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波
進了臘月之後，所有的工作好像都被按下了慢放鍵，在外打工的年輕人陸陸續續地開始回來了，平時寂靜的小山村一下子喧鬧了起來。
大家三五成群的走上街，說一說一年來家鄉的變化，聊一聊自己在外的見聞。
平時每兩天才來一次的小貨車，如今天天出現在村口，上麵擺滿了各種年貨，大紅燈籠，對聯，鞭炮，各種糕點小吃等等……
如果誰家要是沒買到稱心的年貨，還可以到鄉裏，甚至到縣裏去買，這幾天村裏的小汽車也多了起來，誰家出去買年貨的時候，總要吆喝上一句，“去縣城呀，二叔去不去，走哇，拉上你。”
葉芃這幾天沒在自己家開火，嬸嬸李素英開始準備年貨了，叫她到家裏吃飯。
葉芃忙完村委會的工作，中午的時候走在去李素英家的路上。
這裏的冬天冷得很，中午的時候雖然也有大太陽照著，但是這太陽的作用就好像是冰箱裏麵的燈，一點保暖的作用都起不到。
“大媽，這麽冷還去串門啊？”葉芃走到李素英家巷子口，看到了兩個中年婦女在一邊站著，揣著手嘮嗑呢。
王大媽正跟路邊的一個婦女嘀咕著什麽，看到葉芃走過來，連忙停了說話，臉上的表情也變得不自然起來，“啊，是小葉啊，沒事，我倆在這兒玩呢。”
葉芃覺得對方的神色特別奇怪，好像是說別人壞話被當場抓包的那種神情，她也沒多想，疾走了幾步，進了李素英的家門。
到了臘月二十，年味就越來越濃了，嬸嬸李素英早就開始準備各種年貨，堂弟葉世超也放寒假了，他從小就跟葉芃關係好，兩個人年齡相仿，經常在一起玩兒。
殺豬，宰羊，包餃子，蒸年糕；貼對聯，放鞭炮……
記憶中這些過年的習俗一點都沒變，她有時候看著叔叔嬸嬸在一起忙碌著，真的有一種恍惚的錯覺，仿佛爸爸媽媽還在她身邊一樣。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是每一個中國人的傳統思想，葉芃也不例外，雖然有叔叔嬸嬸處處維護她，像對待親女兒一樣的愛著她，但是，這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夜深人靜的時候，葉芃常常還是會回憶過去，回憶小時候跟爸媽在家過年的情形。
小的時候家裏並不富裕，過年的時候吃上一頓肉餡的餃子，穿上一件新衣服，對於葉芃來說就是極大的滿足。記得每年的除夕那天下午，葉芃總要睡上一覺，為了能在晚上跟爸媽一起看春晚的時候有精神。
看完春晚之後，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多，葉芃淩晨五點就被媽媽叫了起來。
“芃芃，快起床了，穿上新衣服，我們去給爺爺奶奶拜年了。”
……
兒時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在四下無人的寒冷深夜裏，淚水一遍又一遍洇濕了葉芃的枕頭。
除夕那天，按照國家規定，大家都放假了，葉芃本來可以不去大隊的，她聽說李保國上午要去大隊貼對聯，掛燈籠，她在嬸嬸家包了一會兒餃子，見沒什麽事兒了，就又去大隊幫忙了。
她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李保國指揮著老曹爬梯子掛燈籠呢。
“哎呀，書記，曹大爺都七十了，你再把他摔出個好歹來呢。”葉芃一邊喊著，一邊跑了過去。
“曹大爺，你下來吧，我來弄。”
葉芃身輕如燕，爬上梯子，三下五除二就把燈籠掛好了，幾個人又合作貼好了對聯。
臨近中午，家家戶戶的餃子和年夜飯應該是準備的差不多了，又開始慢悠悠地走上街頭，來到了閑話中心這裏。
“哎，這公告欄裏貼的是啥？”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隻見公告欄紅色的選舉公告上麵貼了幾張白色的A4紙，上麵密密麻麻地打印著一些小字。
葉芃沒在意，正跟老曹一起把梯子搬回去，準備鎖門回家了。
突然，就在嘈雜的人群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葉芃，今年24歲，從小嬌生慣養，性格張揚跋扈，小的時候曾經拿著電烙鐵燙傷同學，上學期間不學無術，在學校逃課，打架，去網吧，學習成績常年倒數第一，高考隻考了260分，上大學期間搞對象，夜不歸宿……”
葉芃聽到這些，拚著最後一絲理智把梯子放到牆角，立穩，然後衝到了公示欄前麵。
剛才念上麵內容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葉芃之前沒怎麽見過，叫不上名字。
那人見葉芃過來，也很識相地沒有繼續讀下去，方才還嘰嘰喳喳地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後麵還有很多內容。
執筆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找到了葉芃上學期間各個階段的老師，同學，獲得的第一手資料。
這樣品行不端的人，怎麽能擔當大任，怎麽能被選為村幹部？
請廣大村民睜大雙眼。
嗬嗬嗬，真是可笑至極。
吹牛都不用打草稿的嗎？
葉芃從小品學兼優，學習成績名列前茅，雖然大學上的不是什麽名牌大學，但好歹在村裏也算是前幾名的大學生了，這樣抹黑她有意思嗎？
