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道個別吧
沈素卿的葬禮選在一處很漂亮的石頭古堡。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薑懷夕才知道，這個石頭城堡是沈素卿和淩白他們合作的項目，不久之後，這裏會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咖啡館。
這裏四麵環海，一推開門就能看到大海，金色的圓拱窗戶配合著粗糲卻充滿神秘和古老的石頭，每個窗戶口都是一幅美麗的畫。
沈素卿拉著張秀英：“秀英，你不知道，這裏最美的時候是傍晚，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看到世界上最美的夕陽了。”
張秀英跟著她轉悠，囑咐她慢點走，沈素卿才不聽，她在這個城堡一樣的地方來來回回，向張秀英訴說著她對這個地方的每一個期許和規劃。
“秀英，這裏一定要放花，桌布一定要有。”
“這兒，這麵牆，要放我們的照片，泱泱拍給我們的照片，我的照片要最大，從這兒看夕陽的視角是最好的。”
她又喊：“淩白！你記著啊，這地方的位子要空著的，誰都不能坐，這是沈素卿專屬座位，除了張秀英，別人都不行，宋聆秋和薑懷夕那小哭包也不行。”
淩白笑著回應她：“好，這地方是沈素卿專屬座位。”
沈素卿其實也不是真要他們幾個人動手，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她們剛來不久，淩白就已經叫了專業的團隊來布置現場。
薑懷夕看著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耳邊是窗外的海浪聲和沈素卿說話的聲音，她忽然之間就悲從中來。
她在這麽美麗的地方，可她卻覺得自己身上的光正在被什麽東西疾速地抽走。
所有麵前走過的人都成了惡魔，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長著令人恐懼的麵容，他們張牙舞爪地朝著沈素卿的方向跑過去，薑懷夕想張開嘴讓她跑，可是張開嘴，她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薑懷夕忽然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她的哭聲嚇到了一旁的淩白和泱泱，也驚動了張秀英和沈素卿。
沈素卿轉過身來，她看著薑懷夕的方向目光微怔，很快又笑起來：“秀英，你看，她明明很在乎我的吧，平時還搞得那麽傲氣，總是跟我唱反調，有時候都不跟我好好說話。”
沈素卿走過去，她走到薑懷夕跟前，蹲下身去看她的臉：“哎喲，薑懷夕哭起來好醜喲。”
薑懷夕哭的更大聲了。
“喲，更醜了。”
沈素卿隻顧著笑話她：“薑懷夕，你哭起來鼻子和眼睛都皺巴到一塊兒去了，世上怎麽有哭起來這麽醜的小姑娘呀。”
“笑一笑。”
沈素卿輕輕彈了她一個腦崩兒：“我還是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軟軟的多可愛啊。”
薑懷夕聽到她的聲音就想哭。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宣泄自己的情緒，甚至包括外公去世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麽哭過。
那時候的痛苦和悲傷好像全部被堵在了身體裏，這麽多年不斷地發酵壯大，充斥在她身體的每一處血肉裏，那些隱藏了五年的痛苦，在今天，在這個美麗的城堡中，忽然開了閘。
薑懷夕不知道自己哭的是外公還是沈素卿，更或者說，她哭的是那個仿佛怎麽都抓不住幸福的薑懷夕。
“我的祖宗，你就別逗她了。”
張秀英實在看不下去了：“你再逗下去，這孩子能哭厥過去了。”
“行行行，不逗了不逗了。”沈素卿笑著往後退：“哎喲，我們小懷夕哭起來真醜呀。”
張秀英著急忙慌地拉著薑懷夕到外麵去了。
她們的身影一出去，沈素卿原本笑晏晏的臉忽然就僵了下來。
淩白看的難過，他側身抹了把眼淚：“沒想到吧，這個小丫頭是哭的最大聲的那個。”
“是沒想到。”
沈素卿扯了扯唇角：“我們小懷夕，這些年過的太累了，哭一場也好，哭一場就把身體裏的壞東西都哭出來了。”
她看到宋聆秋和黎煙青的身影由遠及近：“可是現在還不能哭呀，哭醜了待會怎麽穿漂亮衣服。”
淩白真是沒辦法說她了。
其實薑懷夕和張秀英走到海邊的時候就止住了哭聲。
她哽咽著問張秀英：“張秀英，你是不是也很難過。”
“難過的快瘋了呀小懷夕。”
張秀英整理著她的頭發，擦拭著她的眼淚：“可是還不到哭的時候。”
“那什麽時候才是時候？”
“陪她走完今晚這一場。”
張秀英說：“她一定曆盡辛苦才找到這樣美麗的地方，她想在這裏跟她喜歡的人告別，她那麽愛漂亮，待會一定要化妝的，我們還要跟她拍很多的照片，那些照片到時候會保存在這裏，會掛在沈素卿專屬座位的牆上，她希望那些照片上的我們都是開心的。”
薑懷夕喃喃地：“我總是搞砸。”
“才不是呢。”張秀英順著她的頭發：“她心裏高興呢，高興你把她放在心裏，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喜歡你。”
“沈素卿是世界上頂頂好的人。”
薑懷夕仿佛賭氣：“她真的是頂頂好的人，老天爺一點都不公平。”
“傻孩子。”
張秀英說：“老天爺再公平不過了，他接納每個人來到這世上，又容納每個人離開這世上，至於其他的，不過是各自的人生際遇，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該走的時候，老天爺不挽留任何一個。”
薑懷夕忽然想起不知道從哪兒看到的幾個字。
各有歸舟，各有渡口。
“別哭啦。”
張秀英輕輕揉著她的眼角：“她想好好跟咱們道個別，咱們就好好答應她，算是成全她，也算是給我們自己一個機會。”
薑懷夕茫然地看著她：“什麽機會？”
張秀英笑了笑：“說再見的機會，小懷夕，這世上很多人都沒有好好說一句再見的機會，但我們跟她，有一個機會好好地道個別，懷夕，我們這一輩子，遺憾太多了，至少和她，我們的遺憾可以少一點。”
薑懷夕很久沒說話。
眼淚徹底幹涸的時候，她忽然問張秀英：“沈素卿一個人走，她會不會很孤單？”
張秀英目光怔忡。
她微微有些哽咽：“大概會吧，又或許，她的爸爸媽媽，我們的朋友，他們都會在路口接她。”
“我不想讓沈素卿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薑懷夕喃喃地說完，她站起來：“張秀英，我們去跟沈素卿好好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