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一旁的司儀小心翼翼端著一張托盤,托盤上的絲絨盒中,價值不菲的對戒光芒閃耀。
李溫水認出那是前天梁瑾帶回來的戒指,他好奇地戴了一下,卻被梁瑾摘了下來。
當時梁瑾許諾,會送他一枚更好的。
而他竟然傻傻的信了,甚至好奇梁瑾會送他多少錢的戒指,他還想等戴上後一定要給林語陌看看,證明他之前不全是吹牛,梁瑾是送他了的。
而此刻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根尖利的針,紮破了他自我編織的美夢,也推翻了他之前那些暗戳戳炫耀的朋友圈,林語陌會知道他是吹牛的,蘇格那些烏合之眾更會嘲笑他的白日做夢。
他就這樣暴露在眾人麵前,在別人眼裏,他一定是個滿嘴謊言、虛榮炫耀、可憐的李溫水。
李溫水捏緊拳頭,指甲刺入掌心卻絲毫不覺得疼,平日裏一雙鮮活明亮的眼眸此刻因憤怒而無比猩紅。
比起軟弱,李溫水更擅長用堅硬的殼裹住自己,讓自己看起來一點也不好惹。
梁瑾在看到李溫水時竟沒有之前那麽遊刃有餘了,而此刻李溫水已經情緒不受控地搶過了司儀的話筒,顯然局麵正在往糟糕的情況發展。
“我——”
李溫水剛開口說了一個字,他的聲音大,尖利,話筒湊巧和手機貼在了一起,比李溫水聲音更大的是從話筒傳出的刺耳的“吱——”聲。
這聲音尾音漫長銳利,整個宴會廳都回**著這震耳欲聾的聲響。站在音響附近喝酒的裴致嚇得差點捏碎酒杯。
操!他就說李溫水要砸場子吧!耳朵都要震聾了!
李溫水身上有一股不管不顧的氣勢:“我是梁瑾的——”
眾賓客麵麵相覷,幾個保安衝向李溫水。
梁瑾與魏思瑤交換一個眼神,在李溫水要說出對於梁家最勁爆的內容時,梁瑾迅速搶下李溫水手裏的話筒,他力氣極大,李溫水反抗不了被他強行抓到一個無人的房間。
在場賓客竊竊私語,司儀顫抖著想要穩住局麵,他故作輕鬆道:“其實這是今天特別的一個活躍氣氛的小節目。”
主座上明白怎麽回事的梁老爺子氣得臉色鐵青,魏思瑤露出大方得體的笑容,端起酒杯優雅喝著,仿佛是在像眾賓客證明剛才真的是安排的節目。
梁瑾並不在意這滿是利益的訂婚宴,倒是看到李溫水紅著眼眶、麵如白紙委屈憤怒的樣子,莫名的心裏不舒服。
李溫水剛一被帶到房間,就怒不可遏的砸了桌上的水杯,水杯盡數落地霹靂啪嗒響個不停,一地殘片。
等李溫水摔夠了,梁瑾才開口。
“我和魏思瑤隻是商業聯姻,有名無實,”梁瑾停下來,向往常一樣哄著李溫水,“無論是我訂婚還是結婚,不過是一張紙,不會影響我們的關係。”
李溫水氣喘籲籲,他才不信梁瑾的鬼話。
梁瑾認真道:“思瑤也有男朋友,這個圈子裏很多人都這樣。”
李溫水胸膛劇烈起伏,他指著梁瑾質問:“有名無實又怎麽樣,魏思瑤男朋友又能怎樣,歸根結底,你騙了我!”
把他耍的團團轉兒,什麽滑雪村度假,隻不過是想把他關起來不讓他知道,等他訂婚完,他繼續做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不告訴你,隻是不想你生氣。”梁瑾放輕語氣,安撫著炸毛的李溫水。
會瞞著李溫水,是因為梁瑾了解李溫水的脾氣,李溫水不像他以往的情人乖巧聽話逆來順受,隻是一個名義上的訂婚並不會影響他和李溫水在一起,但李溫水一定會生氣,會質問,會鬧。所以他擋住一切能給李溫水送消息的人,包括洛嘉楠,隻是沒想到助理並沒有把李溫水接去度假村。
然而此刻的李溫水,並不是一句輕飄飄的“不想你生氣”就能安撫的。
並且他清清楚楚的記得洛嘉楠說過,隻要梁瑾不想結婚,那他就有辦法不結婚。
說什麽圈裏人都這樣,歸根到底隻是——
梁瑾沒有那麽在意他罷了。
李溫水酸楚與心痛纏繞上來,他想要讓自己堅強一點,看著不那麽可憐:“梁瑾,我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
梁瑾手掌探向李溫水,想摸摸他發紅的眼。
一直到目前為止梁少爺仍舊有恃無恐:“寶寶,我隻是不想這件小事影響我們的關係,別生氣了,明天我們就去旅遊,帶你散心,嗯?”
