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辭職
葉芃還沒說完。
“何縣長，我話還沒說完。”
何遠征伸手示意，“你繼續說。”
“我們村目前除了有一個輟學的學生，還有一部分學生麵臨上學難的問題，因為村裏沒有小學，大家都去縣裏或者鄉裏讀書了，上學路程太遠，必須有一個專人接送，農活太多，不比城裏，老百姓苦不堪言，我經過前期調查，想到了一個能解決我們村問題的辦法，跟縣長匯報一下，就是能不能協調交通局，把其中一部分城鄉班車變成載著孩子們上學的校車，可以按學期收費，這樣既解決了家長沒時間接送的問題，又解決了孩子們上學的問題，而且我看了，從縣城到我們鄉這一路上會路過四個鄉鎮，四個學校，開通校車能有十幾個村子的孩子受益。”
“何縣長，我說完了。”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葉芃高度緊張的神情才開始逐漸放鬆下來。
這一放鬆，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早就抖得像篩糠一樣了。
葉芃舒展了一下僵硬地手指，還保持站立的姿勢，等待著何縣長的回話。
會議室裏異常的安靜，誰都不敢說話。
何遠征聽完葉芃的匯報，又抬頭看了一眼站著的小姑娘。
不得不說，葉芃的想法是可行的，他萬萬沒想到一個剛上任沒幾個月的村主任能有如此覺悟。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小葉，你先坐下。”何遠征說。
“你的想法很不錯，我個人是非常讚同的，你說的村子裏的教育情況，我們也都知道，可是誰都沒有把它當做一回事，隻有你，敢在這樣的會議上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我要感謝你啊。”
“至於你的建議能不能實行，我一個人決定不了，我會召開政府常務會議，如果會議通過，相信不久的將來，校車會實現的。”
葉芃再次站了起來，“謝謝您，何縣長，我代替我們村的學生們謝謝您。”
……
從鄉裏回村的路上，葉芃坐在李保國的車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李保國專心地開著車，腦海裏想得都是剛才會議上葉芃勇敢發言的一幕。
哪個村沒有輟學兒童呢？哪個村不是這個情況？可是誰會說呢，誰都不敢跟領導匯報，都是報喜不報憂。
可是葉芃不一樣，她敢說。
但是人家也不是瞎說，提前做好了調研，還想好了對策，並不是把問題拋給領導就不管了，而是已經有了解決的方案，隻是需要領導拍板定奪。
李保國記得，自己剛工作的時候，上一任村書記跟他說過幾句話。
領導最喜歡什麽樣的部下呢？
當工作上麵臨難題的時候，部下不應該是去問領導該怎麽做，而是應該拿出一二三套方案去讓領導選擇。
領導最喜歡這樣的手下。
葉芃就是這樣的人。
李保國忽然覺得，葉芃前途無量。
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李保國把車子停到了村委會門口，葉芃下車，“李書記，您不進去嗎？”
“啊？不了不了，我還有事。村委會交給你，我很放心。”
李保國重新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車子在鄉間小路上馳騁著，一路暢通，可是李保國的內心卻不暢通。
自從聽說葉芃在新任村幹部培訓班上的不俗表現後，李保國就有點後悔了。
後悔當初力勸她參加選舉。
他本來以為是給村委會找了一個免費勞動力，沒想到小姑娘威力這麽大，不僅參加了選舉，最後的票數比自己這個當了快二十年的村書記還多一票呢！
這上哪說理去？
從那一刻開始，李保國心裏就有點不高興了。
雖然他嘴上說著無所謂，還開玩笑要把書記也讓給她，但是，越是這樣越說明，他心裏是在乎的。
所以他開始玩消失，不理會村委會的工作，看上去他很忙，在縣裏拉貨，做生意，其實大部分時間，李保國都是在縣城和另一個村委劉龍一起打麻將。
他在等，等葉芃幹不下去了，主動去求他，或者是主動辭職。
他還就不信了，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小姑娘，好幾年不在村裏生活，跟大家也並不熟悉，還真能把這個村長當好嗎？
等來等去，李保國不僅沒等來葉芃的哭訴，反而是聽說了她在培訓班上的表現被市委組織部領導誇獎。
培訓回來後，她還自己去跑項目，為村裏爭取來了修路和安裝路燈的項目。
事情好像越走越偏了。
李保國有點慌了。
李保國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要積極參與村裏工作，不然功勞全被葉芃這個小丫頭搶去了。
可是，時間長了，鄉裏通知會議都不再通知他李保國了，反而是直接通知葉芃。
誰讓李保國以前動不動就不接電話呢？
自己釀的惡果，怪不得別人。
今天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鄉裏通知會議，要求書記主任都參加，不允許替會。
所以李保國早早地就開著車來接葉芃了。
隻是他李保國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葉芃還留著後手呢！
她在縣長麵前的一番話，把他這個村書記擺在什麽位置？
她眼裏還有沒有他這個村書記了？？？
李保國開著，越想越氣。
他腦海裏突然冒出來一個荒唐的想法，調轉車頭，往鄉政府的方向開去。
下午的會議開了兩個小時，現在已經是夕陽西斜，傍晚的時光了。
