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盛淮給裴昱開了沙發上的按摩鍵,看他放鬆下來,他抬起他胳膊,一邊檢查他手肘淤青,一邊提醒:“別睡著了,飯還沒吃。”
“嗯,我不睡。”裴昱說著,腦袋卻歪了歪。
傻瓜,是不是累壞了?
盛淮理了下他頭發,出神地看了他一會兒,才捏捏他鼻梁,把他叫醒,見他迷糊,遲疑了下,伸手把他從沙發上拖起來:
“先吃飯,乖。”
裴昱下樓吃了飯。
吃過飯隻睡了一小時,他又讓盛淮送他去了盧文斌那裏。
一直到下午六點,盛淮打了幾個電話,甚至打到盧文斌那裏,才等到他出來。
盧文斌送他下樓,尷尬地朝盛淮笑笑:“不好意思,盛總,討論的有點兒久。”
盛淮沒說什麽,隻是聽到裴昱咳嗽,皺了皺眉。
“盛淮哥,我要回紫荊巷。”上了車,裴昱主動開口,說完又咳了兩聲。
“可以。”盛淮什麽也沒問就答應下來。他更關注的,是人送上去還好好的,這才幾個小時,怎麽就又咳嗽了起來?
“我要回去畫畫。”裴昱自己倒是解釋了聲。
二維要修改,工作量很大,每一幀都要原畫師畫很久,他主動分擔了一部分。
別墅那邊也有盛淮準備的電腦和畫板,可他用慣的軟件、工具,還有文件,新電腦上都沒有。
“爸爸晚上還要畫畫嗎?”盛時安擔心地看著裴昱,“爸爸咳嗽,要多休息。”
這點盛淮讚同:“公司人手不夠,就多請幾個。”
經費他都說了上不封頂,盧文斌為何還是縮手縮腳?
“我要改的地方,別人……理解不了。”
裴昱很堅持。
他想要修改的那個大背景,是他跟哥哥討論過的,隻在他腦子裏,他無法準確描述給別人,也不覺得有誰能比他畫得更好。
盛淮就拿他沒了辦法。
送他回家,做了飯看著他吃,又盯著他吃了藥,盛淮就看他坐在書桌前,投入地畫起來。
邊畫邊咳,邊咳邊畫。
盛淮忍著,直到他畫著畫著頭一栽,他才忍不住,提醒他休息。
“這樣畫效率也不高,休息好了,明天再畫。”
裴昱搖搖頭:“明天,帶安安去遊樂場。”
盛時安窩在沙發上也快睡著了,聽到這話,眼睛一亮:爸爸原來記得!
但他懂事地搖搖頭:“去遊樂場不急,爸爸不要熬夜加班,傷身體。”
“沒有熬夜。”裴昱說,“我習慣了……晚上畫。”
他說著,頭又有往下栽的趨勢。
“你是習慣了夢裏畫吧?”盛淮又氣又笑,伸手把他扶起來,才發現他身子軟綿綿的,竟不大站得穩。
“阿昱?”他探手摸了摸他額頭,氣急:他又發燒了!
原來發燒了啊。
怪不得他看著畫麵上的海浪在動,原來不是他畫得太逼真了,是他在犯暈……
裴昱總算不執著要繼續畫了。
他有些頭重腳輕,被盛淮扶到沙發上坐下,困得睜不開眼睛,勉強給盛淮指了藥箱的位置,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水,吞下退燒藥。
“爸爸。”盛時安伸出小手,擔心地摸摸他額頭,“要不要去醫院?”
這個盛淮剛才已經問過了,裴昱不肯。
他抵抗力差,容易感染生病,自己都已經是半個醫生。
他又不喜歡醫院的強光和吵鬧,輕易不往醫院折騰。
“滑冰課,好玩兒嗎?”吃過藥,他看著盛時安,忽然想起這個,精神了一點兒。
“好玩。”盛時安點點頭,讓他安心。
裴昱確實放心了些:“要留下來,在這裏睡嗎?”
盛淮中午說的話他聽進心裏去了:崽隨時可能夢遊,他夜裏應該在他身邊。
他已經沒力氣再折騰到別墅去了,就希望盛時安留下來過夜。
盛時安當然願意:“我留下來陪爸爸!”
