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項目
這李保國到底在幹嘛呀？
葉芃氣不過，拿著表格直接去了負責扶貧工作的趙鄉長辦公室。
咚咚咚。
葉芃敲了敲門。
“進來。”
葉芃推門進去，副鄉長趙曉東正忙著整理文件。
葉芃先做了個自我介紹，“趙鄉長您好，我是南荷村的村主任葉芃，我想問一下這項目的事兒，為啥沒有我們村的項目呀？”
“哦，是小葉呀，先坐，坐下說。”
葉芃坐在了辦公桌對麵的紅棕色皮質沙發上。
趙曉東從抽屜裏拿出來一張稿紙，上麵印著南荷村村委會字樣，下麵密密麻麻地手寫著一堆內容。
“小葉，你看一下，這就是你們書記李保國報來的基礎設施項目。”
葉芃接過來，認真地看了起來。
一，建設草莓采摘大棚100個，預計費用200萬。
二，建設草莓交易市場，占地100畝，預計費用100萬。
葉芃看完，一臉茫然地看著趙曉東，“趙鄉長，這這這……您確定這是李保國報的項目？”
趙曉東：“錯不了。而且，我問他，你要蓋草莓采摘園，提前做過調研沒有，你沒有這方麵的技術人才，你猜他說什麽？”
葉芃搖頭。
“他說，先把大棚蓋起來，自然就有了。”
葉芃：“……”這也太兒戲了。
趙曉東又補充道：“我們建設項目用的資金都是國家特批的專項扶貧資金，必須用在刀刃上，怎麽能如此兒戲對待，我們當然沒有批複這兩個項目，所以…”
葉芃懂了，“那趙鄉長，我們現在再重新報項目可以嗎？我們肯定好好調研，如實上報。”
“太晚了，所有的扶貧資金已經安排完了，隻能等明年了。”
人家別的村都在忙著修路，安裝太陽能路燈的時候，自己村還在滿地土坷垃呢。
葉芃灰溜溜地從趙鄉長辦公室出來，騎車回村了。
一路上，葉芃心情都特別不好。
她以前覺得李保國整天神出鬼沒的，肯定是在外麵做生意，為的是掙了錢好給葉芃發工資，後來葉芃選上了，村裏又雇傭了老曹，還是得給一個人發工資，李保國還是壓力山大，還要繼續出去掙外快。
念著這個原因，葉芃對於李保國的消失並沒有放在心上，村裏的工作她能代替他做的幾乎全都做了。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李保國對於工作居然如此兒戲。
葉芃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希望的小火苗被別人一瓢涼水澆滅了。
……
回到村委會之後，葉芃覺得不應該這樣坐以待斃，全縣各村都在轟隆隆地搞建設，就南荷村靜悄悄的嗎？
她翻出來領回來的項目表，發現道路硬化項目的責任單位都是交通局，亮化項目的責任單位都是發改局。
葉芃想去這兩個單位碰碰運氣，也許能從邊邊角角裏摳點錢出來，給他們村也修修路，安安路燈呢。
就這麽辦。
去之前，葉芃給李保國打了個電話。
對方不置可否，葉芃想去弄就弄，他還忙著呢。
葉芃一氣之下掛了電話。
這個李保國，是不是不想幹了？在其位不謀其政！
葉芃辦公室裏被李保國氣得跺腳，後來她靜下心來，發現事情稍微有點不對勁兒了。
葉芃沒當村長之前，李保國也經常不在村，但是該做的工作，該參加的會議從來沒有落下過，自從葉芃當選村長，李保國消失的次數越來越多，對工作也越來越不積極……
想到這裏，葉芃忽然想起來選舉那天李保國說的一句話。
小葉，你要趕快入黨，等你入了黨，我把這村書記也讓給你。
李保國是準備撂挑子不幹了嗎？
葉芃晃了晃腦袋，決定先不想那麽多了，當務之急是解決村裏項目的事兒。
葉芃把自己準備去交通局碰運氣的事兒跟趙鄉長說了，趙鄉長沒說能去，也沒說不能去，隻說了一句祝她好運。
第二天一大早，葉芃就早早出門了，她提前跟村裏拉貨的大哥打了個招呼，蹭他的順風車去縣裏。
到了縣城，葉芃卻連交通局的門朝哪裏開都不知道，隻好讓大哥把她放在了縣政府門口，她隻認得這裏。
她先是給張苗苗打了個電話，可是對方不知道是在忙還是在幹什麽，一直都無人接聽。
看來老天爺也讓她去找林政川嗎？
要不要去找他，要不要聽聽他的意見。
葉芃實在是猶豫。
自從上次在市委黨校的那次不歡而散的談話之後，葉芃就再也沒見過林政川，兩個人也沒有再聊過天。
就這樣猶豫著，葉芃的腳卻已經不知不覺地走進了政府大樓。
大廳保安處，葉芃正準備過去登記，誰知保安大哥笑著問她，“小姑娘過來找林縣長啊，進去吧，不用登記了。”
葉芃一腦門的問號，這政府大樓每天進進出出那麽多人，保安全都能記住？
