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驚天(二)

“好啦,不要費過多的精力在這些事情上了,你在這裏再怎麽燒腦子也沒用,火車上又不能打電話和發報詢問情況,等下了火車一問什麽都清楚了,說起來我曾經以為我是離開了手機24小時就活不下去的人,結果沒想到我現在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碰過手機了。”安琪兒給自己補好妝之後反過來去勸慰朱少銘不要想太多,他這個當初受到襲擊的當事人,現在的態度倒是相當的隨意。

實際上安琪兒對於那幾個劫匪現在並沒有過多的厭惡或者是痛恨,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而自己並無大礙,這件事反而促使了自己和朱少銘之間關係距離的拉近——朱少銘出於對之前自己疏忽的愧疚和後怕,這一陣子可以說是幾乎寸步不離地陪在自己的身邊,這就足夠讓安琪兒暗自高興的了,對於女人的思維,普通人大概是不好理解的,能夠摸清女人想法的男人,基本上都有當航空母艦艦長的潛質。

很可惜,朱少銘沒有這個潛質。

“說的也是,見了麵了就知道了,而且我正好也要再詢問一下京城裏現在的情況,尤其是這次皇祖父召我回京。哎,這就是我為什麽喜歡待在軍隊裏麵的原因,隻要我走出軍營,以我的身份就有一堆的事自己找上來。”朱少銘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看來我就不是一個習慣享福的命。”

“你這次回去會有很多事情?”

“大概吧,反正安排的行程表上,明天就有兩場內閣成員都會出席的宮廷會議,我都要出席,應該都是因為上海發生的事情吧。”朱少銘聳了聳肩:“我是最煩開這種會的,身子坐的筆直,保持好皇家的儀容儀態,這些都還好,畢竟在軍隊裏麵也要保持軍容,但是軍隊的作戰會議可不會像這些又臭又長的會議一樣一開就是幾個小時,更不會來來回回的,因為幾個問題扯來扯去扯個沒完,甚至有的時候都能打起來。”

“你們中國人開會總是容易打起來嗎?”

“起碼大明是這樣的,我記得我那時候不是小說上麵都把這當作是一樁美談,然後和後麵大清的一言堂作對比,不過實際上兩者之間我覺得都挺蠢的。不過也沒辦法,我大明自有國情在此。”朱少銘的話裏麵倒是充滿了一股子無可奈何的味道。

“我這些年看的中國人的曆史書裏麵,好像你們中國人的這些大臣們都特別喜歡彈劾儲君,心情好了懟一懟儲君,心情不好了也懟一懟儲君,反正我覺得你平時還是低調一些的好,就像你今天和那幾個設計師們開的那個會上說的那些話,就算傳出去不會如何引起日本人的警惕,總歸也會讓你們朝堂上的大臣們說三道四吧?”

“哈哈,這倒不會,我以前也是和你有一樣的想法,所以剛來到這個世界頭兩年的時候,我也是一直謹言慎行的,隻不過現在我發現咱們現在的這個大明,其實隻是一個掛著大明這個牌子名頭的完全不同的一個國家,和我們曆史上熟悉的那個明朝雖然有聯係,但是兩者之間的習慣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朱少銘似乎想起了什麽非常可樂的事情:“我有時候覺得我們這個世界的崇禎皇帝,要麽是被太祖或者是成祖給附體了,要麽就是和君士坦丁十一世玩了一出你的名字。”

“這段曆史我也讀過,我倒是覺得可能也是個穿越者啥的。”

朱少銘泰然道:“不管是不是穿越者,那都是200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大明能夠從曆史上先是續命成功地挺了過來,然後又再次煥發了生機,說到底最重要的就是4個字——以漢為師。”

“以漢為師?”安琪兒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她倒是知道中國曆史上的漢朝是中國古代最強盛的朝代之一,隻是他很難把一個差不多2000年前的朝代和現在聯係在一起,學習漢朝就能改變一個國家?

“沒錯,大明能夠延續到今天,離不開一場改革、一次革命還有一場掃**一切的內戰,而這一切的根源其實就是以漢為師這4個字,在全世界來說,無論是改革還是革命,對於發起者來說都是困難重重的,因為他們要麵對的是龐大的守舊勢力,尤其是在我們中國這樣一個封建帝製發展了2000多年後幾乎登峰造極的國家,在這樣的國家裏麵推行改革是很困難的,但是‘複古’反倒可能會減少不少的阻力,其實你們西方人不也玩過這一套嗎?文藝複興。”

“啊,你的意思是。借著學習漢朝的名義來進行改革?”

