了。
看著葉芃的小院，李保國心裏這才開始後悔萬分。
大意了，真是大意了。
自己太衝動了。
但是孫學明也是，怎麽就勸都不勸一下就同意了呢？
自己勤勤懇懇給他幹了二十年，把村子治理的井井有條，基本沒有出現過大麵積上訪事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難道他也被葉芃收買了嗎？
我看這個小妮子根本不是什麽年紀輕輕沒了父母可憐孩兒，是西遊記裏頭的狐狸精吧？
她不僅給林副縣長下藥，給何縣長下藥，還給孫書記下了藥啊！
李保國把車停在葉芃家門口不遠的地方，一個人坐在那裏抽了一氣煙，後來又怕葉芃出來正好看到他的車，隻好灰溜溜的走了。
這回去怎麽跟家裏那口子交代啊……
……
葉芃根本不知道李保國辭職的事兒，她還是按部就班的到村委會工作，還以為李保國還是跟以前一樣出去忙自己的事兒，不關心村裏的工作呢，直到幾天後突然接到鄉裏組織委員的電話。
組織委員通知她，李保國書記已經辭職，鄉黨委已經正式接受了他的辭職，並且決定暫時由葉芃主持村裏的工作，一會兒要下來開會宣布一下，讓她做好準備，並且通知幾個村幹部在會議室等。
葉芃茫然地答應著，掛了電話，整個人還是僵硬的。
李保國怎麽好好的就辭職了，這麽突然，提前都沒問葉芃一聲。
葉芃下意識地撥通裏對方的電話，直到聽筒裏傳來熟悉的“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她才回過神來。
既然辭職了，李保國更不可能再接電話了。
來不及多想，葉芃趕緊通知村幹部和村民代表到大隊開會，因為鄉裏的幹部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大喇叭裏喊了三遍，葉芃又挨個打了電話。
村民代表們一個個的陸陸續續地進來了。
“葉主任，啥事啊又吆喝我們，我們著急下地幹活了。”
“就是，天氣熱了，玉米苗都出來了，得去除草打藥去。”
百姓們坐在會議室抽著煙，猜測著這次會議的內容。
葉芃有點不敢說，隻說一會兒就知道了。
張委員他們來得倒是快，不倒半小時就進來了。
來的鄉幹部一共就兩個人，鄉副書記和組織委員。
副書記姓高，沒怎麽來過南荷村，百姓們對他不是很熟悉。
高書記手裏拿著鄉黨委下發的紅頭文件。
“行了，大家都安靜，咱們開個短會，關於咱們村村幹部任免的事情。”
“我來宣讀一下文件，經蓮花鄉黨委研究決定，同意李保國通知辭去村支部書記的職務，南荷村的所有事務暫時由村主任葉芃代理。”
“行了，文件宣讀完畢，這是李保國自己的意願，鄉裏也綜合考慮過，才做的決定，大家不要做無關猜測，好好配合葉主任的工作。”
高書記剛念完文件就站了起來，跟旁邊的組織委員說，“走吧咱們，都忙忙的，別耽誤人家工作。”
“好，走走走。”
兩個鄉幹部說話就要走，葉芃趕緊追了上來，“兩位領導辛苦了，專門跑一趟，喝口水再走吧。”
高書記：“不了，小葉，你快去忙吧，你還年輕，村裏有什麽事兒解決不了，及時跟鄉裏反應。”
“好的，謝謝高書記。”
張委員走出去兩步，又突然回身叫葉芃，“小葉，你過來。”
張委員往院子角落走了走，小聲跟葉芃說，“小葉，趕快寫入黨申請書吧，領導們很器重你，前途無量啊。”
前後一共不到半個小時，兩位幹部來去匆匆，帶來的消息卻足以掀起南荷村的驚濤駭浪。
這幾個村民代表都是村裏比較有威望的老人，平時也沒有什麽閑言碎語，雖然他們乍一聽見這個消息也很驚詫，但是他們什麽都沒說，各自回家了。
可是，當天晚上的村民閑話中心可就熱鬧了。
大家都去地裏勞動了一天，晚上吃完飯，喝點小酒，正好出來找人嘮嘮嗑。現在才五月份的天氣，不冷不熱的，還沒有蚊子，最是舒服愜意。
