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林場突然來個中專生,場長不知如何安排工作,就給局長打電話請示。

局長說:“畢竟他是個知識分子,學了兩年專業,不容易,你就安排他跟著工程師當助手吧,等一兩年他成熟了,再說。”

於是,竇青山就成了助理,專門負責營林業務指導。

他的辦公室與蘇強辦公室隔壁。報到那天,蘇強給他搬來一盆君子蘭,一盆金虎。

蘇強把君子蘭擺放在窗台上,金虎擺在門口,說是辟邪。

竇青山不知道蘇強的意思帶有諷刺意味,暗示他中了邪,更相信一盆長滿黃刺的球狀植物能辟邪,但既然老同學熱情,已經搬來,他便隻好接受,表示了感謝。

蘇強就跟旁邊的人擠眉弄眼,極盡嘲諷之意。

新婚後的蘇強容光煥發,神情奕奕,為盡地主之誼,他想讓竇青山去父親家吃頓飯,喝點酒。

可當他把竇青山的事說完,蘇力德就蹦了起來。

“什麽,這小子放著局裏辦公室的好工作不幹,非要回到這深山溝裏遭罪,他腦子離進水了吧?”

蘇力德眨巴著眼睛,愣怔了半天。

“誰知道他咋想的,工作證明都帶過來了,今天報到。”蘇強咧了咧嘴角,露出一抹嘲諷。

“這兔崽子,還尋思你妹妹將來跟他去縣城享福呢,他咋就回了林場呢!”

蘇力德就差捶胸頓足了。

蘇強說:“你別總拿蘇梅跟他說事,那是你們胡亂定的娃娃親,不作數。”

“咋就不作數了?”蘇力德翻著白眼說,“娃娃親咋的,咱家蘇梅要個頭有個頭,要長相有長相,還是縣一中的團支書,配他竇青山還咋的,富富有餘,你妹妹要是將來跟他結婚,那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懶得跟你掰扯,你那些陳芝麻爛穀子不受法律保護,”蘇強畢竟是新時期青年,不想跟父親爭執,就說,“這麽定了啊,中午你們整兩個硬菜,給你未來的‘姑爺’接風洗塵。”

“他想得美,”蘇力德吐口吐沫,恨恨地說,“沒出息的玩意兒,我還給他接風洗塵,我那好酒好肉喂狗也不給他吃!”

父親惱了,不願意招待竇青山,新婚媳婦何麗又不會炒菜,沒辦法,蘇強就在林場唯一得一家小酒館請竇青山喝酒。

酒酣耳熱之際,蘇強問竇青山,“你,還和徐翠翠書信往來嗎?”

他說話有些虛虛的。

“當然往來。”

竇青山喝不慣鄉村小燒,60度,喝一口嗓子像著了火,才三兩小燒下肚,就有了些醉意。

蘇強哦了聲不再說話,低頭吃菜。

過了一會兒,蘇強抬起頭,眼睛定定地看著竇青山問:“聽說徐翠翠瘋了,你,你還跟他處對象嗎?”

“處,當然處了。”

竇青山臉頰通紅,眼珠子也布滿了血絲。

“你……唉!”蘇強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幹嘛吞吞吐吐的。”竇青山不滿地看他一眼。

“你,你就甘願娶個瘋子?”

蘇強把腦袋湊過來,低聲問。

“我不管她瘋不瘋,隻要是徐翠翠我就愛,”竇青山說,“何況,翠翠現在已經康複得差不多了,她能認得我了。”

“她那隻是暫時的好轉,瘋子就是瘋子,一輩子都治不好的,總是個累贅啊,兄弟。”蘇強探過頭,低聲說。

“你啥意思?”竇青山猛地把他探過來的腦袋推回去,大聲說,“你原來不是瘋狂地追求過徐翠翠嗎,人家瘋了你就嫌棄人家了?咋的,現在又想破壞我倆的幸福,虧你想得出!”

蘇強的頭發被他弄亂了,他用手指當梳子,梳理了下頭發,說:“瘋了,徐翠翠瘋了,我看你也是瘋了!放著好端端的城裏工作不要,非要跑到這窮山溝遭罪,還,還非要跟一個瘋女人戀愛,你真是個瘋子!”

“你才是個瘋子呢!”

不勝酒力的竇青山,酒精已經燒熱了頭腦,見他糟踐徐翠翠,猛地一拍桌子大喊道。

周圍酒桌的人被這邊的動靜驚擾,紛紛轉頭看他們。

蘇強壓低聲音說:“你小點聲行不行,說你精神病你不服,就你這一出,整個一個神經不正常!”

竇青山要發火反擊,又怕別的桌客人笑話,也壓低聲音湊過去,望著他的眼睛說:“你說我是精神病,操,我,我還懷疑徐翠翠突然瘋掉,是你小子搞的鬼呢!”

“放你媽的屁!”

蘇強本來就心虛,見竇青山突然說中他的“罪惡”,不由得惱羞成怒,拍著桌子怒吼。

“竇青山,你他媽就是個二逼,不是喘人氣的‘怪胎’!”