也太神奇了吧！
葉芃微笑道謝後上了電梯。
沒有提前打招呼，直到站到林政川辦公室門口的那一瞬間，葉芃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點唐突了。
他會不會在忙，會不會在會見重要的客人，或者是會不會在開會？
還是應該提前打個電話的。
葉芃正在辦公室門口躊躇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說話聲。
“楊總您好，林縣長正等著您呢，這邊請。”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人，葉芃見過，上次去村裏檢查的時候給林政川拿公文包的，應該是他的聯絡員。
聯絡員小夥敲了敲門，下一秒，林政川的身影就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葉芃見情況不妙，準備溜之大吉，剛走了沒幾步卻被人叫住。
“葉芃？”
“不好意思楊總，您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緊接著，林政川就走到了葉芃麵前。
當林政川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葉芃的時候，他心裏驀地一緊，湧出了一股熱辣辣的激流，連日來那種不確定的情感終於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他暗罵自己為什麽偏偏今天要約楊總見麵，差點就要錯過重要的人。
眼看著葉芃要走，林政川徹底慌了，他人生28年來第一次感到如此慌亂。
他急急地拉著葉芃的手腕就進了辦公室側麵的樓梯間。
這個樓梯間在大樓的最東側，平時沒什麽人走。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然而林政川還抓著葉芃的手腕呢。
葉芃不安地動了動，林政川才後知後覺地鬆了手，“對不起……”
他開口，聲音裏帶著情緒大起大落之後的莫名的顫抖。
“是來找我的？”
“門口站多久了？”
“怎麽不敲門呢？”
他問得急切。
樓梯間空間有限，兩個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葉芃甚至能聽到林政川輕微的喘息聲。
葉芃低著頭，在考慮合適的措辭。
“怕…打擾你。”
“你在這等我五分鍾，我去跟那個楊總聊幾句，待會兒我叫小侯過來叫你。”
林政川轉身準備走出樓梯間，卻又在兩秒後回頭看了葉芃一眼，眼神中的無辜和不確定好像生怕葉芃會消失似的。
葉芃覺得還沒有五分鍾，小侯就出現在了樓梯間。
“葉芃，跟我來吧，楊總已經走了。”
小侯把她領到林政川辦公室，並貼心地給她倒了一杯水才關門出去了。
“你來找我肯定有事，說吧，我能幫的一定幫你。”林政川怕葉芃想求自己幫忙又不敢開口說，隻好自己先開口了。
葉芃手指在自己背包的拉鏈上輕輕摩挲著，“其實也沒什麽事兒，就是我們村的項目問題，之前村書記報的項目太不符合實際了，都沒批，現在我想去交通局和發改局找一下領導，想問問能不能給我們村勻一點項目資金。”
“別的村都在修路安燈呢，就我們什麽都沒有，我知道之前是我們做的不對，我保證以後不會這樣了。”
說起工作來，葉芃完全沒有了剛才麵對林政川的羞澀，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林政川被小姑娘認真地樣子弄笑了。
“你是想讓我幫你給交通局和發改局的局長打個招呼嗎？”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葉芃情急之下直接站了起來。
“因為第一次幹這個事，不確定這樣直接去找人家局長行不行，你畢竟參加工作時間長又有經驗，所以我來問問你的意見，絕對沒有靠你關係的意思。”
“嗬嗬嗬，我知道我知道，你坐啊，這麽激動幹嘛？”林政川抬手示意她坐下。
“說實話，你為了村裏的事情去找領導，這肯定是沒問題的，有什麽問題呢，又不是去上訪，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點，項目資金的批複應該是在縣扶貧辦，像交通局發改局他們是責任部門，說白了，就是他們來負責實施這個項目，他們不能決定資金的去向。”