“沒錯,名義上是複古,實際上是革新,而且因為可以從古代先賢的曆史當中找到名正言順的先例,在很多情況下,可以在輿論上首先立於不敗之地,這是在我們這個時代整個17世紀大明當中的一批有識之士提出並且逐漸完善的理論,‘以漢為師’的改革幫助大明在16世紀末到17世紀上半葉成功的回光返照,最大的成果就是以‘新推恩令’的名義,把國內諸多藩王名下的土地重新分封給他們所有的子嗣,讓那些原本並沒有繼承權的王子也能夠牧守一方,而他們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要給朝廷交稅,從這些藩王開始,逐步向下向那些地主和士大夫延伸,深受之前稅製之苦的朝廷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貫徹——人生可以死,但是稅一定要交。”

“我怎麽聽起來像IRS。”安琪兒感覺有點怪怪的。

“某種程度上作風確實被逼得反向PTSD之後逐漸IRS化,在解決了稅務方麵的問題之後,朝廷之前一直困擾的財政問題得到了徹底的解決,雖然在這個過程當中也遭遇了各種陽奉陰違或者是叛亂,但是最終在17世紀下半葉的時候,這一問題基本上得到了解決,從17世紀下半葉到18世紀下半葉差不多100年的時間裏,在表麵上,大明重新回歸了往日的巔峰。就像拿破侖戰爭之後,被譽為歐洲憲兵的俄國一樣,但是內部矛盾隻是被暫時的掩蓋了,並沒有徹底的解決,守舊派根本沒有得到清算,一個延續了幾百年的帝國,不可能是一個改革就能夠把弊病給一掃而空的。”

“後麵就是你們中國的南北戰爭了是吧?”安琪兒輕聲道:“打了將近20年的戰爭。”

“是啊,幾乎把中原快打成了一片白地,那時候中宗陛下在被革新派推舉為皇帝之後,‘以漢為師’更是上升到了一種政治正確的高度,而這種政治正確卻當中有一點自然就是尚武,所謂‘漢家自由法度’中的一部分,我想你作為一個西方人,應該知道一個東西隻要上升到政治正確的高度,那麽在社會上就會有多麽大的分量,以至於到後麵隻要有人攻擊這一點,就會被所有人視作是敵人,雖然我不能說這樣是好還是壞,不過目前我們大明的政治正確就是‘以漢為師’,而在這種政治正確之下,皇儲在適當的範圍內有作為,敢作為,是會得到朝野上下的交口稱讚的,哪怕做錯也不會成為什麽不可原諒的政治汙點。”

“可是你也說了,是在‘適當的範圍內’,我是擔心你。畢竟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皇室內部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就像我們那個時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英國王室,赫斯在即將刑滿釋放之前,蹊蹺地死在監獄裏,那至於戴安娜王妃的種種風波。古今中外都是這樣的,我是擔心你。”

“我不會這樣的。”朱少銘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悠悠地輕歎了一口氣:“時間和環境果然是會改變一個人的,安琪兒,你知道麽,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還有些懼怕儲君這個位置,而現在。我已經開始期待皇帝寶座的滋味了。這也就僅僅。三年的時間吧?”

安琪兒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把手覆在了朱少銘的手背上,把自己手心的體溫以及內心深處的溫熱,一同傳導過去。

火車很快抵達了北京南站。

當火車在北京南站停下之後,鑽出車廂的朱少銘和安琪兒一行才發現火車站裏除了衛兵和工作人員之外居然沒有其他任何一位旅客,雖然他的身份自然是非常貴重的,但是也斷然沒有因為皇太孫到來就把整個車站戒嚴清空的道理——就算是不久之前剛剛在上海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也不至於會這樣!

再怎麽處於安全保衛的角度考慮,正常情況下撐死封閉一個站台也綽綽有餘了,這可是帝都啊,每天的人員流量有多大那是不用多說的,怎麽像今天這樣清的這麽幹淨?

朱妙錦在幾位錦衣衛幹員的護衛下在月台上等著他,朱少銘吃驚的發現這些錦衣衛居然一個個荷槍實彈!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也虧是他朱少銘和朱妙錦二人之間,如果換成旁人的話,下了火車之後看見了這樣的陣仗,朱少銘都想直接掉頭回車廂裏了,你能想象川皇去訪問大帝,空軍一號剛落在莫斯科下飛機,發現大帝身邊的保鏢沒有穿著西裝而是人手電焊盔防彈衣加AK的FUZE麽?你就說這場麵正常不?那肯定是不正常啊!

“發生什麽情況了?”朱少銘隻是從這車站的情況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他來到朱妙錦麵前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

“京城戒嚴了。”朱妙錦愁容滿麵的長長的歎了口氣:“就在你坐火車來北京的路上,遼王返京火車到車站下車之後,有一名槍手拔槍射擊,一枚子彈擊中了王叔腹部,現在已經送去醫院搶救了,皇祖父身體本來就不好,聽聞消息之後氣血攻心。現在也暈過去了,太醫院那邊正在會診,內閣和樞密院在短暫的協商之後決定暫時全城戒嚴,阿銘,現在開始,由你監國攝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