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馬背上的民族2
雖然於謙事先是支持李純對付女真人的，可那個時候是太上皇還在外跑著，形勢緊急，才想著打一次仗，動動兵事，也好吸引滿朝文武的視線。
可現在太上皇已經被逮著了，對朝局已再無影響。
若是六年前的於謙，肯定想著嚴懲女真部落。
但此時的他已不是那個兵部侍郎了。
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些，對於全局都要負責任。
雖然現在大明國力恢複起來，但還是有不少的地方鬧著災荒，牽一發而動全身。
懲戒是要有度的。
萬一李純這個度沒掌握好，將依附在明軍之下的女真人也逼反了，那就是一場大戰。
徐有貞將話說完後，而後看著朱見深半躬下身道：“陛下，微臣認為陛下今日在早朝之上說的都是對的，雖然吾皇年幼，但英武之姿已露，大氣已顯，陛下，下旨吧，若是有人敢不遵從，我徐某人一定與其誓不罷休。”
徐有貞說著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於謙。
而坐在於謙下首的李賢，心中苦笑不已，徐有貞的這個樣子，怎麽像極了前朝的王振呢。
不過二者也是有所不同，一個讀書無果，一個中舉為官，而天子亦不相同，一個少不更事，一個少年老成。
而朱見深看著徐有貞一臉之誠懇，心中可十分滿意。
看來，徐有貞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稱職，一來是徐有貞與於謙八字不合，見麵就想掐他，二來，徐有貞也確實善辯，雖現在不知對自己是否忠誠到家，但眼下看來，還是讓人無可挑剔。
“徐都禦史，你的心意，朕都清楚，但於太保也是為國考量，並無過錯，你與於太保的職務不同，即是職務不同，出發點不同，其結果亦是不同。”
“今日，於太保為了朕的旨意，在乾清宮奏對，名單奏呈上後，朕便在裏麵加上了徐都禦史的名字，就是看徐都禦史，對遼東之事，有何獨到見解。”
眾多大臣都知道小皇帝出言老成，像是在事先練習過一樣，通順流暢且細想起來，還有些到道理，可孫祥卻不知，心中默念朱見深所說之話，職務不同，出發點不同，其結果亦是不同。
而後孫祥偷偷看了一眼朱見深，卻發現朱見深對他笑了笑。
這讓孫祥心跳加速，少年之時，新婚之夜見到自己的妻子，都沒有讓自己這麽激動過。
陛下的笑，陛下的笑太有感染力了。
他才八歲嗎？
他真的才八歲嗎？
孫祥當然不知道眼前的陛下，算上上一世已經四十多歲了。
徐有貞清了清喉嚨後說道：”啟奏陛下，微臣確實去了內閣，查閱了遼東卷宗，正統十二年，有女真傷人之事，正統十四年，我大明與蒙古鏖戰之時，仍有女真部族搗亂。”
“陛下登基，四海承平之際，也發生了多次女真族殺我百姓，分別是在成化元年女真傷我大明百姓六人。”
“成化三年，女真殺我大明百姓十二人。”
“而成化五年，女真又再度屠戮我百姓三十餘人。”
“此乃血海深仇天怒人怨之事，隻能動起刀兵，讓那些女真人知道，誰才是遼東的主人，隻有動起刀兵，才能為殺死的百姓報仇雪恨，才能更好的控製遼東，亦能更好的拱衛京師。”徐有貞朗聲說道，說完之後，還看了一眼朱壽，陳瀛等人。
我老徐把話說的那麽清楚了，你們勳貴也趕緊請戰吧。
不過朱壽，陳瀛等人卻沒有看徐有貞一眼，也沒有站起身請戰。
這讓徐有貞很是尷尬，那麽不給我老徐麵子嗎？
朱見深聽完之後問道：“徐都禦史，你說的這些，朕也都看過了，朕想問的是你有何良策，若是要打，如何來打，若是不打，又如何為百姓討回公道。”
徐有貞聽到朱見深的話後，愣了一下，而後趕忙躬身說道：“陛下，此等兵事，應需成國公，泰寧候，武陽侯三位大人決斷，微臣，微臣不知。”
說出不知兩個字的時候，徐有貞的心都在滴血，早知道自己多看些兵書，就算今日說不出個詳細章程，也能將皇帝陛下說暈，讓他知道自己博學多才啊，現在，現在前功盡棄。
“徐都禦史，暫且坐下。”
“是，陛下。”徐有貞說完後，便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心中還在懊悔剛剛怎麽自己說不知呢。
“成國公，泰寧侯，武陽侯。”