葉芃還在村委會辦公室寫調研報告，因為她那個給農村小學增加校車的提議已經上了常委會，各級領導們也很重視，需要她提交一份詳細的報告，馬上就可以實現了。
寫報告這件事對於葉芃來說還真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她怕因為自己的報告沒寫好再導致這個項目黃了，自己可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葉芃查了很多資料，報告是寫了刪，刪了寫，從白天弄到晚上才寫了個初稿。
她還是沒信心，給林政川發了過去，想讓他給個參考意見。
信息發過去，林政川沒有回複，也許還在加班開會。
葉芃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肚子早就唱了空城計，她從辦公椅子上站了起來，揉了揉發酸的脖子，伸了伸懶腰，準備回家。
安裝路燈的時候，為了方便人們晚上出來閑聊，村委會門口就安了兩盞，葉芃從自己辦公室窗戶就清清楚楚地看見，村委會門口已經坐滿了人。
以前大家隻能依靠月光，大多數時候都是摸黑閑聊，現在有了路燈，已經有人在大石頭上擺了象棋盤，準備殺兩盤了。
有小孩子圍著路燈跑來跑去，好不熱鬧。
葉芃鎖門出去，準備走過去跟大家打個招呼就走，沒想到還沒走近呢，就聽見大家在議論自己。
“哎，你們說，這個小葉是不是太能耐了，才當上村長幾個月，就把李書記攆走了？啊？”
“哪裏是她有能耐啊，是她背後的人厲害，我跟你們說，那天中午，我看見小葉跟一個當官的男的一塊騎著車去那麵了。”
“你咋知道那個男的是當官的？”
“我咋就不知道，那個男的選舉的時候來過咱們村裏啊，好像是什麽縣長，我見過，錯不了。”
“昂……”眾人都意味深長地笑了。
……
說話的是幾個五十來歲的大媽，其中也包括王秀蓮。
看來那天中午林政川來村裏的時候還是被人看見了。
看見就看見吧，自己又沒幹什麽犯法的事。
葉芃並沒有被她們的謠言嚇到，抬著頭，自信地從眾人麵前走過。
有眼尖的人看到葉芃從裏麵出來，主動打了個招呼。
“小葉村長，這麽晚了還在加班啊？”
葉芃笑著回應，“是啊，這不是為了給孩子們爭取個校車，我寫了個調研報告，應該快實現了，到時候孩子就可以坐著校車去鄉裏念書了。”
葉芃說話的時候，眼神特意盯著剛才造自己謠的婦女。
“你看，這路燈給大家安好了吧，這亮堂堂的坐在這裏嘮嗑多好啊，省的黑咕隆咚的坐著，不知道跟自己說話的人是人是鬼呢，嗬嗬。”
葉芃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眼神的餘光已經注意到剛才那幾個婦女臉上尷尬的表情了。
葉芃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
她的房子離村委會大概就不到一千米的距離，從大隊就能看到她家的三樓。
整棟樓都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加班到半夜，回到家裏看著一片漆黑的房子，葉芃心裏忽然覺得一陣淒涼。
她歎了口氣，打開了大門。
不對，坦克呢，怎麽沒出來迎接自己呢？
葉芃覺得事情不妙，喊了幾聲。
“坦克…坦克…”
還是沒有回應。
她中午從家裏走的時候狗狗還在啊，怎麽這時候就不在了呢，難道是偷跑出去了？
算了，應該沒事兒，坦克從小在村裏長大，對這裏熟悉的很。
葉芃特意沒鎖門，給坦克留了個門縫，想著它晚上萬一自己溜回來。
葉芃現在又累又餓實在是沒有經曆去找狗，隻能先去了廚房給自己下了一包泡麵，加了兩個雞蛋。
吃完晚飯，林政川還是沒有回話。
因為明天一早就要上交報告，葉芃又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接著改起了材料。
