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僵持
“嗤——”
倪少春諷刺道:“你這小姑娘,口氣還不小,你以為這說發展就發展呐?沒有公社支持,你連那個村的一分土地都不能動一下!沒有資金支持,誰又來承擔風險損失和培訓費用?我就不說咱們本來就是個人情社會,你又怎麽能保證那些村民會跟著你的想法走呢?”
或許是他言辭太過激進,葛芸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雖然她也覺得這小姑娘的想法有些假大空,但有夢想總比沒有好。
雲苓表情怔了一瞬,隨即調整好最合適的微笑,沒有曲意逢迎,也沒有被激怒,單單是波瀾不驚、毫無意味的笑容。
其實說實話,她不怕被抨擊、被批評、被嘲諷,就擔心對方聽了毫無反應,沒有表態也沒有意見,這才是最棘手的。
“依您之言,我確實很年輕,所以難免有涉及不到的疏漏,不過您提出的那幾個問題,我這本計劃書裏都有涵蓋解決措施,您可願一覽?”
見她周身從容不迫的鎮靜,完全不被他的冷嘲熱諷所影響,倪少春這才算正眼望了她一眼。
起碼這小姑娘心如止水、秉節持重,倒是難得的一處優點。
不像他,一身沒用的文人風骨,負才傲物,這輩子可改不了了,到頭來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言歸正傳,倪少春懷著輕視挑剔的眼光翻閱了計劃書。
考慮到當代政策方針還是以農業為主,所以雲苓在規劃路線時還是圍繞農業發展來談論的——即,用農業辦工業,辦好工業促農業,農業才能逐漸推進機械化改革。
起碼對現在的農民來說,他們能賺多少錢,並沒有地能增多少產更鼓舞人心,因為土地就是他們的根。
雲苓的初心是發展中草藥行業,但這必須得帶動農業發展,否則誰也說服不了,到頭來將是一場空。
以種植中草藥為基礎,積累資金進行再加工,保證種植製藥產業鏈的後續發展能力後,才是采購農事機械設備,改良和生產糧種和化肥,提高農業產量。
她並非農業專家,所以這之後的事還有待考量,她隻要保證能給未來規劃奠定良好的資金基礎,就不愁找不到合適的人才。
倪少春看了許久,目光尤其是在製藥那一章流連忘返,最終問道:“你是學什麽的?”
他有些迷茫,這份計劃書起碼要包括政治、經濟、農業、藥學、醫學,甚至還有點地質、物理、機械的知識,很難想象到這是一個人寫出來的。
尤其還是個剛成年的年輕人。
這比之前招他去做研究的那些項目書都要詳細百倍,而且更有誠意。
“我是學醫的。”
倪少春撇嘴,不太相信:“這裏麵醫學內容也沒有多少,你可別唬我啊!”
雲苓老實回答:“我特地去谘詢了一位姓錢的朋友父親,在政策傾向和辦理手續方麵,他指點了我很多,所以能保證程序正當。而且一開始我便說明,我將所有日報上的地區案例都翻出來仔細研究過,又實地考察了賓縣周邊的群山,這些數據都是我自己計算測量出來的,絕對真實,不說精準也幾乎差不離。”
“另外,我的一位褚姓朋友對種藥方麵比較有經驗,熟知中草藥的生長習性,所以前期人工育苗培養和土壤測試,她有大半功勞。”
“至於製藥……我其實學藝不精,所以若有錯誤之處,請您不吝賜教。”
雖然醫藥不分家,但是雲苓以前的學習精力基本分配為八成醫二成藥,也就是計劃具有雛形後才開始重新精修,所以麵對國內一流的製藥專家,她內心還是打怵的,下意識地緊張起來。
正因她們不算精通,且雲苓一直秉承著要做就做到頂尖、不能馬馬虎虎差不多的行事理念,這才厚著臉皮四處求教。
如果這次不成,那隻能靠她和褚菘藍兩個小兵扛槍上陣,她依舊有信心完成目標,但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達到她的標準。
畢竟,她最多隻能待在這裏五年。
人這一生,重在取舍。
她初心不改,隻能盡善盡美。
倪少春礙於麵子,順著她遞的台階開始挑刺兒:“看出來了,確實不咋地,但是比學校裏那幫蠢蛋還是強上一星半點的。”
他這話的意思不知是誇她還是罵她,正反兩麵聽著都不太對勁兒,反正雲苓就當他是在表揚她了。
因為葛芸被最親近的學生舉報的事情,一位大學美術老師被解聘,街道還安排了掃大街的工作,導致性情剛烈的她一時間難以接受,在外麵總是抬不起頭。
可一回了家裏,在丈夫麵前,她仿佛就沒那麽羞恥和卑微了。雖然愧疚之情難以抵消,但好歹還是個有尊嚴的正常人。
這不,她看倪少春又開始擺他那臭脾氣的譜,暗自掐了一下他的手臂,眼神示意他收斂點兒。
倪少春不敢怒也不敢言,忍著痛摸摸鼻子,態度立馬溫和了許多:“你這個都是計劃,雖然可行性很高,但是也得等我實地考察過再說,而且我也不會去賓縣,這個是不可能妥協的。”
說了這麽久,還是兩難的局麵。
他不願意去賓縣,就沒辦法實地考察,那更不用提後麵合作的事兒了。
雲苓開始思考備選方案,如果她將種苗和培養地的樣本送過來給他檢測是否具備可行性,而且還得繪製人工種植基地的地圖劃分,這一下子工作量就增加了好幾倍。
但似乎也沒別的法子了。
正當她絞盡腦汁的時候,葛芸突然開口:“你去吧。”
倪少春聽也沒聽原因立刻回絕:“不去。”
其實雲苓到現在為止忽略了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倪少春到底為什麽不願意離開省城?
她靜靜地打量夫妻倆之間正好矛盾的態度,葛芸一直支持丈夫搞研究,而倪少春看起來並非不願意,卻一直拒絕離家出差。
雲苓忽然靈光一現,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樣,那確實很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