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晚上好呀安安!裴爸!】
【今天怎麽晚了呀安安崽,放學好半天了吧?】
從遊樂園回家,裴昱和盛時安開了直播。
看到留言,盛時安好心情地解釋:“放學我跟爸爸去遊樂場了!”
【哇,是不是好開心?】
“是。”盛時安克製激動,盡量平靜地點點頭。
【安安都玩兒了什麽?怎麽不開直播給我們看看?】
當然是顧不上。
盛時安回避了後半個問題,隻答前麵一個:“就玩了秋千、滑梯那些。”
嗚嗚崽好容易滿足,是不是以前連這些都沒怎麽玩過?
觀眾動了惻隱之心,一時都不忍心再問。
【今天播什麽呢,幼兒園有作業嗎?】
【這是在哪兒?好多工具啊。】
“沒有作業,今天我跟爸爸做手工,這裏是爸爸的工作室。”盛時安條理特別清晰地答。
裴家小院東側有間廂房,是兄弟倆一起改造出來的工作室,裴昱喜歡折騰些小木工小手工,都是在這裏。
不過今天,裴昱折騰的是黏土。
他詢問過黎星才買的那些材料都到了,盛時安撐著場麵直播,他一直在專心搞他的小玩意兒,旁邊還有個手機開著免提——是黎星在給他遠程指導。
【電話裏的人是誰啊,聲音好溫柔好好聽!】
哪裏就溫柔了?程昊皺皺眉頭,支棱起耳朵。
“大家好,我是阿昱的師哥黎星。”黎星也在看直播,透過免提,直接回答評論區的問題。
【師哥好!】
【啊啊啊,該不會是我們係的黎老師吧?】
“哪位同學在看直播,作業完成了嗎?”黎星開著玩笑,也間接承認了身份。
【嗚嗚,爬走去畫!】那位同學果然銷聲匿跡。
【同學別走,所以你跟裴老師是校友?】
【這位黎老師又是哪位啊?聲音這麽好聽,人好不好看?】
【超好看!】爬走的同學又回來補了一句。
“馬屁拍的這麽用力,回來留個名字,老師給你加分。”黎星笑道。
【別騙小孩!】那位同學又詐了個屍,真的銷聲匿跡了。
【哈哈哈,你是有智商的。】觀眾都被逗笑了,對這位溫和風趣的黎老師也好感十足。
【聽聲音還很年輕,已經是美院老師了,黎老師年輕有為啊。】
【哇,剛去美院官網查了下,真·年輕有為,拿過好多獎的大畫家!】
【黎老師是不是和裴老師關係很好?裴老師好像社恐來著,第一次見他在直播裏和別人聊誒!】
哪裏“聊”了,裴昱分明一句話也沒說。
程昊悶悶想著,動了動手指。
評論區忽然冒出來好多條來自“方程式”的打賞,一下子蓋過滿屏有關黎星的議論。
【大佬又上線了。】
【大佬晚上好。】
【大佬,你榜一了耶!】
【這次能待幾分鍾?】
【我賭五分鍾。】
【我賭三分鍾,哈哈,呼叫一號大佬,快來PK啊!】
PK?顧不上。
盛淮在炒菜,騰不出手,倒是翻鏟子翻的格外用力了些。
“水加多了,阿昱,每次少加些,一點一點來。”屏幕裏傳出黎星的聲音。
溫和又耐心,跟讀書時,他給人的目下無塵的清冷印象完全不一樣。
盛淮皺了皺眉,翻鏟子翻得越發用力了。
他急著騰出手來搶回“榜一”之位,但菜炒好了,湯又溢了出來,盛淮雖會做飯,到底下廚不多,一時手忙腳亂。
等他做好三菜一湯,把廚房用品各自歸位,盛時安已經在屏幕中和觀眾說起“再見”了。
盛淮眼睛一眯,圍裙也顧不上摘,大步流星走出廚房,出了客廳,快步跨進裴昱的工作室:“吃飯了,阿昱,安安。”
下一秒,直播結束。
【這又是——】
個別手快的觀眾剛留了句評論,評論區就灰掉了。
不過,該注意到的人還是注意到了。
程昊擰擰眉頭,在程頌頌催促下心不在焉起身吃飯。
裴昱和盛時安也坐到了餐桌前。
看著桌上的菜,裴昱怔了怔,抬頭看了盛淮一眼。
“謝謝,盛淮哥。”
“但是,你怎麽知道……我愛吃的菜?”