鄉政府門口冷清清的，全然已經沒有剛才會議之前的熱鬧。
李保國沒有停留，下了車直奔三樓鄉書記辦公室。
他不能停留，隻怕停留下來一刻，這衝動之下下的決定就不作數了。
叩叩叩。
李保國迅速地敲了幾下門。
門裏麵沒有立馬傳來回應。
要是書記在，我就去說。
要是書記不在，我也就不說了。
李保國心裏打定了主意。
還是無人回應。
看來是老天爺注定不想成全他這個衝動之下的決定啊！
李保國歎了口氣，轉身往回走，卻聽見身後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哦，是老李啊，我剛把縣長送走，瞌睡的迷糊著了，進來吧。”
孫書記居然在辦公室！
李保國身體僵硬了一瞬間，臉上又馬上恢複標誌性的憨笑。
“領導天天辛苦的，哎。”
“你也知道，縣長這次來，我們忙了兩天了，加班，都沒休息好。”孫學明示意李保國坐。
“你這去而複返的，有啥事？”
孫學明拿起桌子上的保溫杯喝了一大口，又指了指沙發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的紙杯和茶葉，“喝水自己倒。”
李保國唯唯諾諾地笑著，“領導，我不喝，不喝。”
“你說，我們村的小葉，她當眾給縣長提問題，讓縣長下來台，你說，我這當書記的，也沒法說。”
孫學明哼了一聲，語氣明顯不好了起來，“別說你了，我一個鄉書記都管不了，這個孩子不簡單，膽子真大。幸虧今天縣長沒發脾氣，不然，我肯定吃不了兜著走，我不好受，我也不會讓你好受。”
孫書記語氣不友善，李保國聽得心裏也是一陣發慌。
“領導，你說這個小葉，這才剛當上村主任幾天啊，就狂成這樣了，我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啊，我這個村書記，簡直就是形同虛設啊。”
說到這裏，李保國還假裝抽噎了兩聲。
“你啥意思，有話就說，別在這兒跟我假裝。”
“書記，我想辭職。”
李保國終於說了出來。
“你說啥？”孫學明以為自己聽岔了，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你啥意思，要把村裏交給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嗎？”
李保國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
“葉芃可不是小丫頭，你看她上任這幾個月所幹的事兒，修路，安路燈，這些項目都是她自己跑下來的，領導你不會不知道吧？”
孫學明當然知道。
說起這個來他就生氣。
那天他突然接到扶貧辦王主任的電話，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頓批評。
就是因為南荷村報項目的事，他們報的項目不符合規定，主管扶貧的副鄉長就把他們的項目都刪了，一個也沒給南荷村上報，這件事孫學明根本不知道。
結果，電話裏扶貧辦王主任把孫學明好生罵了一氣，說他沒有大局觀念，不給南荷村報項目，這個村如何脫貧？
一個村不能脫貧，全縣就不能出列。
從那件事開始，孫學明就對葉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總覺得這個小丫頭不簡單。
李保國見孫學明沒說話，又繼續添了把火。
“書記，我不想幹了，處處被人家一個小孩子壓著，我這村書記形同虛設，既然葉芃有能力有想法，又年輕，就讓她一肩挑，書記主任都擔上，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麽花來。”
孫學明：“你這是說氣話呢還是說真的呢？”
李保國聲調不自覺地提高了兩倍，“當然是說真的呀。我哪裏敢跟領導開玩笑啊。”
孫學明沒急著表態，他認真觀察了一下李保國，看上去確實不像開玩笑。
這個老李，孫學明最了解了，別看每天笑嘻嘻的，其實最是滑頭的很，沒有好處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幹的，既然今天主動找上門來辭職，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孫學明知道他精明，所以沒打算勸他。
緊接著，孫學明腦海裏忽然想起上次去縣裏開會，組織部領導說了這麽一句，以後村書記主任估計就是一肩挑的趨勢，到下一次換屆之前全縣都要改製完成的。
到時候像李保國這種擔了多年村書記的老頑固，肯定是難啃的硬骨頭，既然他現在主動提出來辭職，不如就成全了他。
省的到時候抓瞎了。
況且，南荷村早早改製完成，實現書記主任一肩挑，這在全縣估計也是投一份的，也許孫學明還能在縣領導那裏得到一句誇讚呢。
好，就這麽辦。
孫學明皺著眉頭，作出認真考慮，很為難的樣子。
“老李，你想好了？可不要一時意氣用事啊？”
李保國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兒，但是具體哪裏不對勁兒又說不上來。
“嗯，領導，我想好了。正好我兒子快娶媳婦了，我得出去掙兩年錢去，不然媳婦都娶不起。”
孫學明離開自己的辦公椅，坐到了李保國旁邊的沙發位置上，並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老李，我們當大人的，奮鬥一輩子都是為了孩子。”
“你這樣，我一會兒跟鄉長商量一下，再開個會討論一下，你也別著急。”
李保國夾在手裏的煙差點掉在地上。
這是什麽意思？書記這是同意了？
怎麽跟自己預想的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