葉芃聽懂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去找扶貧辦領導？”
林政川點頭，“聰明，一點就透。”
“扶貧辦在幾樓？”
林政川：“七樓，怎麽，你現在就要去啊？”
葉芃站起來準備要走，“對啊，我今天專門跑來縣裏，就是來跑這個事兒的，我得趕緊去了，不知道人家領導在不在，萬一不在還得等著……”
葉芃邊說邊走，一副風風火火的架勢，手已經摸到門把手了。
林政川也跟著站了起來，有些無奈地喊了她一聲，“葉芃。”
“啊？”
“你就沒有別的要和我說的嗎？”
“沒有啊，我要說的都說完啦。”葉芃一張俏臉上帶著大大的困惑。
林政川：“……”
“那你待會兒從扶貧辦出來再來找我一下。”
葉芃秀眉皺了皺，“好。”
葉芃根本沒聽懂林政川的話外音，她著急去扶貧辦，隻好先答應了他，不然根本走不了。
葉芃沒有坐電梯，通過樓梯間登登登直接爬到了七樓。
葉芃第一次來到這個樓層，下電梯後一個人東張西望，她根據門頭上麵牌子的指示找到了扶貧辦主任的辦公室。
站在辦公室門口，葉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輕地敲了三下門。
沒人回應。
隔了大概半分鍾，葉芃又敲了一次。
還是沒人回應。
看來是不在辦公室了，葉芃輕歎一口氣，準備在旁邊等一等。
像這種級別的領導一般都很忙的，開會，下鄉，不會一直在辦公室裏坐著。
葉芃沒有遠走，就站在了扶貧辦主任辦公室的門口。
電梯門開了又關，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但就是沒有人走進這間辦公室。
“你找王主任嗎？他開會去了，不在。”葉芃正發呆的時候，聽見旁邊走過來一個年輕姑娘跟她說話。
“啊，對，我找王主任，那你知道什麽時候散會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有的時候會短，有的時候一直開到中午十二點呢。”
姑娘說完就去忙了，葉芃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十點半了。
她在走還是繼續等之間猶豫不決。
要不還是等吧，反正來都來了，才等了半個小時而已。
可是萬一人家散了會直接回家了，不回辦公室怎麽辦？難道要一直等到下午嗎？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葉芃決定先回去了，怕再等下去，連下午回村的班車都趕不上了。
葉芃一步三回頭的看著扶貧辦主任的辦公室，去按了下樓的電梯。
電梯正在上行，好像沒一層都停留，速度特別慢。
等到電梯來到七樓打開後，果然裏麵站了滿滿一堆人，大家嘰嘰喳喳的聊著天。
“今天這會短，還能回來幹點活兒。”
“就是，好久沒開短會了，會長了坐不行，腰疼。”
“王主任這麽年輕還腰疼呢？”
王主任？
林政川已經提前告訴了葉芃扶貧辦主任姓王，一聽到有人提到王主任，葉芃剛邁進電梯裏的腳又收了回來，跟在那個年紀約在四十歲上下，體型微胖的中年男士身後往前走。
果然，男士停在了辦公室門口，開始拿鑰匙開鎖。
居然真的被葉芃等到了。
葉芃站在王主任身後，禮貌地叫了一聲，“王主任，您開會回來啦？”
王緒友一邊開鎖，一邊回頭打量了葉芃一眼，“小姑娘，你找我？”
王緒友開了鎖，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葉芃也跟著進去了。
葉芃定了定神，“領導您好，我是蓮花鄉南荷村的村主任葉芃，關於我們村扶貧項目的事，我想谘詢一下。”
對於扶貧辦主任王緒友來說，這還是第一次有村幹部直接到他的辦公室來跑項目的，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這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興趣。
“哦？你打算谘詢什麽項目啊？”
葉芃把去鄉裏開會的事情來龍去脈都講了一下。
王緒友聽完打了個內線電話，“小張，把今年的項目批複文件給我拿一份過來。”