不知改了多久，手機視頻電話的響聲把葉芃嚇了一跳。
是林政川打過來的。
他怎麽打視頻了？
葉芃特意理了理頭發，才不好意思地接通了視頻。
畫麵裏，林政川居然還在辦公室，麵色看上去特別的疲憊，眼睛下麵一圈烏青，頭發也亂了，白襯衫上也竟是褶皺，葉芃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邋遢。
葉芃看了一下手機的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葉芃：【你還在加班啊？】
林政川：【嗯，剛散會，這會是從下午兩點一直開到現在啊，腰都要坐斷了。】
葉芃有些心急，“那你趕快休息啊，肯定還沒吃飯吧，怎麽不回家啊，還在辦公室？”
“還不是某人著急找我改材料啊，散會後他們都一起出去吃宵夜了，我說我還有事就趕緊回了辦公室，這不是，水都沒喝就給你打電話了。”
“我我我，我不著急的，你先去吃飯，休息，我真的不著急。”
“行，那你陪著我吃。”
葉芃：“……”
好吧，看在你這麽辛苦的份上。
林政川沒有掛斷視頻，從辦公室抽屜裏翻出了泡麵，榨菜，還有火腿。
葉芃看了一眼自己垃圾桶裏的泡麵桶，心中五味雜陳的。
這難道就是加班人的標配嗎？
葉芃把手機靠在紙巾盒上，繼續改自己的報告，視頻裏林政川正大口吃著泡麵。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陪著對方，誰都沒有說話。
林政川吃完，打開葉芃的報告給她指出了一些問題，葉芃都一一做了修改。
“林大縣長站位就是高，這麽一改，我的報告馬上提高了一個檔次，才算得上是一篇真正的調研報告了，哈哈，太感謝了。”
看著視頻裏女生的笑臉，林政川覺得自己的辛苦一下子都值得了。
“想怎麽謝我啊？”
葉芃歪著腦袋想了想，“嗯…請你吃大餐？”
林政川：“嗯，什麽大餐，讓我猜猜看，是燒糊的排骨嗎？”
“哎呀，你討厭。”
葉芃惱羞成怒，隔著屏幕想打人，手都抬高了，才發現根本打不到。
“能不能別老是提人家的短處啊，上次隻是一個意外。”
林政川看著屏幕裏女生開心的樣子，突然心中生出一個荒誕的想法。
想見她。
是真真切切的見麵，而不是隔著屏幕。
“葉芃，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屏幕裏突然變得漆黑一片。
“怎麽了，葉芃，你怎麽了？”林政川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好在視頻沒有中斷。
“林政川……”
葉芃的聲音開始變得顫抖起來，“好像是停電了，全部都黑了。”
她這個人最怕黑，當初收養小狗坦克就是為了給自己壯膽的。
葉芃還坐在沙發前麵的凳子上，她一下都不敢動。
周圍全部漆黑一片，除了自己手機和筆記本電腦還能發出微弱的光亮。
視頻裏的林政川也跟著焦急起來，“手機電還多不多，家裏有蠟燭或者手電筒嗎？”
葉芃看了眼手機，電量不足20%
“沒有，沒有，家裏什麽都沒有。”葉芃已經幾近哭出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林政川頭腦開始急速風暴，也想不出來啥好辦法。
“葉芃，不要掛斷視頻，一直到手機沒電為止，你有充電寶嗎？”
“好像有一個，在行李箱裏。”
“拿著手機去找一找，有充電寶至少可以幫手機充電，也可以給你照明，天亮就沒事了。”
“好。”
葉芃大著膽子起身往臥室走，剛站起來，還沒挪動腳步呢，忽然聽見嘩啦啦一聲。
玻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