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凶案房間裏的第三個人?

走廊兩端各有幾扇門打開了,住客們朝這邊聚攏,出於好奇或者想幫忙。等看到躺在房間裏的男人,突然像踩到火炭一般往後彈。這是屍體,任誰都一眼看出來了,而且並非自然死亡——他被人殺了。

小希躡足走過來,彎腰朝房間裏看,兩手捏拳放在胸口,看到屍體後渾身一顫,但也僅此而已,比我想象的要鎮定許多。反倒是陳舜,嘴巴張成橢圓,“謔謔”叫個不停。

我亂手亂腳地查看高美身上其他地方,沒有發現傷口。她胸口起伏均勻,眼睛留一條縫,縫裏是白白的眼球。我拿不定注意要不要移動她,按常識,最好把她留在原地,可我也不能任由她孤零零地躺著,這樣一來,我就必須守在一轉頭就能看見屍體的地方。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屍體,壽終正寢的都沒見過。

“她沒事吧?”小希蹲下身,細看高美,“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你怎麽會有這樣的女朋友?裏麵那家夥是什麽情況?”陳舜問題連發,同時抽出手機拍視頻,哆哆嗦嗦地往房間裏伸腳。

“喂,你可別破壞現場啊!”小希伸手去拽他。

“破壞什麽啊,我隻是想確認房間裏還有沒有別人。”說歸說,陳舜還是把腳收了回來。

如果不走進房間,無論怎麽調整站位,床頭那一側是看不到的。陳舜豎起食指放在嘴前,讓大家噤聲,然後神經兮兮地側耳傾聽。

“我的媽呀!這以後還怎麽做生意啊!”老板娘尖叫著擠進人堆裏,氣得肉臉發顫,“她死沒死啊?你們到底幾個人住啊?”

我嚐試冷靜下來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高美和這死掉的男人應該沒有關係,她到這裏是來找我的,她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呢?對了,梁皓的兒子都能找上來,她當然也能,是嶺陽賓館的老板告訴她的。眼看著國慶到了,她沒想到我真的沒有回千桂,於是勃然大怒,駕駛她的雷克薩斯呼嘯而至。剛才,她正一間間掃**,要把我揪出來,結果撞見了脖子折彎的屍體,並看到我和小希從同一間房裏出來。

我看著她平和的臉,心裏有點發毛,這麽昏迷下去固然不妙,可她一旦醒來,必定是另一番腥風血雨。

死者房間的門是本來就開著的嗎?如果是高美敲開的,那麽給她開門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也就是說,高美是目擊證人。

不多時,警察和救護車都來了。兩名醫護人員把高美抬上擔架。我想陪著一塊兒去,被帶隊的警察阻止了。他用手掌撐住我胸口,我抬腳的同時他往回推,於是我原地踏了一步。

“你是她什麽人?”這位警察濃眉大眼,甚是彪悍。

“……男朋友。”

“通知她家裏人,去嶺陽鎮中心醫院。你得留下。”

陳舜嚷著還有工作不能耽誤。其他客人見勢不妙,紛紛回房收拾東西。

“一個都不準走!”警察的吼聲貫穿走廊,他環視眾人,伸直胳膊指向老板娘,“登記在案、還沒退房的,哪個走了,我就請哪個去所裏。”

這話聽著凶,言下之意卻留了餘地:隻要在這裏配合調查,說不定回答幾個問題就能走了。

他吩咐兩個下屬,一個去外麵守著,一個看著屍體,然後問,誰報的警?老板娘說是她,但她什麽也不知道,跑上樓就是這個情況了。警察接著問我情況,我把經過說了。

陳舜在一旁補充,並特意說明我們三人的身份。

“拍紀錄片的就是你們?住到這兒來?”

“沒錯,為了取景方便。”陳舜指了指四麵八方的空氣。

“死的是誰?”

“不知道。”我們三個同時說。

“我好像看到……”老板娘歪頭皺眉,欲言又止。

“看到什麽?”

“看到有人跑出去了。”

警察的眼睛亮了,“什麽時候?”

“就剛才,我先是聽到有人尖叫,然後我就上樓來看,這時候有人從我身邊蹭過去,差點撞到。對對,就是這樣,看到死人我都給忘了。”

“男的女的?長什麽樣?”

“男的,沒看清,一陣風就過去了。”

“有監控吧,查一下。”陳舜說。

老板娘一臉嫌棄地斜睨他:“我這兒要是裝了監控,誰還願意來啊!”

這話讓我有點兒吃驚,不是因為這句話本身,而是老板娘居然敢當著警察的麵把話說出來。

才住了一天我就發現,蓮花招待所的客人幾乎全是成對的男女,而且住宿時間不長,往往隻有幾個小時。來客大多手頭拮據,所以鍾點房的價格才會按時長分得那麽細。櫃台圍板的作用就是擋住視線,盡可能避免客人和老板娘打照麵。待在房間裏,大白天都能聽到悠揚的呻吟遠近回**。我盯著牆壁看,陳舜若無其事地說,透不過去的,忍一忍吧,等你發了工資再考慮。幸虧當時小希在車裏,不然無法想象能有多尷尬。

刑警隊在半個小時後趕到,我們再次見到了汪磊,一起來的還有負責現場勘驗的技術組。陳舜鬆了口氣,上去套近乎,他信心十足地認為,紀錄片攝製組和凶案嫌疑人的身份不可能重疊。可是汪磊完全不買賬,四方臉上麵無表情。

“采訪的事情先放一放,去派出所做筆錄,走個流程。”

他替換剛才的警察留在現場。我們被迫跟著一輛警車前往派出所。

最近的派出所不到五分鍾行程,隻有一間兩層高的平房,就在元禧寺所在的集鎮上,和鹽平山隔路相望。

我填好個人信息表,走進問詢室回答問題。說的也還是那些話,但是對方要打成稿子,速度就慢下來了。問話的隻有一個民警小夥,我們三人輪流進行。等到可以走時,已經接近下午三點。

“對不起啊,惹了這麽大的麻煩。”我走到車旁,“你們去邱麗娟家吧,我想……先去趟醫院。”

“當然是去醫院啊。”陳舜說,“邱麗娟那邊明天再說。”

“你們也去?”