李溫水一把打開他的手,胸悶得喘不過氣,到現在為止,梁瑾還是不明白他想要什麽。
他想要安全感,想要一個穩定的關係,想要被承認,想要站在梁瑾身邊不用遮遮掩掩。
就連剛才,他搶下話筒想揭露他和梁瑾的關係,也被梁瑾製止了。
梁瑾似乎知道,該怎麽輕而易舉打碎他的夢。
他所有情緒洶湧而出,大聲控訴:“你知道我生氣你還是會訂婚,還是會騙我,因為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他極力忍住要落下來的眼淚,可聲音還是止不住的顫抖,“你們是外人眼中的一對,那我呢?我是不是就一輩子不能見光?要是哪天被其他人知道,我就是一個可恥的小三?”
梁瑾真的太會糟蹋他了。
李溫水憤怒的眼眸閃動著痛苦委屈的水光。
梁瑾心頭一緊,想要為他擦去,再次探過去的手又一次被李溫水打開,梁少爺養尊處優的手背多出兩道紅痕。
而這隻手卻再次探過去摟住了李溫水的腰,他耐心哄著:“寶寶,別鬧了。”
鬧?原來他被騙,受委屈,討個說法竟然是鬧?
李溫水掙紮著想要從梁瑾禁錮中離開:“梁瑾,我隻是想要一份穩定的關係,就這麽難嗎?”
他說話變得難聽:“我不是鬧,是你太無恥了!”
梁瑾還是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他鬆開李溫水,眼裏笑意不見。
他聲音不大,很平靜也很溫和,可說出來的話,就像刀子似的割開李溫水的心:“李溫水,你現在這樣不是鬧嗎?麵對一下現實,我總不能和你結婚吧?”
大少爺姿態傲慢薄情,這就是原本模樣的梁瑾。
但李溫水在梁瑾的眼裏不止看到了高高在上,還有瞧不起。
梁瑾無非是在說,李溫水看看你的身份,你配嗎?
氣焰到達頂峰的李溫水突然就發不出火了,他緊緊攥著拳頭,唇瓣蒼白。
仔細想想也是,從一開始,梁瑾就是瞧不起他的。
針對他、揶揄他、他被欺負也隻是隔岸觀火,應該直到現在為止,在梁瑾心裏,他就是個虛榮的騙子。
自然不配被豪門大少爺承認,不配見光,不配站在他身邊。
李溫水一下子不吭聲了,太過於心痛反而不心痛了。
痛到麻木就沒感覺了。
他眼裏僅剩的光芒淡去,一顆炙熱的心就這樣涼了下來,闖進來時提起的所有力氣全部泄了。
那樣一個吵鬧,生氣就衝動恨不得和人吵個沒完,偏要爭口氣的人,突然不吵了也不鬧了。
李溫水看都不看他,他隻是說:“行,我不打擾你了,祝你婚姻幸福美滿。”
胃更痛了,像有什麽在胃裏亂攪,他記得之前看過一個科普,胃是情緒器官,也許自己此刻無法消化的情緒都被胃捕捉到了吧。
他腳步軟綿綿的往外走,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梁瑾突然一陣沒由來的心慌,一把拉住李溫水的手:“你一定要這樣嗎?”
隨後他聽到李溫水倔強的說:“我就這樣,結束吧,分手吧。”
梁瑾狹長的眼眸露出一絲錯愕,繼而轉為冷淡,他停在原地不再挽留。
……
李溫水到現在為止都很恍惚,結束了,都結束了。
果然他的感情都很糟糕,為什麽他總是要經曆這種事?感情不順,事業不順,什麽都不順。
為什麽別人就能順風順水,而他付出那麽多,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宴會廳門口,周齊和裴致站在外麵抽煙。
二人談資的自然是李溫水,裴致吐著白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你說,梁瑾和李溫水這次能分手嗎?”
周齊道:“你就不能盼著人家點好?”
