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生來渺小
薑懷夕和張秀英回到城堡的時候，前來布置的工作人員正往牆上掛照片，薑懷夕一抬頭，就看到泱泱給她拍的那張“遺照”正被人掛了上去。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她的照片，一些她還有印象，一些她根本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那些，都是偷拍或者抓拍的。
沈素卿一回頭：“喲，世界上哭的最醜的小哭包回來啦，過來看看，薑懷夕，我就說嘛，你要麽就不笑，酷酷的，要麽就笑，可可愛愛的，就是不能哭，哭起來可醜啦。”
薑懷夕終於看到了張秀英和沈素卿那天拍的照片。
其實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特別，隻不過每張照片上的笑容都讓人挪不開眼睛。
她和張秀英一起，做著各種各樣的動作，站著的，坐著的，趴著的，勾肩搭背的，手挽手的，互相擁抱的，所有的照片上，張秀英和沈素卿的笑看起來都那麽明媚。
像甘孜的太陽。
像溫柔鋪撒在雪山上的光。
也像柔柔地在心底生根發芽的向日葵。
也有她們的單人照，是所有照片裏唯一適合拿出來做所謂遺照的。
兩張照片出奇的一致。
泱泱的鏡頭很遠，沈素卿和張秀英的身影在龐大的雪山前顯得非常渺小，她們的笑容也跟其他照片的有些不一樣，那種笑，是曆經沉浮後坦然的笑，不那麽肆意，卻有著泰然處之的平靜。
“等我真死了。”
沈素卿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邊：“你們非要給我弄個墓碑的的話，就把這張照片放在我的墓碑上。”
薑懷夕忍著淚，她笑沈素卿：“你那麽離經叛道的，我還以為你不會弄墓碑呢。”
沈素卿失笑：“那薑懷夕，你覺得我會怎麽弄？”
“海葬，樹葬，天葬，總有一種你能想出來的。”
沈素卿毫不留情打了她一巴掌：“小混蛋，海葬得花錢，還不一定給我葬，樹葬天葬其他的葬我也不一定有那個資格，還有，留一塊墓碑在那兒，往後你個哭包又想哭了，還能找我來哭一哭，逢年過節來拜拜我，有什麽願望就跟我說，我在天上給你實現。”
“胡說八道。”
“你這小丫頭還別不信我。”
沈素卿嗤了她一聲：“薑懷夕，這世上就是有神仙的，我這樣的，死後是要上天堂的，你說什麽我都知道，你最好常常來祭拜我，我心情一好，你有什麽願望，我才能考慮你。”
“才沒有。”薑懷夕油鹽不進：“沒有神仙。”
沈素卿咬牙切齒地掐了她胳膊一把：“非要跟我抬杠是吧？”
“沈素卿。”薑懷夕忽然看向她：“人死了以後，會孤單嗎？”
她的眼神那麽認真，沈素卿心裏微微觸動：“大概會有一段路會感到害怕吧，畢竟第一次死，等走過那段路，說不定就能見到先一步離開的親人和朋友，如果真是這樣，死亡也沒有什麽可怕的，隻不過是去了另外個世界，和思念了很久的人一起生活。”
薑懷夕目光怔忡地看著牆上的照片越來越多，她又問：“為什麽要用這張照片做墓碑上的照片？”
“因為人生來渺小啊。”
沈素卿很滿意她的照片：“比不過太陽，比不過高山，比不過大樹，甚至連微風都比不過，來世上一遭，為自己活一遭都很難，你看太陽普照大地，溫暖每個生靈，高山佇立，人人都可攀登，雨雪皆可覆蓋，微風拂過世間每一處空隙，人算什麽，人不過是這世上最渺小的生靈罷了，隻是因為擁有智慧和思想，反而無端生出了很多煩惱。”
“那我死了呢？”薑懷夕說：“我死了用哪張好？”
“那張。”
沈素卿指著的那張照片上，薑懷夕穿著泱泱搭配的那身衣服，甘孜的風吹起她的頭發，她站在山巔前淺淺地笑著，甚至眼尾都有彎彎的幅度。
薑懷夕問：“為什麽？”
沈素卿捏了捏她的臉：“因為你外公會喜歡，我也喜歡，我命令你用這一張，要不到時候你來找我們，我都不認識你。”
薑懷夕沒有回她，她忽然轉了話題：“沈素卿，我買不了房子了。”
沈素卿皺眉：“為什麽？”
“我把錢都給小葵了。”她說。
沈素卿麵色複雜地看著她，過了那麽十幾秒的時間，她忽然笑了起來，又伸出兩根手指放在薑懷夕嘴角扯出微笑的幅度：“沒關係，我給你找個新債主。”
“沈素卿，你可真討厭。”
薑懷夕又有點憋不出自己的眼淚了，她轉過身：“我不想跟你說話了。”
“不說就不說。”沈素卿毫不在意：“我去找我的張秀英。”
她剛走開，淩白從外走了過來，對沈素卿說：“程先生到了。”
沈素卿一喜，她尋找張秀英的身影，見她正在和宋聆秋挑選照片，於是她揮著手喊：“張秀英，你過來，你快過來！”
張秀英著急忙慌地跑過來：“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好著呢。”沈素卿牽起她的手：“跟我去接個朋友。”
張秀英被她拉著往出去跑，還一個勁兒地叮囑她慢一點，兩個人都跑的有點氣喘籲籲的時候沈素卿才停下來。
張秀英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恨鐵不成鋼似的拍了她一巴掌：“沈素卿，你是想嚇死我，帶著我一起下去是吧！”
沈素卿笑著，往前指了指：“你看誰來了。”
張秀英看過去，見程勳書被人扶著，正腳步緩慢地走過來，她一時間回不過神來：“勳書……勳書不是回去了嗎？”
“誰說回去了？”
沈素卿笑：“聽說他這些年窩在他那個小別墅都沒出來過，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怎麽能輕易回去？隻是他當時不願意讓你為難才說離開，今天他可是以我朋友的身份來的，明天得參加我的葬禮呢。”
張秀英氣的又想打她：“你別給我動不動就葬禮葬禮的，我聽著不舒服！你非要惹哭我是吧！”
沈素卿哼了一聲，壓低聲音：“你溫柔點兒，程勳書在呢。”
張秀英忍無可忍，幹脆給了她一腳：“老了老了，還這麽沒輕沒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