“那不是你女朋友嘛,我們也不是外人,走吧。”

我覺得陳舜又嗅到了別樣的機會,他想跟蹤這件案子。小希沒有發表意見,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席上。

“什麽!她是高向榮的女兒?”陳舜聽到我說出高美父親的名字,把車開出一段蛇形線,“你怎麽不早說啊?”

高向榮是千桂地區的鋼材行業巨頭,說起來和金齊山算是同行,公司名稱同樣以“不鏽鋼”為後綴,但金齊山的主產品是螺絲螺帽一類的緊固件,兩者在行業內屬於上下遊的關係,我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陳舜對高向榮的了解比我還多。

“夢輝,讓你老丈人讚助啊,我們給他公司貼廣告,你看怎麽樣?”

在嶺陽鎮中心醫院的停車場上,我看到了警車。果不其然,汪磊和高向榮對談的身影出現在病房外的走廊裏。我走過去,硬著頭皮叫了聲“叔叔”。

高向榮朝我轉過臉來,喜怒難辨,嘴角的痣好像比之前更大了。

這位陳舜嘴裏的“老丈人”,不算今天,我隻見過三次,兩次是在夢裏。還有一次也是在醫院,婦產科的手術室外,裏麵躺著正在做人流手術的高美。嚴格來說,在夢裏的不一定是他本人,而是同樣嘴角長痣的意象。夢裏的我懷抱沾滿胎血的嬰兒,在黑夜中狂奔。每當想起對高美的虧欠,我最擔心的反而是下次見到高向榮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我想,如果男人在決定和女友突破界限之前先見一見對方的父親,可能會變得謹慎許多。

“高美她……”

“醒了。”高向榮說著,朝小希撇了一眼。

“那我……進去看看她。”

“嗯。”

我推開病房門,一個枕頭朝我飛來。“你個王八蛋!”從枕頭的撞擊力判斷,高美已經恢複了八九成。

“不是你想的那樣啊,小美。”我解釋說當時正在剪片子,需要大家一起商量,房裏並非隻有我和小希,導演也在。

“小希?”

“我不知道她姓什麽,陳導這麽叫她。”

高美別過臉哼了一聲。我走到病床前,把枕頭墊回她腰後,檢查她頭上的撞擊部位,輕輕揉按。

“你要來,先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也就不會碰上這種事了。”

她撣開我的手。“你是在怪我咯?”

“不不……”

“你們怎麽住在那種地方?”

一言難盡,我歎了口氣。

“你寧可住那裏也不願意回來,你肯定被那個女人迷住了。”

“別胡說八道啊!”

我抓撓著眉心,感覺無從解釋,隨後在床沿上坐下來,抓住高美的手說:“我是被這個案子迷住了。”

“……什麽案子?”

高美露出好奇的眼神,我知道可以正常交流了,便開始講金瑩失蹤案,講了個開頭就被打斷了。

“我知道這件事,聽我爸說過。”

“你爸?”

“對,他認識那個小女孩的爸爸,一起做生意的,叫什麽……什麽山。”

“金齊山。”

“那時候我還在上高中,那麽久了,你們想幹嘛?”

“這個案子當時沒有什麽報道,現在有機會了,我們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金瑩現在也許還活著……先不說這個了,剛才警察問過你話了?”

“嗯,問了。”

“怎麽回事?你看到什麽了?”

那天晚上我拍了張月亮的照片發給高美,由於月亮的位置很低,連同路牌也一起拍進去了。高美以此為線索找到嶺陽賓館,再根據老板的回話找到蓮花招待所。可招待所老板娘卻一問三不知,她隻好挨個房間找。

“那個房間裏麵原本就有動靜,有人在說話,但我當時心急火燎的,沒多想,就使勁敲門。裏麵的動靜更大了,我聽到一記很悶的聲音,然後,房門就開了。”高美說著抬起手掌,像要擋住什麽東西。

“然後呢?”

“有個男人瞪著著我看,滿頭大汗的,瞪了幾秒鍾,發瘋一樣跑了。房間裏躺著個死人,躺在地板上,我就嚇壞了。”

“跑掉的人長什麽樣?你還記得嗎?”

“嗯……記得是記得,你現在叫我說,我也說不上來。他穿著一套西裝,還有皮鞋,聽跑的聲音,就是皮鞋。”高美湊過來摟住的脖子,額頭貼住我的臉,“好可怕啊。”

“真是倒黴。”

“警察說,如果找到嫌疑人,可能要讓我指認凶手。”

“跑掉那個人……就是凶手嗎?”

“不然呢?房間裏隻有……”高美說到一半,抬起頭來看著我,手指尖放到微張的嘴巴上。

“怎麽了?”

“他說……他說‘快走’。”

“什麽?”

“我想起來了,我敲門之後,裏麵有人喊:‘快走,快走啊!‘”

“什麽意思啊?”

“我怎麽知道什麽意思,就是讓人快走的意思呀。”

讓誰快走呢?我想象當時的情景,凶手和死者正在搏鬥,這一聲“快走”無論是誰對誰喊的,仔細體會,似乎都不合常理。凶手要殺人,怎麽會喊“快走”?而死者,喊“饒命”才對。

難道,房間裏還有第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