一次是巧合,裴昱沒多想。兩次,裴昱總算走了腦子。
盛時安歪了歪腦袋,眼底有絲困惑:爸爸為什麽這麽問?
舅舅和爸爸談戀愛,知道爸爸喜歡吃的菜,不是很正常?
盛淮和裴昱誰都沒發覺這點兒異常。
“知遠告訴我的。”盛淮解答裴昱的疑問。
他從知遠的插畫裏看到的,四舍五入,不就是知遠“告訴”他的。
裴昱不知道這些,以為就是字麵意思,琢磨了下,開心起來。
他重新看向餐桌,自然而然把盤子和碗筷重新排布了一遍,盤子以湯碗為圓心均勻向外輻射排布,筷子和勺子一左一右放在飯碗兩側。
擺完,見盛淮和盛時安都看著他,他又訕訕停手:“對不起。可,可以吃了。”
盛時安看了他一眼:爸爸平時在外麵吃飯不這樣講究,是不是都在強忍著?
盛淮則含笑,把桌上所有細節記下來。
盛淮手藝不錯,幾道菜都合裴昱胃口。
但裴昱還有些咳嗽和低燒,食欲不是特別好,勉強才吃完了碗裏的飯。
吃完他又向盛淮道了回謝,還表示,下次要做飯請他吃。
“不用了。”盛淮想到他在節目上做的黑暗料理,婉言謝絕。“你負責吃就行。我喜歡做飯,喜歡看別人吃我做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聽信了他的話,因為吃白飯而不好意思的裴昱果然自在了很多。
但他還是決心什麽時候要做飯“回報”一下盛淮哥,順便證明一下:他做的糖醋魚真的好吃。
吃完他要洗碗,盛淮沒讓。
“不是畫兒還沒畫好嗎?你不累就去接著畫。”
裴昱今天一天都在堅持畫畫,提到他的畫時眼裏像燒著兩把小火苗,盛淮阻止不了,隻能盯著他中途多休息。
現在讓他畫,也是怕他又要熬到很晚。
裴昱被他說服了,但走到書桌前,他想了想,又轉身去了工作室。
盛淮帶著盛時安一起洗好碗,收拾幹淨廚房時,他正好捧了兩個剛晾幹的小花瓶進來,放到餐桌上——
跟上次送給盛淮的花瓶大小差不多,但形狀不一樣,顏色也很鮮亮:外表上了層色,還有圖案。
“真好看。”盛淮毫不猶豫,立刻開誇,“這是阿昱你新做的嗎?”
裴昱點點頭,又搖搖頭。
兩個胚子都是他做的,但上色,有一個是他手把手教盛時安上的。
“有一個是安安做的。”
剛才直播,他們就是在做這個。
盛淮看了開頭的,但他後麵忙著做飯,沒怎麽看。
此刻,他很後悔自己沒看——
裴昱把兩隻小花瓶往他麵前推了推:“盛淮哥,你看哪個是我做的?”
盛淮吞了下口水,他,真看不出來……
他求助似地瞄向盛時安,指望著這孩子能給點提示。
可關鍵時刻,盛時安偏偏掉了鏈子,眨巴著大眼,一臉天真地看著他:
他也想知道舅舅能不能分辨出來呢。
“兩個都好看。”盛淮先鋪墊了句,仔仔細細又看了兩眼,總算看出些什麽:
兩隻小花瓶都畫著波點,一個波點大,一個波點小,一個波點圓一些,另一個,就要隨意很多,不是那麽圓。
想著裴昱剛才把盤子都規規矩矩擺成一個圓的樣子,他恍然大悟,選了那個波點大而齊整的。
“錯了!”盛時安叫了一聲,“這個是我畫的!”
“不可能。”盛淮不信,“你怎麽畫得了這麽圓的波點?”
“我用圓海綿戳的啊。”盛時安一臉你真笨的表情。
圓海綿?可恨世界上還有這種東西……
“阿昱——”看裴昱把兩隻小花瓶收起來,盛淮心裏一咯噔,“雖然兩個都挺好,但我更喜歡這個,這個圖案更自然更質樸,有種……獨特的韻味!”
怕裴昱不肯聽完似的,他加快語速開口。
裴昱頓住動作:“你喜歡嗎?”