“那我去給你放水洗澡。”裴昱說著,要起身,卻被盛淮按下。
“我去放,你等著,安安洗完你洗。”
可盛時安洗完,裴昱已經睡著了。
見他身上蓋了毯子,盛淮放心了些,先哄了盛時安去客房睡覺,才回到客廳,叫他起來。
“哥,我不想洗澡。”察覺盛淮在脫他衣服,裴昱迷迷糊糊開口。
“你出了汗。”
“我不想洗澡。”裴昱眼睛半閉,耍賴一般,隻是重複。
“好。”盛淮一點兒脾氣都沒有,聲音控製不住發軟,“不洗,隻擦一擦。”
他說著,先拿被子把他裹住,才拿了一幹一濕兩塊毛巾來,先用濕的熱毛巾給他擦過一邊汗漬,又迅速用幹毛巾給他擦幹。
裴昱乖乖的,該轉身轉身,該抬手抬手,配合過許多遍一樣,都不需要他開口。
等盛淮給他套好衣服,他迷迷糊糊坐起來。
“做什麽?”
“去臥室睡。”裴昱乖乖答。
“睜眼看看你在哪兒。”
裴昱果然乖乖睜眼,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在臥室了。
“燒傻了?”盛淮摸了摸他額頭,半真半假憂慮:“這可怎麽辦,本來就不聰明……”
裴昱剛才迷糊,聽到這話卻又不迷糊了:“本來就不什麽?”
“沒什麽。”
他特意壓低聲音,他還聽得到……
盛淮喂他喝了口水,扶他躺好:“睡吧。”
裴昱沒睡。
裴昱睜著眼,背了長長一串圓周率,一陣咳嗽才停下來:“我沒傻。”
盛淮看著他認真的眼睛,心頭一陣麻癢:“嗯,你沒傻。”
他捏了捏他臉蛋,傻瓜呆呆的,白給他捏,也不知道躲。
“程哥他們還誇我聰明。”裴昱還一心自證。
他很聰明的,至少記憶很好,讀書時理科也不差。昨天奧林匹克知識競答,他們全都不是他一合之敵。
“誰誇你聰明?”盛淮語氣變了味兒。
“程哥。”裴昱什麽也沒聽出來,還怕他不信他——
“你去看直播回放。”
早看過了,盛淮不想再看。
“我知道了,阿昱很聰明,一點兒都不傻,長眼睛的人都知道……”
不就是誇嗎,誰不會?
盛淮一串彩虹屁,從他小時候誇到他現在,誇的裴昱眼睛彎彎。
“好了,睡覺。”盛淮又捏捏他臉。
“疼。”裴昱蹙眉。
“我沒用力。”盛淮冤枉。
“身上疼。”裴昱說著,翻身趴過來,“按按。”
“哪裏疼?”盛淮心一緊。
“全身,酸疼。”裴昱低哼。
“因為發燒嗎?”
“嗯。”
“明早去醫院好不好?”盛淮心裏不踏實,手已經放他背上,卻不肯按,“答應我,我就給你按。”
“好。”裴昱委屈地應了一聲。
他哥從來不威脅他。
不對,他哥讓他去醫院,從來不跟他商量……
“舅舅。”盛時安不知何時出現在裴昱房門口,頭發淩亂,睡眼惺忪,手裏抓著同樣絨毛淩亂的樹袋熊。
“爸爸很難受嗎?”他擔心地問。
“沒什麽,燒已經退下些了。”盛淮說著,收回手。
他才沒按兩分鍾,裴昱就睡著了,不過他看他睡夢中依舊蹙著眉,怕他疼,不知不覺一直給他按了下去。
“你怎麽起來了?上廁所?”他問盛時安。
盛時安搖搖頭。他做了噩夢,驚醒了,睡不著。
“我可以跟爸爸睡嗎?”他低聲問。
“我陪你睡。”盛淮站起身。
那還是算了。盛時安搖搖頭:“不用了,你照顧爸爸吧。”
他說著,走到床前,把樹袋熊塞到裴昱懷裏,把它壓在裴昱胸前蹭了片刻,又拿起來。
“你這是……做什麽?”盛淮看不懂他這是什麽操作。
“充點兒爸爸味道。”盛時安理所當然道。
他說完,摟著“充好”的玩偶,從從容容回了自己房間。
盛淮懷疑地看著他背影:他到底是醒著,還是在夢遊?