王主任拿到文件後，翻到了後麵的附表部分，他來回找了幾遍，發現確實沒有南荷村的項目，一個也沒有。
下麵的人到底是怎麽辦事的？
王緒友心裏的火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
按照縣委主要領導的指示，今年一部分條件好的貧困村就要申請脫貧出列了，比較落後的那一部分，明年也要全部出列，到2020年，全部的脫貧人口都要摘掉貧困的帽子。
批複項目的時候，他是再三強調過的，盡量把所有的村都覆蓋，保證所有的村都能脫貧出列，不能有任何偏頗，這次要不是葉芃來找他，他還蒙在鼓裏呢。
王緒友看完文件，臉上勉強恢複平靜，“小葉是吧，你先在這坐會兒，等我一下。”
王主任出去了。
葉芃一個人站在辦公室裏忐忑不安，剛才她一直在悄悄觀察王主任的表情，對方臉上陰雲密布，葉芃心裏害怕極了，猜測自己是不是確實太唐突了。
可是她事先已經跟鄉領導打好招呼了，是鄉領導同意她這麽做的。
哎，估計是把這麽大一個主任惹惱了。
葉芃一個人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在辦公室裏踱步。
大約過了十分鍾，王緒友重新進了辦公室。
“小葉，你們村的情況我了解了，我當時給鄉鎮開會的時候強調過，全部村都要脫貧，一個也不能落下，我剛才了解了，確實是因為你們村報的項目不合適，所以沒有上報的縣裏，但是孫學明書記也是有責任的，報的項目不合適就要督促你們另外報，而不是放任不管。”
王緒友越說越激動。
“好了，謝謝你小葉，你的出現不僅給你們村爭取了項目，也幫我提前避免了一個大錯誤啊，你放心吧，我會跟領導協商，爭取騰出一部分資金放到你們村，回去等消息吧。”
真的嗎？真的解決了嗎？
葉芃還有點不相信。
“太好了，謝謝王主任，那我就不打擾了，我先回去等消息。”
葉芃一個勁兒地道謝，準備開門出去。
“哎，小葉，等一下。”
“你剛才說你叫什麽名字？”
“哦，王主任，我叫葉芃，芃是一個草字頭一個平凡的凡字。”
王緒友忽然一拍腦門，“啊，我想起來了，我說你這名字怎麽聽上去那麽熟悉，前兩天開會的時候，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專門在會上提到過你，還表揚了你一番，今天見了真人，確實是後生可畏啊。”
葉芃實在沒想到，自己培訓時候的一段講話居然讓這麽多人知道了嗎？心裏著實覺得慚愧。
“嘿嘿，沒有啦王主任，我當時就是一時衝動，賣弄了一下。”葉芃不好意思地說道。
……
從扶貧辦辦公室出來，葉芃心情大好，至少自己這趟沒有白跑。
通過這件事她發現一些她認為高高在上的大領導們其實特別平易近人，一點架子也沒有，隻要你的訴求合理，並且是為了村民的利益，領導們都會慎重考慮的。
葉芃上了電梯，從七樓直接坐到下降到了二樓大廳，正準備出大門的時候才想起來，林政川讓她辦完事回去找她的。
雖然葉芃不知道林政川還有什麽事找她，但是自己這次辦事成功多虧了林政川的建議，還是應該謝謝人家的，想到這裏，葉芃又繼續乘坐電梯，上了五樓。
時間臨近十一點半的下班時間，沒有了剛才的人來人往，走廊裏安靜了許多。
葉芃來到林政川辦公室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
幾乎是第一時間門就被打開了，好像裏麵的人一直站在門口等待一樣。
“你怎麽開門這麽快啊？”
林政川佯裝什麽都不知道，“啊？有嗎？”
“怎麽樣，見到王主任了嗎，他怎麽說？”
林政川一邊讓開位置讓葉芃進來，一邊問道。
“見到啦見到啦！”
小姑娘一臉的興奮，“不枉我等了這麽久，王主任真是個不錯的領導，聽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後答應我會好好考慮，會積極為我們村爭取資金的，不管多少吧，總比沒有好。”
“對啦，還是要謝謝你。”
林政川狐疑，“謝我什麽？我沒有為你做什麽啊？都是你自己努力爭取的。”
“謝謝你為我指明方向呀，不然我肯定還在交通局和發改局門口等著呢，哈哈。”
說到這些，葉芃完全沒有了上次見他時候的羞澀，侃侃而談，眼睛裏散發著迷人的光芒。
林政川就這樣微微俯著身子，嘴角帶著笑，聽她說著。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聽她說下去……