竇青山擔心父親知道自己放棄縣局工作,必定會跟他急眼,但他又想不出如何跟父母說,就想暫時瞞著家人,先在林場幹一段時間,再找合適的機會告訴他們。

竇大虎一直以為竇青山在縣林業局工作,給自己長了臉,說話腔調都提高了,腰板也直起來了,心裏總是美美的。

這天他和營林隊員一起,來到白刀山秋季植樹。

竇大虎很是感慨,遙想當年,他帶領伐木隊員奮戰在白刀山上,迎風鬥雪,苦幹加實幹,終於將白刀山上的原始森林砍伐殆盡,為國家輸送一列車又一列車優質原木,強力地支援了國家建設。

那時他們作為林業工人多自豪,多豪裝啊!

可是時代變遷,物是人非,現在的白刀山到處都是低矮的灌木和不成材的樹木,早已沒有了昔日的森嚴氣象。

沒有了森林,就沒有了獐麅野鹿,沒有了黑熊野豬,沒有了珍禽飛鳥,更不會有虎豹了!

想到虎豹,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唉,他不知多少年沒有聽見虎嘯,沒有見到豹影了!

隻有夢中,他還偶爾從噩夢中驚醒,夢見那隻咬斷腿的雌虎,和她不甘、不舍的虎嘯,以及那隻幼虎向自己哀求的眼神。

都是過度砍伐惹的禍,他心裏在自責。那時缺乏科學規劃,管理粗放,剃頭似的將所有樹木平推砍掉,一點也不給森林恢複生機的機會。

如果按照現在這樣科學采伐,適度采伐,也不會把山林糟蹋成這個樣子。

突然,不遠處的小樹林裏掠過一個身影,竇大虎憑借獵人的嗅覺,靈敏地感覺到那是一隻野生動物。

他不由得心裏一熱,心髒砰砰狂跳起來。他快步跑過去,鼻翼急速翕動兩下。

那是一隻獾子!

他聞到了它的氣味,一股隻有獾子才具有的特殊的腥臊、土腥的味道。

他快跑兩步,果然看到一隻十幾斤重的獾子,一閃就隱入灌木叢。

竇大虎激動得熱淚盈眶。

多少年了,不要說黑熊虎豹,就是過去一隻再普通不過的獾子,他也沒看到過啊!

不一會兒,蘇力德和其他隊員從林場方向趕來與他匯合。

竇大虎急不可待地告訴他,獾子,我看到了一隻獾子!

蘇力德雖然也很高興,但沒有像他那樣激動不已的樣子。

“那隻獾子去哪了?能看到它的洞口嗎?”

蘇力德撿起一根幹樹枝,在草叢裏扒拉,試圖尋找獾子的洞穴。

“你幹哈?”

竇大虎警覺地問。

“找獾子啊,”蘇力德繼續在草叢裏扒拉,“獾子油現在可是稀罕物,它治療燙傷、燒傷有奇效。”

“拉倒吧你!”竇大虎奪過蘇力德手上的樹枝,哢嚓一聲折斷,扔得老遠。

“你,你幹啥?”蘇力德不解地看著他。

“這麽多年了,好不容易看到一隻野獾子,咋,你還想把它宰了提煉獾子油,你,你氣死我了!”

竇大虎果然生氣了,朝蘇力德瞪起一雙虎眼。

“奇了怪了,你不是老爺嶺最有名的獵手嗎,咋的,現今沒有獵物可打了,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蘇力德重新撿起樹枝,嘲諷地看著他說,“獾子油可值錢了,逮到這隻獾子,咱哥倆一年的酒錢都有了。”

蘇力德繼續扒拉草叢尋找獾子洞。

竇大虎奪過樹枝,哢嚓哢嚓……

他把樹枝折斷好多截,每一段比筷子還短。

“你……”

蘇力德朝他瞪起了眼睛,表情怪罪。

“你別朝我瞪眼睛,”竇大虎把手裏的樹枝扔掉,說,“過去我把老爺嶺的虎豹打光了,現在總做噩夢,夢見它們的叫聲和眼神,夢見它們的魂兒在老爺嶺遊**,我的心就像刀割一般疼痛啊,兄弟。”

“那是你獵殺野生動物太多,他們的魂魄來朝你訴苦、鳴冤,朝你索命來了。”

蘇力德還“記恨”他剛才的舉動,話就有些往很裏說,故意損他、氣他。

“所以啊,我才覺得自己殺生太多,戾氣太重,我把老爺嶺的虎豹黑熊都殺光了,我是森林的罪人啊!”

竇大虎神情黯淡下來,一臉憂戚地看著白刀山。

“啊,你殺生太多,你要造林還債,那就不讓我逮獾子了?豈有此理!”蘇力德憤憤地說。

“力德兄弟啊,咱倆也都人到中年了,快要有第三代人了,別再殺生了,為後代積點陰德,免遭報應吧。”

竇大虎語重心長,心有戚戚。

他最後這句話,讓蘇力德一震,讓他想到蘇強已經結婚,馬上就要有孩子,他就要抱孫子了,他害怕了,害怕竇大虎這個狠人的嘴損,萬一將來真報應到孫子頭上,後悔都來不及。

於是,蘇力德放棄了抓獾子發財的念想。

但他還有些不開心,覺得這個拜把子大哥口上無德,為了阻止他抓獾子,竟然拿後輩人的安危來威脅他。他心裏惴惴的,特別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