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間章:黑衣騎士的玫瑰(2)

火災的具體原因還在調查中,警察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主要的作用是拉隔離帶,視情況封鎖現場,避免圍觀群眾誤入,造成二次傷亡。

所幸今天是工作日,來去的社畜行色匆匆,倒是亮黃的隔離帶後,逐漸聚起了記者的長槍短炮。

唐沢裕在維持現場秩序的同時,甚至有閑心掃了圈話筒下麵的台標,沒有東京電視台。

看來這次也不是什麽大事。

似乎是很早就已經形成的慣例,應付記者的活,幾乎默認由唐沢裕出麵。這種時候,不僅是同事會往唐沢裕這邊瞅,似乎連黑洞洞的鏡頭,也格外喜歡往他臉上懟。

隻是消防的正式鑒識結果出來之前,現場情況按規定不能外泄,能說的無外是“沒有人員傷亡,事故的具體原因正在調查中”等等。

唐沢裕應付完一圈話筒,臉都快要僵了。

他在隔離帶後麵轉了一圈,確信趕來的所有媒體都有清晰且充分的視頻素材,才匆匆往專家聚集的人群趕去。

根據現場的燃燒情況、遺留的殘骸情況,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起火點位於廚房。

在他應付媒體的同時,爆炸的初步鑒識結果已經出來,空氣裏隱隱彌散的異味,則是一錘定音的佐證。

煤氣泄露,和老化的電線間接口短路,兩者巧合地同時出現,爆炸的發生幾乎是一件必然的事。

聽到這個結果,唐沢裕心裏繃緊的那根弦,才終於猛地一鬆。

——假如涉及到刑事案件,無法排除人為縱火的因素,他們接下來的工作,就該挨家挨戶地走訪附近的居民了。

前幾天過來時,唐沢裕有向附近的散步者打聽這棟樓的情況,爆炸發生得過於迅速而巧合,唐沢裕很難解釋為什麽自己會剛好出現在這。

如果是意外起火,流程就會被大大簡化,隻需要對現場取樣存證。

唐沢裕穿上鞋套,小心翼翼地半蹲拍照。

這種老式的居民樓,建造的標準以防震為第一要求,材料的輕便,就導致爆炸發生後,整棟樓坍塌得非常徹底。

加上蔓延的火勢,剩餘的廢墟與戰場沒有兩樣。

連樓梯都塌得隻剩一樓往上的半截,之前的腳印,也自然在煙塵裏無影無蹤。

哢嚓一聲,閃光燈一閃即逝。

唐沢裕蹲在斷牆裏露出的半截電線前,心想:希望是他多心了。

腳印從痕跡看,至少已經有一兩天的曆史,留下它的人早就離開了。現場並沒有發現痕跡不說,就算真的是炸彈引爆,也很少有犯人會設下長達四五天的倒計時,其中的不可控因素太多。

爆炸應該不是人為製造的。

空氣裏彌散著黑煙和碎屑,唐沢裕不想弄髒圍巾,就在存證前摘下它,交給同事保管了。少了厚厚的毛線阻隔,覆蓋在麵部的,便隻剩一副薄薄的一次性口罩。

塑料燃燒的焦味,嗆得他不斷咳嗽。結束了這個角落,唐沢裕如釋重負地站起身,角落的一道反光,就在這時吸引了他的注意。

……玻璃碎片?

碎片的邊緣還有弧度,這似乎並不是簡單的窗玻璃。何況就算是窗戶碎裂,爆炸的衝擊下,玻璃也會第一時間往外飛去,不可能散落在爆炸的現場周圍。

唐沢裕沉思片刻,抬手拍下了一張照片。

……

黑暗中,子彈的呼嘯清晰地破空而來。

早在抬頭的同一時間,工藤新一的直覺已經警示,那是瞄準鏡的反光。

為什麽有人追殺唐沢裕?是他得罪了什麽人嗎?

腦內浮現的答案,第一條就是組織。可帝丹高中的園遊會實在太嘈雜、太混亂了,以組織的謹慎程度,根本不會選擇這裏。

——而且唐沢裕壓根就沒有到場,狙擊的人又是憑什麽,認定易容成工藤新一的怪盜基德,其實是唐沢裕的呢?

工藤新一的呼吸一頓,立刻想到了剛剛的通話頻段裏,細微的雜音。

竊聽器!