在這個選舉的關鍵時刻抹黑她，對誰來說最有利呢？
鎖定了人選後，葉芃飛快地跑回家，取了一樣東西又回到了村委會門口。
人群還沒散去，大家還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葉芃。
葉世輝穿了一件黑色的短款皮襖，大搖大擺地從人群中走到了葉芃麵前。
“哎呀，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呀，看不出來，咱們葉幹部以前還是個叛逆小太妹呢？嘖嘖嘖，跟現在真是判若兩人啊。就是不知道這種劣跡青年能不能參加選舉，要是不能，那可就太可惜了。”
“咱們葉幹部回來村裏不到半年的時間，待人熱情，助人為樂，看來都是假的呀，也許一開始就是衝著咱們村的村長職位來的吧？啊？大夥說是不是？”
王秀蓮也藏在人群裏，在她的煽動下，有幾個開始斷斷續續地回應葉世輝的話。
“就是，我們可不選那種品行不端的人來當我們的村幹部。”
“我記得小的那會兒這孩子挺好呀，不是這樣的。”
“知人知麵不知心，她後來在外頭念書，你知道她啥樣？”
……
在幾個人的拱火煽動下，人群又開始嘈雜起來，大家開始對葉芃無端猜測起來。
叔叔嬸嬸也聞訊趕了過來，但是她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早就亂了陣腳，李素英也隻會拉著葉芃的胳膊，讓她趕快回家，別理這些人們。
葉芃拍了怕嬸嬸的胳膊，“嬸子，我沒事，我自己能處理。”
其實葉芃心裏早就知道，王秀蓮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自從上次她代替葉世輝去大隊報名參選開始，葉芃跟葉世輝就站在了競爭對手的位置。
她深知王秀蓮手段毒辣，自己一個人單槍匹馬不可能是他們母子的對手，她一直在等待王秀蓮的發難，沒想到，居然是在除夕這天。
他們明明知道葉芃失去了父母親人，在除夕這個舉家團圓的日子裏最是不好過，卻還要選這天在她千瘡百孔的心上再捅上幾刀。
葉芃就這樣站在嘰嘰喳喳的人群中，奇怪的是，人群也是騷亂，葉芃的思想越是清明。
其實當不當選這個村幹部，她真的無所謂。
葉芃走上前去，三兩下把貼在公告欄上的紙張撕了個幹幹淨淨。
她手裏一邊把紙撕得粉碎，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麵前的人們好像是被她鎮靜的樣子震懾住了，竟都不約而同的閉了嘴。
“害，在這選舉的關鍵時候，爆出來我的醜聞，大家說，受益者最大的是誰呀？”
“大家都知道，我家最近發生的事情，我早早地沒了爸爸，跟我媽相依為命，今年我媽也走了，我成了一個孤兒，我完全可以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沒有一個親人的小山村，可是我沒走，我念著這裏是我的家鄉，我在這裏擁有無憂無慮的童年，我以前品行什麽樣，相信大家心裏都清楚，不是別人三兩句話就能挑撥的，我也不多說了，寫這份材料的人目的很明顯，就是不想讓我選上，大家不要選我就是了。”
葉芃說得不緊不慢，每一句話都說在了點子上。
看熱鬧的人群裏已經開始有人倒戈了。
“這次選舉，年輕幹部的候選人就兩個人，除了我，還有一個是誰，大家都清楚，對吧，大伯母？還有我親愛的堂哥？”
葉芃眼神看向站在自己對麵的葉世輝，她輕飄飄的一句話，把矛頭直接指向了罪魁禍首——葉世輝。
言下之意，寫這份材料的幕後黑手，就是這個事件的受益人。
她的競爭對手葉世輝……
圍觀的人群好像也逐漸意識到了這層意思，又開始紛紛猜測起來。
葉芃把手裏的碎紙屑扔到旁邊的垃圾桶，拍了拍手，“大過年的，因為我的事兒，耽誤大家時間，實在是不好意思了，這裏麵提到的情況啊，是真是假，我相信大家都清楚，我雖然長大後在家求學，不經常回村，但是我的品行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我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大家也知道，他們老老實實地幹了一輩子活，也沒能落個好下場，真是可憐啊！”
“我今年本來就打算回來的，我本來想的是，跟母親相依為命的，沒想到，我回來的太晚了，我媽媽也走了，我成了一個沒有父母的孤兒。”
說到這裏，葉芃埋在心裏這麽久的感情一起湧了上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就這樣，我回到自己的家鄉，替母親料理了後事，卻到最後甚至連個住處也沒有。”
葉芃淚眼朦朧地看了一眼人群裏麵的王秀蓮。
王秀蓮慚愧的把頭低了下來。
“別的我也不多說什麽了，我的表現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大家覺得我是個不良青年，完全可以不選我，這些都無所謂……”
“對了，大伯母，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吧，這個快遞盒子不知道你還有印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