“走吧，林政川，為了感謝你的幫助，我今天中午要請你吃飯。”
大話剛說完，葉芃後知後覺地想起對方的身份，今天又是工作日。
“就是一會兒出去的時候咱倆分開走，還是要注意影響。”
“對了，還沒問你，中午沒有別的安排吧？”
麵前的小姑娘忙忙叨叨的，呱裏呱啦說了一大堆，林政川被她的樣子逗笑了，“葉芃同學，現在是下班時間，我有自己的自由，我想跟誰出去吃飯就跟誰出去吃飯，這個還要看別人的臉色嗎？”
“走，我們一起出去。”
“已經約了你，怎麽還會約別人呢？”
他真的好認真，一條一條認真地回答葉芃的問題。
看著她微微曲著身子，視線保持跟自己平視，葉芃忽地又紅了臉。
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澀，葉芃扭頭跑出了辦公室，“我先走了，去外麵等你。”
葉芃站在縣政府大門口一側的樹蔭裏，經過涼風一吹，臉上的熱度才稍微降了點。
我怎麽麵對林政川總是那麽容易臉紅呢？真是煩死了。
葉芃心裏犯嘀咕，氣自己的不爭氣。
大門口兩側都是黑色鏤空的鐵門，葉芃透過空隙遠遠地看見林政川走了過來。
他身材真的好，妥妥的衣架子，明明是縣委大院裏領導們都穿的一些很平常的商務裝，可是被他穿在身上卻別有一番韻味。
毫無疑問，他是帥的。
怪不得張苗苗說林政川是大院第一大帥哥。
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葉芃鬼使神差地轉了頭，背對著他，低頭無意識地踢著幹淨整潔的路麵。
感覺到他過來，葉芃開始抬腿往前走，並沒有回頭看他。
“你怎麽知道是我？”
“嗯，我就是知道。”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穿過一個十字路口來到了縣城的美食街。
飯桌上，葉芃一邊吃一邊看表，她在擔心自己能不能趕上下午一點那一趟回村裏的班車。
如果趕不上就要打車回去，一趟就要五十塊。
但是這頓飯又是自己要請的，她也不好直接催促對方趕快吃，就很矛盾，隻能一次一次的看表。
坐在他對麵的林政川完全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慢慢悠悠地吃著飯。
他拿起桌邊的公筷給葉芃夾了一隻蝦過去，“別急，一會兒我要去趟蓮花鄉，正好順路送你回去。”
什麽？
原來自己在他麵前真的一點秘密都沒有，像一張白紙一樣被他看得透透的。
“不用不用，我坐班車就行啊，你送我去汽車站也行。”
葉芃心裏知道，他去鄉裏肯定是公事，公事的話肯定會坐公車，還會有聯絡員跟著，那得多尷尬呀。
葉芃三兩下把碗裏的菜扒拉完，又看了一眼手機，十二點半，這個時間正合適。
見他不吃了，林政川也停下了筷子。
“你在這兒等我十分鍾，我去單位取車。”
葉芃真就聽話的傻傻地在飯館等他。
等她出來準備結賬的時候，服務員說剛才跟你一起的那個帥哥早就結了。
哎呀，失算了。
她本來打算用這頓飯還給他一個人情呢，結果這人情卻是越欠越多。
林政川把車開了過來，打電話叫葉芃出去。
葉芃上車後，看著車子七拐八拐地出了城，才意識到不對勁兒，“哎哎，林政川，你這是帶我去哪兒啊？”
“送你回家啊。”
“怎麽，怕我把你賣了啊？”
葉芃內心OS，那倒也不至於，就是看著這不是汽車站的方向，覺得跟自己預料的有些不同。
不用等班車就是快，平時班車晃晃悠悠一個小時的路程，不到四十分鍾林政川就開到村口了。
車子還在往裏慢慢走，他問，“你家住哪兒，往哪個方向走？”
“不用走了，就是這兒。”葉芃指了指眼前的三層樓。
她看到林政川瞳孔明顯放大了一點。
葉芃自嘲道，“沒什麽驚奇的，這個本來是個爛尾樓，是別人給我爸抵債的，我媽去世後我沒地方住，隻好簡單地裝修了一下，住了進來。”
為了力證自己真的是簡單裝修了一下，葉芃問，“你要不要進來看看？”
“好啊。”
林政川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葉芃取出鑰匙開門，小狗坦克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抱著葉芃的腿，然而下一秒，嗅覺靈敏的狗狗就聞到了陌生人的氣息，盯著林政川汪汪汪地叫個不停，嚇得林政川連退三步。
“坦克，別叫，家裏來客人了。”