聽到朱見深叫了之後，三人立即起身。
“微臣在。”
“聽完徐都禦史的話後，你們三人是何看法？”朱見深看著三人，淡淡的說道。
實際上朱見深已經事先做出了考量，成國公朱壽，泰寧候陳瀛二人心思縝密，又世代勳貴，想要提升已經很難了，肯定想著一動不如一靜，打贏了也就這位置，打輸了名節不保，實際上這並不丟人，也是人性的惰性，你身價萬貫，願意跟一個乞丐拚命嗎，但石亨不同，石亨卻還想著在搏一搏，要不然在曆史中也不願拚死一搏，在徐有貞的帶領下，救出朱祁鎮。
那個時候的他就是在搏，前期也確實博對了，撈了一個曇花一現的國公爵位。
這種人不安分，就要給他找點事情做，不然遲早他自己找點事情做。
殺了吧，朱見深又舍不得，利用好了，也是一員大將。
“陛下，微臣以為於太保所言甚對，遼東女真雖互不統屬，但卻是同族之人，若是我們大舉剿滅一支族群，定會引起其他女真的不滿，牽一發而動全身，還需慎重考量。”朱壽輕聲說道。
“陛下，微臣覺得，可小小懲戒一番，不宜大動幹戈。”陳瀛也隨之表態。
而石亨看了一眼於謙後，還是說道：“微臣與泰寧侯，成國公意見相似。”
朱見深笑了笑，而後看向自己的老師於謙。
“於太保，你覺得三位國之勳貴說的有道理嗎？”
於謙站起身說道：“微臣以為，可采用泰寧侯之言，小小懲戒一番即可。”
“於太保請坐。”
於謙聞言重新落座。
三位勳貴腦袋有點懵，怎麽不讓他們三人坐下呢。
朱見深從禦座上離開，徑直走了下來。
他站到朱壽的麵前，將自己的頭與朱壽比了比輕笑著說道：“朕才剛剛到成國公的腰啊。”
“陛下遲早有一日，會長大成人，到時候，一定比微臣高。”
乾清宮中的臣子都是不明所以，議政的時候，陛下怎麽突然說了這話，看來陛下雖然老成，但少年心性還是避免不了啊。
朱見深一直繞著三位勳貴轉悠，而後開口說道：“若是小小懲戒一番，女真人還是不改呢。”
“到時便大動刀兵。”成國公朱壽趕忙說道。
“成國公說的好輕巧啊。”朱見深臉色一變大聲說到，朱壽趕忙跪下身去，而陳瀛，石亨二人也全部跟著跪下。
朱見深緊緊盯著朱壽道，”若是朕的英國公爺爺還在，他一定會支持朕的，女真人不改，動亂一次，死的都是我大明的百姓，這次三十人，下次多少人，一百人，兩百人嗎，到時候在大動刀兵，有何意義。”
“成國公，朕敬重與你，覺得你是大明的勳貴，是百姓的保護神，可今日看來，朕是看錯了，於太保不支持動刀兵，是因為他掌著國政，心有顧忌，你一個武將世家，你不願意動刀兵，為的是什麽，朕剛剛轉悠的時候，想了想，是為了自己的聲譽，還是被六年前的也先打怕了，是嗎？”
“微臣不怕。”朱壽高喊道。
“那是為了什麽？“
“怕遼東之地，戰亂四起。”
“草原上的人擦拭著他們的彎刀，時不時就想一窺探我大明之繁華，他們號稱馬背上的漢子，他們的騎術，箭術當世無敵，可成國公，你莫要忘了你祖上的榮耀，我大明的榮耀，我大明也是以武立國，我們打敗過他們，趕走了他們，我大明不怕異族戰亂，大明的將士們也不怕，可作為統帥，你卻怕了。痛心啊，痛心，不過百年，就已然忘了嗎？”
“微臣，微臣不敢忘。陛下，微臣大錯特錯，請旨陛下出兵，出兵。”
成國公朱壽當世勳貴，怎會想到，今日乾清宮中，竟是會被八歲的陛下，說的無顏再見江東父老一樣。
“泰寧候，武陽候。”
“微臣在。”這兩個人已經被鎮住了。
不說這兩個人，在座的官員也都處於懵逼狀態，徐有貞覺得陛下雖小，但說話的藝術可是要比自己高超許多，兵部侍郎王文也是覺得這場仗應該打，而孫祥更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仿佛想起了自己在紫荊關守關的日子，那時候自己還殺死了一名蒙古人，聽完陛下的話後，孫祥恨不得現在就奔赴遼東，為民報仇，而於謙是一片慶幸，一邊無奈，有此帝王，是好事，亦是壞事。
而李賢卻搖了搖頭，心中不由想到：“若是陛下親政之後，隻怕這內閣也要形同虛設了，三言兩語能夠說的成國公無話可說，改變主意，這份掌控力，太上皇二十多歲的時候，也沒有達到啊。”
“你們二人忘了嗎？”
“微臣不敢忘。”
“沒忘，就永遠記住，告訴你們的孩子，大明是以武立國，不怕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