不過,看著他好好進房,盛淮鬆了口氣,孩子顯然不是夢遊。
頂多就是睡迷糊了,忘了掩飾——“充味道”這種事,他怕不是已經偷偷做了很久……
他笑了下,低頭看向裴昱。
知道不妥,卻沒忍住,俯身靠近他臉頰,輕輕聞了聞……
第二天,裴昱燒退了很多。
不過盛淮還是帶他去看了醫生,開了藥,順便打了那個提高免疫的針。
打完針裴昱去看了裴知遠,又回家繼續畫畫——本來他要陪盛時安去遊樂場的,盛淮不同意,說盛時安太久不去幼兒園,功課該落下了。
幼兒園哪有什麽功課,有功課盛時安也自信不會落下。
但盛時安知道,舅舅是怕爸爸累。
所以他乖乖去上了幼兒園。
但一整天,小孩兒都魂不守舍,如坐針氈:他擔心爸爸不舒服。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他被迫排著隊,跟那些慢吞吞的小豆丁一起慢吞吞地走出來,心裏都快急死了。
好在,到門口時,有驚喜等著他:爸爸和舅舅並肩站在門口,他倆一起來接他了!
盛時安心裏高興,麵上卻矜持,小大人似的看了眼舅舅:“你怎麽也來了?”
這淡淡嫌棄是怎麽回事?
盛淮聽出來了,但不跟他一般見識。
幼兒園門口人多,他怕裴昱在人群中又沾染上什麽病毒細菌,催著他們倆趕緊上了車。
裴昱帶了雙層口罩,有些悶,上車後他扒掉一層,才看向盛時安:“去一個小遊樂園玩兒,可以嗎?”
下午他跟盛淮選過了,附近有個小遊樂園,遊玩設施不多,但人少清淨,放學去玩一兩個小時剛好。
“現在嗎?”盛時安沒立刻答應,自己拿消毒濕巾擦了手,摸摸裴昱額頭:“爸爸還難受嗎?”
裴昱搖頭。
身上還有些疼,但他下午睡過一覺,精神還不錯。
盛時安這才點了頭:就少玩一會兒,權當讓爸爸散散步,鍛煉鍛煉。
反正他想要去遊樂場,真正想的,其實……隻是爸爸和舅舅同時陪他一會兒。
就像各種畫裏常有的那樣,兩個大人一左一右,牽著中間那個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的小孩兒。
盛時安很快就圓夢了。
舅舅買了票,爸爸牽著他進園,他又矜持地伸出手牽上舅舅。
兩大一小,一家三口手牽著手,沿著遊樂園的彩色石頭小路,慢悠悠往裏走去。
盛淮和裴昱說著動畫電影的事,盛時安嘴角噙著笑,有一搭沒一搭聽著,邊走邊看地麵上他們的影子,一會兒調整腳步跟爸爸一樣,一會兒又改成跟舅舅一樣,自己玩兒的不亦樂乎……
“好了,扭來扭去的。”盛淮說著,停下腳步,低頭問他:“你想玩哪個?”
他才沒有扭來扭去!盛時安有一點點丟麵子,撒開舅舅的手,單獨牽著裴昱:“摩天輪,爸爸陪我坐。”
盛淮蹙眉:“我陪——”
“舅舅在底下給我們拍照。”盛時安心安理得安排——舅舅能來,都是他多拿五顆小星星換來的,他不跟舅舅客氣。
盛淮不是不想給他們拍照,但——他看向裴昱:“這個,能坐嗎?”
摩天輪四麵都是玻璃,雖然通透,某種程度,也算封閉空間。
裴昱攥了攥手指:“我……給你們拍照。”
盛時安這才意識到他選錯了——他隻想著選個安靜的舒緩的,忘了爸爸不喜歡封閉的環境。
“我不玩這個了。”他立刻改口,“爸爸陪我去**秋千!”
這個可以。
裴昱去陪盛時安**秋千。盛淮跟在後麵,給他們拍照,一張又一張,拍的欲罷不能。
“這都是什麽啊……”
看舅舅沉迷拍照,盛時安以為他技術一定可以,休息時坐在長椅上一張張看,才發現舅舅拍的他和爸爸一團一團,都是糊的。
盛淮抿抿唇角,把剛買的冰淇淋遞給他,巴望能堵上他的嘴。
拍的是不好,但最好的畫麵,已經在他心裏。
他看向長椅上的裴昱。
笨蛋正看著盛時安舔冰淇淋,直吞口水。
“你不能吃。”
“我知道。”裴昱條件反射般答。
“知道就別看了。”盛淮說著,拉過他胳膊,在他手心裏放了一塊巧克力。
裴昱愣了愣,抬頭看向盛淮。
看什麽?呆呆的。
盛淮心裏一軟,把巧克力又拿回來,像他小時候一樣,剝好了,重新遞給他:“好了,吃吧。”
“先說好,就一塊,吃多了咳嗽……”
“知道了。”裴昱把巧克力含在嘴裏,答應一聲,出神看著盛淮。“盛淮哥——”
“嗯。怎麽了?”碰上他專注眼神,盛淮心髒忽然重重一跳。
“你……跟我哥一樣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