葉芃把狗狗抱了起來，示意林政川先進門。
林政川進來之後才真正理解了葉芃所說的簡單裝修是什麽意思，這根本不叫簡單，應該叫潦草。
雖然地板都鋪了，牆麵也刮了大白，但是偌大的客廳裏，就擺了兩張特別小的懶人沙發和一個看起來很廉價的小桌子充當茶幾，其他別的家具就沒有了。
“那個，讓你見笑了，坐吧。”葉芃指了指旁邊的一隻白色貓頭的懶人沙發。
“我家裏沒來過客人，都沒有招待人用的杯子，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去給你買一瓶礦泉水。”
葉芃說著要走，被林政川製止了，“不用，別去了，我車上有水，我坐一會兒就走。”
看著眼前的場景和笑著說沒事兒的女生，林政川心裏難過極了。
她自己的生活都艱難到如此地步了，卻還在想著為村裏的村民爭取資金爭取項目呢，到底是多麽高尚的心靈才能有如此無私的想法啊。
以前林政川欣賞葉芃，覺得她是個積極向上的好青年，可是此刻，他對她的感覺不隻是欣賞那麽簡單，是敬佩，還有心疼……
在來的路上，葉芃已經簡單把自己的身世跟林政川說了，第一次見麵那次，是葉芃體檢失敗的時候，活了24歲才知道自己居然心髒不正常，不能考公務員，想回家照顧母親，母親卻得了肝癌晚期，早早地就走了。
這倒還不是最慘的，為母親料理完後事後，就被親大伯從房子裏趕了出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就是如此困境之下，她都沒有自暴自棄，沒有接受任何人的施舍，而是靠自己自力更生。
林政川簡單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開車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路兩邊的白楊樹已經全部返青，又長出了鬱鬱蔥蔥的新葉子，隨著微風沙沙作響，林政川的思緒也跟著風的方向飄了好遠好遠。
他早就能看出來，葉芃的經曆絕對不簡單，就這樣，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林政川心裏還是震驚的。
她就像一株被生活的厄運踐踏的野草，不屈服，不認命，仍然頑強地生長著。
他好想為這株野草提供一個家啊……
……
五月份過後，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
葉芃的努力沒有白費，扶貧辦王主任真的給她帶來了資金，這筆錢夠南荷村四條主街道的硬化工程。
接到電話的那一刻，葉芃激動地不知道跟王主任說了多少個謝謝。
王緒友：“你不用謝我，我還得謝謝你呢，好了，項目的批複文件已經到了你們鄉裏，下麵的工作由他們跟你對接，其他村的項目咱們都是打包在一起進行招投標的，你們這個不夠20萬，可以不走招投標手續，三家企業進行議標就行，具體的，你去鄉裏找你們趙鄉長。”
葉芃掛了電話，先是給林政川發了個信息，把好消息告訴他，就馬不停蹄的去了鄉政府。
趙曉東副鄉長正等著她呢，他實在沒想到，這麽難辦的事兒，真的叫這個小姑娘辦成了。
葉芃來了之後，趙曉東把接下來議標要走的流程和鄉裏經常用的一些施工隊的聯係方式給了葉芃，並告訴了她一些注意事項。
葉芃回村後打電話給李保國。
李保國又消失了好幾天了。
電話打了三遍才接通。
“李書記，我爭取來一部分資金，咱們村可以修路了，現在要做的是召開一個公開議標會議，確定一下施工隊，然後施工，等待縣交通局驗收。”
李保國半天沒說話。
“那個小葉啊，這個項目是你爭取來的，你就全權負責吧，本來嘛，你是村主任，涉及到項目上的簽字啥的就是你簽，開會你主持就行了，我看也是走個形式，這個活兒給誰做，鄉領導們早就定好了。”
葉芃聽出來了李保國話語裏的不滿，好像是葉芃越了他的權一樣。
就算是越權又怎樣，她也是為了村子的發展。
你不做我不做，真就看著自己的村子一直這樣窮下去嗎？
聽著對方酸溜溜的語氣，葉芃心裏不舒服極了，但是她沒時間不舒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跟三家施工隊聯係好之後，葉芃定了開議標會的時間，也把三家的資質材料張貼在了村裏公告欄。
村裏要修路的消息馬上就傳開了。