“哎,你這話說的,這不關係到賭約嗎,說的好像你沒賭一樣。”
周齊彈彈煙灰沒說話,想到李溫水那副樣子,他突然覺得這場賭局也沒什麽意思了。
裴致見他不說話,調笑著說:“不過啊,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走到了這一步。要不是我當初提議,和梁瑾賭一點好處也不給李溫水,觀察李溫水能堅持多久,他們都不會開始。”
“你還挺驕傲啊……”
周齊話音戛然而止,他們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李溫水。
李溫水瞪大雙眼,顯然把他們的話盡數聽去了。
“你說,我和梁瑾……一開始就是賭局?賭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李溫水本來覺得這樣就夠糟糕的了,原來還有更糟糕的。
他和梁瑾的開始,始於一場賭局,是幾位有錢有勢的大少爺的戲弄。
而他就是一個籌碼,一個玩物,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被扔在了局裏。
他們高高在上,看他掙紮,看他痛苦,而以此為樂。
李溫水本以為自己麻木徹底了,原來沒有,他被氣得雙手顫抖,罵道:“你們這群爛人!惡心!”
裴致皺起眉頭,不悅的同時惡劣的笑了,他反問李溫水:“如果你不是抱有目的,不是有所圖,你就不會掉進這個賭局,其實本質上我們也沒做什麽,是你的貪心讓你主動上鉤的。”
周齊看著臉色極其難看,身體搖搖晃晃仿佛風一吹就要倒的李溫水,撞了下裴致想讓他別說了。
裴致同樣也是個嘴巴不饒人的主兒:“你什麽也沒得到嗎?賭約是不給你好處,梁瑾還是給你好處了吧?賭局早就破了,梁瑾給你的東西夠你好幾年擺攤的工資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耍人者理直氣壯,仿佛李溫水才是錯的那一個。
李溫水胃裏翻江倒海,雙腿發軟,仍舊伶牙俐齒:“我覺得你們真可笑,蒼白,胸無一物,不過就是有點錢了,因為你們除了錢,什麽也沒有。”
他踉蹌了幾步,再也站不住跪坐在地上。
裴致冷下臉:“你怎麽說話呢?我……”
一團雪球砸在裴致臉上,李溫水跪倒的地方就是花壇,花壇堆滿了雪,他現在的心情也顧不上得不得罪起裴致了,他隻想砸爛這個人的嘴。
他又抓了一團雪,再一次朝著裴致砸了過去。
裴致撣落臉上的雪,也是第一回遇到這事,簡直無法理解李溫水竟然兩次用雪砸他:“你他媽……”
楚惟也在附近,正巧看到李溫水,他跑過去扶起他:“溫水,你怎麽了啊?”
他急忙叫來周齊:“周齊,溫水好像很不舒服,你快帶我們去醫院。”
李溫水搖搖頭,倔得很:“我沒事,用不著……”他突然幹嘔起來,他從早上到現在一口東西沒吃,什麽也吐不出來,胃好像要被攪碎了。
下一刻,他眼前一片漆黑。
楚惟和周齊把昏迷不醒的李溫水帶上車,轎車開向最近的醫院。
他們掛了急診,大夫檢查李溫水身體情況時,湊巧看到他手臂上青灰色的針孔。
大約三四個針孔,淤青有手指甲大小。
觸目驚心。
“這怎麽回事啊?怎麽會有這麽多針孔啊?”楚惟擔心的問。
醫生給病**捂著胃痛苦皺眉的李溫水檢查一番:“急性腸胃炎,也可能是胃潰瘍,先掛水消炎吧。”
楚惟看著消瘦的李溫水,喃喃道:“怎麽得了這個病啊。”
他看向周齊:“溫水還有什麽家人嗎?能給他們打個電話嗎?”
周齊上哪知道李溫水的家人去,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梁瑾。
李溫水的胃病很嚴重,要先吊水看情況,之後要做腸胃鏡才知道具體是哪裏出了問題。
周齊走出病房撥通了梁瑾的號碼:“哎,你來中心醫院一趟吧,李溫水暈倒了。”
“暈倒和我有什麽關係,我們分手了。”對方語氣冷淡。
周齊一愣,這怎麽還分手了?
李溫水這個脾氣哎,至於嗎?
他又道:“好吧,不來算了,就是告訴你一聲,李溫水是胃病,還不知道具體毛病,要是急性胃潰瘍可能需要做手術。”
電話那邊安靜了三秒:“哪間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