他們在後台的聊天,很可能已經被監聽了。隻有這樣,狙擊者才能通過對話裏的稱呼,去確定怪盜基德的身份。

想通這點的時候,工藤新一已經拉著人,摸黑躲進了後台的簾幕。

將要出口的話轉成文字,顯示在未熄滅的手機屏幕上。

工藤新一打字道:換一個身份離開。

現在又不是盜竊寶石的場合,身份被這人冒用,工藤新一氣歸氣,卻不想趁人之危,在交鋒之外的地方將怪盜繩之以法。

他把屏幕匆匆往基德眼前一放,沒想到怪盜看了一眼,反手回複道:大偵探什麽時候這麽慫了?

什麽時候了,這家夥還在挑釁?!

屏幕的微光,倒映出兩個少年一模一樣的臉,工藤新一使勁瞪他,基德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探手在簾子裏摸了摸,指尖微微一用力,黑暗的陰影中,驟然迸出了一串火花。

竊聽器已經拿掉,現在就可以說話了。

基德低聲道:“你就這麽放犯人走了?這可不是大偵探的風格啊。”

工藤新一卻關注到另外一個問題:“你也發現了?”

基德狡黠地一眨眼。

躲子彈的時候工藤新一就注意到,基德的身體,其實也是有向下躲避的趨勢的,隻是工藤新一的拉力來得更早,一時間猝不及防,他才會被自己扯得一個踉蹌。

這個反應速度,恐怕不僅是單純注意到危險,更像多次出入於生死之間,身體肌肉建立的條件反射。

怪盜基德的工作,竟然也這麽危險的嗎?

想想也是,雖然警察不會朝基德開槍,可他總會遇上極端的收藏者,為了保住珍寶而不惜一切手段。

“如果就這麽放他跑了的話,那個……唐沢裕,他也會有危險的吧?”基德說,“喂大偵探,想不想合作一次,我們直接把他給抓住?”

前台的表演已經開場,聚光燈明亮地聚攏在公主周圍,其他的地方,便浸沒在更深的陰影裏,微弱的漫反射反襯得這個角落更加黑暗。

基德抬頭往身後看了一眼,目光隔著簾幕,準確地鎖定了子彈飛來的方位。

“……”工藤新一說,“你要怎麽做?”

“騎士就乖乖上台去吧,”基德拍了拍他的肩:“備用的道具借我一下,一會到你的戲份時,別忘了配合表演。”

聽完他的計劃,工藤新一不讚同地皺起眉。

可基德骨子裏欠揍的表演欲已經冒了頭,裝神弄鬼地換了個腔調。

“基德的撲克牌槍從不傷人,”他豎起食指,“但對胸懷叵測的殺手,可就不一定了。”

工藤新一把黑色的表演服扔在了基德頭上。

……

這次的漫畫更新,主視角在小蘭與觀眾席之間切換。

對於候場的毛利蘭,畫麵主要烘托的是她的緊張、期待與忐忑,至於觀眾席出現的四個龍套,自然是經典的被害人和嫌疑人三選一組合。

剛剛看完內容的唐沢裕也險些被開場騙了過去,以為這隻是個日常案件。然而下一格視角一轉,看到二樓黑影的一瞬間,唐沢裕立刻明白:這正是土門康輝派出的,第二個殺手。

漫畫毫不吝嗇地給出了這人的側臉,鷹鉤鼻,眼窩深邃而側頰消瘦,肌肉結實。

通過漫畫的動態,這人走路和隱藏身形習慣,不難判斷出他應該從事過雇傭兵等職業。

雖然不知道兩次殺手的素質差距為什麽天差地別,但帝丹高中的人流量大,唐沢裕絕不能讓他在那裏開槍。

從爆炸現場回警視廳的路上,眼前的漫畫更新,緩緩出現了帝丹高中那一頭的最新進展。

——園遊會的舞台上麵,白色的光束為公主打上了一層聖光。毛利蘭的裙裝極為繁複,層層疊疊的白紗如水般垂落,碎鑽點點閃爍如星光。演出一幕幕按劇本上映,直到騎士出場,戴著麵具的工藤新一從天而降,打退了舞台上的敵人後,卻突然往二樓一指。

“我的公主啊——”他用麵無表情的朗誦腔道,“為了守護您,我的奔赴跨越萬水千山——”

同時聚光燈分出一盞,直直地打向二樓。所有的觀眾不約而同回頭看去,隻見另一身黑色的騎士裝裏,黑羽快鬥從天而降!

他腳步輕盈地立穩在欄杆上,追光燈下,長長的影子恰好覆蓋住躲藏的狙擊者。沒等他反應過來,黑羽快鬥已經低聲說:“你愣什麽?按劇本來!趕緊拔刀,現在我們是回憶殺,你得扮演被我打倒的敵人!”