“喜歡。”盛淮立刻點點頭。
但裴昱不大確定。
對他的小花瓶,盛淮哥並沒有像對待黎星師哥的作品那樣,反複拿起來,愛不釋手觀賞。
就算喜歡,程度肯定也有限。
裴昱又繼續動作,把花瓶揣起來。
“不……送我嗎?”盛淮小心問。
裴昱搖搖頭。
下次做出他更喜歡的來,他再送。
該不是生氣了吧?
看裴昱揣著花瓶走出門,盛淮猶豫了下,在他身後跟上。
“阿昱,你別生氣,我沒什麽審美眼光。”
看他兩隻手都拿著東西,盛淮幫他推開房門,誠懇道歉。
“沒有生氣。”裴昱老實答,“你審美挺好的。”
“不好。”盛淮努力自救,“我完全不懂藝術。”
完全不懂藝術?
裴昱愣了愣。
“可是你逛畫展,也買畫。”
“我都是瞎買的。”盛淮緊跟在他後麵走下台階。
瞎買的?
裴昱又愣了愣。
“你臥室裏那幅……也是瞎買的嗎?”
不是,是他很喜歡的。
可想起裴昱上次麵無表情說“還行”,盛淮毫不猶豫點頭:“是,我就是閉著眼睛隨便挑的一幅——阿昱!”
院裏沒開燈,盛淮正說著話,冷不防前麵的裴昱忽然倒了下去——
前麵是東廂房的台階,裴昱一個走神絆倒了,盛淮俯身去扶他時,他手掌撐在台階上,神色正茫然。
“怎麽回事,頭暈嗎?”盛淮不知他怎麽摔的,滿心擔憂。
“絆到了……”裴昱木木答。
“磕哪兒了?疼不疼?”盛淮又急又想笑,把他扶起來,架進廂房,打開燈,要看他傷勢。
“我沒事。”裴昱聲音機械,表情僵硬。
“膝蓋是不是磕到了?”剛才外麵黑,盛淮沒看清他到底磕了哪兒。
他蹲下來要卷起裴昱褲子看清楚,裴昱卻緊緊按住自己褲管:“我沒事。”
盛淮又看向他的手,皺了皺眉:“破皮沒有?”他手掌一片殷紅,肯定是剛才在台階上擦到了。
可裴昱把手也握起來。
他有點兒生氣。
腦袋空空,也分析不出來自己為什麽生氣,反正就是生氣,就是不肯給盛淮看他傷到了哪兒。
“好了,摔跤又不丟人。”盛淮以為他是絆倒掉了麵子,好笑哄他。
可這話一說裴昱更氣了:本來他還沒想到摔跤丟人這一層……
手掌擦破點皮,左膝磕青一塊。
除此之外,裴昱沒傷到哪兒,他簡單消了下毒,拒絕了盛淮找出來的創可貼,悶不吭聲回房畫他的畫。
他處理情緒不像正常人那麽成熟,容易鑽進牛角尖,怎麽都繞不出來。一晚上,他都悶頭畫畫,沒說一句話。
畫到九點,盛淮聽他咳嗽,提醒他早點睡,他才愣愣看他一眼:“你還在?”
盛淮一陣牙癢:剛才給他遞藥、遞蜂蜜水的是誰?
“你在生病,今晚我和安安留下來。”裴昱燒還沒全退,看他這稀裏糊塗的狀態,盛淮自然不能放心。
“安安留下來,你不用。”裴昱抿抿唇,“我家裏,沒地方。”
沒地方?盛淮看一眼他表情:不是說不生氣嗎?
“我跟安安睡客房就行。”他好脾氣地開口。
“客房床單洗了,今晚不能睡。”裴昱答。
胡說八道,床單——床單今天還真洗了,還是他洗的:白天裴昱畫畫,他休假無聊,就幫他搞了下衛生。
所以,就沒套備用床單?
盛淮不信。
但他忍住沒說。
“沒關係,安安跟你睡,我在沙發上湊合一晚就行。”至於裴知遠的房間,他提都沒提:裴知遠坐的沙發裴昱都不讓別人碰一下呢……
等等,沙發……他都不讓人坐,怎麽可能讓人睡?
“算了,我——”盛淮知道他是生氣,有心順了他的意,今晚先離開,可是又聽到他一陣劇烈咳嗽。
他蹙蹙眉,話到口邊,又停頓下來。
“要不,舅舅睡那裏吧?”盛時安仰頭看看兩個大人,伸出小手,指向窗外。
盛淮順著他所指望去:院子裏,那輛被他命人洗刷到白白淨淨的龐然大物,正安安靜靜待在月色裏,像是……在候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