這幾條主街道是水泥路麵，這還是2005年國家實行村村通公路政策的時候修的呢，十幾年來，路麵早就斷裂，大坑套小坑，平時還好，一到下雨的時候簡直不能下腳。
村民們在公告欄看到修路公告的時候，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新村長一上任就給大家爭取來這麽好的項目，迎來了村民的一致誇讚。
“小葉村長，你真厲害，看來選你是選對啦，哈哈。”
“要是順便給安上路燈就更好啦。”
“哎，我說，有咱們小葉村長在，還怕沒有路燈嗎，到時候路燈多的給你安到家門口……”
“哈哈哈……”
葉芃聽著大家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心底的陰霾一掃而空，欣慰極了。
開議標會的前一天晚上，葉芃接到了一個來自京北的陌生電話。
一開始，葉芃沒接，她害怕又是養父母那邊的人，她已經下定決心跟他們斷絕關係，就不會再留戀什麽。
打了兩次葉芃都沒接，然後手機微信忽然來了新消息提示。
葉世輝：【葉芃，接電話呀，怎麽不接我電話？】
看到消息，葉芃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葉世輝打來的，他現在在京北打工。
自從選舉村長後，葉世輝找葉芃幫忙而她沒有答應，之後葉世輝就拎著箱子出去打工了，如今也快兩個月了沒有消息，不知道這次突然打來電話又所謂何事。
葉芃直接回撥了過去。
對麵幾乎是瞬間就接了起來。
“哎呀，我的好妹妹，忙著呢？”
葉芃沒給他好語氣，“啥事，直接說吧。”
葉世輝嘿嘿一笑，“是這樣的，我聽說咱們村要修路了，三家施工單位其中有一家老板叫劉強的，是我哥們兒，葉大村長給通融一下唄，你也知道，現在生意不好做，他們都攬不著活兒。”
嗬，葉芃早就猜到葉世輝找她準沒好事。
他是怎麽腆著臉來走這個後門的？
他哪來的這麽大的自信。
葉芃：“三家單位公開議標，哪家資質好，報價低，肯定有優勢，到時候是全體村民代表投票通過，我自己說了不算。”
葉世輝：“你是村長，這項目又是你跑來的，你說了不算誰說了算啊？”
葉芃：“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朋友想中標，好啊，讓他把資質和以前做過什麽項目的資料都拿來，條件優越的自然有優勢。”
葉世輝：“他才剛成立的施工隊，以前沒做過政府的項目。”
葉芃實在是不想跟他廢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政府的項目容不得半點馬虎。
“那個堂哥，我還有點事，先掛了啊。”
礙於那無法割舍的血脈關係，葉芃還強忍著，沒有徹底撕破臉，還叫他一聲堂哥。
……
第二天一大早，村委會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會議桌上擺滿了瓜子和水果，老曹會計正在按順序挨個杯子裏倒茶水，李保國正笑嗬嗬地給大家夥散煙。
“來來來，三大爺，抽一顆哇，怕啥了，沒事兒。”
“你看人家我四叔，一天一盒煙，賽過活神仙，活得比誰都心寬，對不對？”
大家嘿嘿地笑作一團，有那些沒出息的趕緊抽完手裏的一根，又跟李保國要了一根。
葉芃剛走進來，就被眼前的場景給整懵了。
她點開手機看了一眼，還以為自己遲到了。
才剛八點，會議時間定的是九點，這怎麽都來得這麽早啊，而且，李保國不是說不參加嗎？怎麽巴巴地跑來，還給大夥又是倒水又是遞煙的。
葉芃知道這裏頭肯定有事。
她還注意到滿場獻殷勤的人裏頭，除了李保國還有一個年輕男子，葉芃見過他幾次，但是不太熟悉，就是葉世輝昨天晚上電話裏提到的劉強。
葉芃好像明白了這裏頭的貓膩。
她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叫了李保國一聲，“李書記，你回來啦，我本來還想著你不在，我開不好這個會可咋辦呢，既然你回來了，就太好了，我心裏也踏實了。”
“哎別別別，小葉啊，我就是回來給你幫幫忙，會議還是你主持，你是大拿，我就是給你打下手的。”
李保國一臉憨笑，說得無比真誠。
但是這笑容在葉芃看來，怎麽看怎麽假。
會議結束的時候，葉芃看著意料之中的投票結果，心裏驗證了自己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