殺手還沒有反應過來,全場的矚目居然真讓他放棄思考,接過道具,一板一眼地對演起來。

黑羽快鬥跳躍在欄杆上,步伐飄忽不定如鬼魅,從沒有話劇能擁有如此酣暢淋漓的動作戲碼,刀劍相擊時,舞台下頓時掌聲如潮!

全場歡呼中敵人倒地,與此同時,冰冷的鐐銬哢噠一聲,低調地扣上了他的手腕。

基德回過頭,反手比出了一個OK,射向二樓的燈光,也同時隨之熄滅。

在台下不明就裏的觀眾眼裏,這段精彩的打戲,隻是演出中插敘的一段回憶而已。

現實與回憶穿插交織,演出的位置隨之變動,這樣的安排的確別出心裁,所以當二樓重歸黑暗,舞台重新回到前方的聚光燈下時,公主的怔愣,也被他們當成了深受感動下與騎士的深情對望。

此時此刻,可能也隻有舞台上的毛利蘭,才知道自己的心裏究竟有多疑惑了。

劇本裏明明沒有回憶,為什麽突然加了一段?

彩排時根本沒有人上過二樓,上麵表演的人又是誰?

惶惑無措中,她下意識把目光投向園子,卻看見觀眾席上,高高豎起了一塊白板。

園子舉牌示意:“就這麽演!”

這時毛利蘭猶豫的時間已經有點長了,台下的所有人屏住呼吸,期待著打戲之後的發展。

她連忙點點頭,閉眼背誦獨白。

“黑衣的騎士啊,假如真要證實你的忠誠,請以你的唇給我答案——”

漫畫的進度走到這裏,彈幕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炸了。

【!!!】

【吻……戲?我沒看錯??】

【是的你沒看錯,真的是吻戲!】

【我天!老賊開竅以後的架勢原來這麽猛的嗎?他也太會了吧?!】

是啊,唐沢裕心道,真的是太會了。

該說這兩個人,不愧分別是名偵探柯南和魔術快鬥1412的主角。

……太亂來了。

他在警車的後座上,微微歎了口氣。正是外勤的回班路上,警車裏的眾人狼狽不堪。這副模樣還得維持很久,直到寫完報告,等到中午的休息時間,他們才會有時間收拾自己。

唐沢裕的半張臉,大概也已經被熏黑了,他一直沒找機會看一眼後視鏡,隻是從口袋裏抽了張紙,隨意地擦了擦。

目光落到街上的一塊招牌上,忽然就頓住了。

“可以在前麵停一下嗎?”唐沢裕說。

開車的佐藤關心地問:“唐沢君,是有什麽事嗎?”

“嗯,”唐沢裕無可無不可地說,“去驗證一個猜測。”

而要驗證的猜測究竟是什麽,他卻沒說。車輛已經開到毛利偵探事務所下,眾人就都默認他要去找那位毛利偵探了,下車前唐沢裕說:“任務報告的話,你們先寫前麵的部分,收尾的總結交給我就好。”

眾所周知,任務報告的前半截還有一點可寫的,後麵就全是客套,是警視廳的眾人熬幹了三斤腦汁都不願意碰的東西,唐沢裕這話一出,車裏的人紛紛露出了看到救星的表情。

唐沢裕微笑著關上車門。

警車在身後離開,他卻沒越過馬路,而是繼續沿路邊走去。就在毛利偵探事務所的對麵的街道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忽然多出了一家花店,唐沢裕是看到那塊低矮的木質招牌,才忽然有了下車的念頭的。

門上的風鈴清脆地叮咚響起,唐沢裕一彎腰,掀開門簾。

“歡迎光臨——”

小而擁擠的店麵兩側,擠擠攘攘地擺滿了花。高高低低的花束參差錯落,紅、黃、粉,爛漫的色彩熱烈地綻放著,雪白的滿天星穿插其中,間或露出來綠色的葉子。

店主從裏麵走出來,這是個戴著玳瑁色粗框眼鏡的年輕女孩,看到唐沢裕的樣子,頓時一愣。

早在他用手在側臉一抹,拇指上就多了一層黑灰,唐沢裕就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德行了,現在他全身上下,恐怕隻有裹在警服裏的襯衫稍微能看。

下車前唐沢裕脫下外套,卻在臂彎裏捎上了那條圍巾。他眼角彎了彎,在店主驚異的目光裏,沒有對自己宛如剛從戰場回來的模樣多做解釋,隻是看了看兩旁的花。

然後他問:“這裏的玫瑰,最長多久能不枯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