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精神問題

“少春,我知道你的顧慮,但我也是個成年人,能保護自己。你去的時間又不久,家裏你就放心好了。”

果然不出雲苓所料,問題的根源還是在他們夫妻二人身上。

而這個結,是她解不開的。

“阿芸,你不必多說了,之前咱家被砸成什麽樣,你能讓我放心的下?”

倪少春現在還有個大學教授的名頭,盡管現在教師名聲不好,還隨時可能被毆打辱罵,但他是個男人,總能護得了家裏,之前那幫學生被人煽風點火,到家裏有打有砸,還偏偏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最後隻口頭道歉、不了了之,可他倆那傷十天半個月才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種情況,怎麽能讓他放心得下把妻子一個人扔在家裏?

雲苓到時候有一法,實乃兩全之舉,但在沒確定下來之前,她也不能貿然開口。否則叫人家一起遷過去了,反而處境還不如現在好,豈不是害人害己?

不過還沒等到她開口,葛芸倒是突然情緒大爆發,崩潰地嘶吼:“我真的不想再拖累你了!咱倆離婚,我放過你,你以後也不用管我了!”

“我掃我的大街,你去做你的學術,我們互不相幹,你走,你趕緊走!我不想看見你了!”

倪少春紅著眼,攥緊拳頭,“不離婚,絕對不離婚。”

老夫老妻度過十多年了,這麽多風雨艱難都挺了過去,他不信這次不可以安然無恙。

雲苓憂慮地觀察葛芸的神情,眉間緊蹙,覺得她的精神很不對勁。

一開始,對她這個陌生人冷言冷語算是警惕,對倪少春笑顏如花算是放鬆,可這幾近癲狂的悲慟欲絕算什麽?

雲苓在心理學上勉強到淺嚐輒止的程度,卻也懂得沉默如同深海,平靜之下暗流湧動,對方前後反差如此之大,很難叫人不擔憂她的精神狀態。

倪少春站了起來,力道很輕地將妻子箍住,安撫她的動作分外熟練。

“咱們不離婚。以前我還是窮小子的時候,就是你不離不棄地支持我追求理想,若說你現在拖累我,那我以前虧欠你的還多了去呢!”

“你記不記得,這處還掛了一幅畫,是咱倆的結婚畫像,你親手畫的,可惜後來被砸碎了。等你好一點了,要是還想畫,咱們再重新畫一幅,偷偷藏起來,誰也看不見。”

他的嗓音輕柔低啞,鼻音濃重,隱隱壓住哭腔。

兩人仿佛忽視了坐在一邊的雲苓,倪少春悄悄哄著妻子回了臥室,許久沒傳出動靜。

她不知是該走該留,雖然目的沒有達到,但她也知道再留下來,對倪少春那種驕傲的性格來說,無非是看他笑話的意味。

從雲苓的角度來看,其實葛芸目前的狀態並不適合繼續留在這裏,但她又很難離開。若是倪少春願意,以他的身份加以葛芸的精神診斷,換一個環境或許心理問題還能得以改善。

但這也跟身邊人的接受態度高度關聯,若是生活環境的周圍群眾過於排斥乃至敵意,那說不定還不如待在省城,起碼倪少春還有正式工資,家裏也是個熟悉的環境,讓葛芸更安心些。

這條路,在沒評估風險之前,雲苓是絕對不能莽撞提出的。

她留了一張字條,剛寫到一半,臥室的門開了。

“小雲同誌,你還沒走啊?”

果不其然,倪少春對她仍停留此處的行為表示了隱隱的不滿。

雲苓下意識站起來,寫到一半的紙條還被擱在桌上,他拿起來掃了一眼。

“小雲同誌,你是老盧介紹過來的,項目書寫得也確實井井有條,但今天你也看見了,家妻身體狀況確實不太好,根本離不開人,而且她自己還意識不到這些問題的存在,所以……”

平時過於自負的男人流露出了遺憾的抱歉,但雲苓也能理解,按下自己心中的想法,善意笑道:“倪教授,我還是要感謝您的肯定,也十分理解您的難處,如果您以後需要醫學方麵的幫助,我樂意至極。”

倪少春麵色稍緩,許是看她白跑一趟,也可能是對這個計劃實在心動,便主動提供了另一種幫助給她:“你之後如果在中藥種植和製藥方麵有難處,可以來大學找我,記得帶上樣品材料。”

雲苓這次隻帶了主要培養的幾株藥材,一直放在係統空間裏。

對於倪教授來說,這些參考價值還是太小,如今他主動提出要求,其實也就是變相同意了參加項目研究,隻是暫時抽不開身罷了。

雲苓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頓時滿麵生花:“隻要您不嫌棄我常來叨擾您就好了!”

“哼——要是那些學生還能像你這樣一門心思做學問、搞建設就好了……”

他揮揮手,打發她走,獨自默默地收拾好屋內殘局,走回臥室,滄桑落寞,在不算明亮的的燈光下拉出一道又長又暗的身影,邊緣模糊,半明半滅……

雲苓識趣地替他關上房門,呆立在昏暗的走廊裏,久久不語。

她這時才意識到,為何盧教授會信任一個從未見麵的多年舊友的外孫女,也許大部分還是對她外公的信任吧?可若倪教授家不是這樣的情況,他又怎麽會話裏話外地暗示她盡力一試呢?

君子之交淡如水,莫過如此。

更難得的是,他二人還是忘年交。

雲苓回眸注視著緊閉的房門,眸中複雜深邃,百味雜陳,直到她回了招待所還沒脫離出這股蕭然悲涼的情緒。

她躺在**,夜不能寐。

理想與現實的衝突在她眼前體現的淋漓盡致,似乎就像一場荒誕卻合理的戲劇,隻不過在劇本中演員命定的命運,即是未來無盡的人生。

信仰,希望,理想,熱枕……

探索世界的認知成長必然伴隨著接受、懷疑和相信。

雲苓的胸腔內原本充斥著這些抱負的詞匯,可不知為何,她看到的葛芸就如同身處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精神逐漸潰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