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來到客棧的第027天

路濯?

陸封識有些驚訝。

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幼崽和打架這件事聯係到一起。

周圍的人這時候也看到了陸封識,不約而同避向兩邊,給他讓了一條路出來。

陸封識誰不認識。

像這樣的人,離得遠了,人們向往憧憬,想靠近,真正離得近了,卻又無端覺得惶恐。

太優秀,所以過於遙遠,可望而不可即。

陸封識走進行雲廳,路濯低頭站在角落裏,懷裏還抱著那隻花瓶,整隻崽崽看起來委委屈屈,像隻皺巴巴的小麵團。

而姚梁眼睛一亮。

他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陸封識,要是能和這位攀上關係,他家裏什麽項目簽不到。

“陸先生。”姚梁忍著腰間的疼痛,朝陸封識扯出一抹笑,“我是姚梁,家父姚文知,之前和您在酒會上打過照麵,對您很是……”

話說到一半,陸封識從他麵前走過,眉目淡淡,從始至終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姚梁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陰鬱地凝視著陸封識的背影,看到他走向角落,最終……在路濯麵前停下了。

姚梁愕然,周邊幾個人也是如此。

陸封識沒有理會他們,低頭看著麵前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幼崽,輕聲開口。

“有沒有受傷?”

聽到熟悉的聲音,路濯抬起頭,這才看到了陸封識。

“陸先生。”幼崽喚他一聲,乖巧回答,“我沒有受傷。”

說完停頓幾秒,又補充:“我應該……算是打贏了。”

這是實話,路濯覺得自己的力氣好像大了很多,一打五居然都沒有落下風。

幼崽的眼睛亮晶晶,要是這時候尾巴在,陸封識毫不懷疑它會歡快地晃起來。

“很好。”陸封識依舊不吝嗇對幼崽的誇獎,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這個動作路濯已經習以為常,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其他人卻不怎麽想。

這可是陸封識。

高冷出了名的人,平時笑一下都難得,什麽時候對別人這麽親昵過?

路濯和他到底什麽關係?

一眾人暗自揣測,有人好奇有人驚訝,也有人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姚梁低著頭,眼神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沉沉的。

他優越慣了,很少有這樣被人摘了麵子踩進塵埃裏的時候,心裏有不虞有怨憤,但更多的是他自己不想承認的懼怕。

路濯他不放在眼裏,能肆無忌憚地做任何事,但帶上陸封識就不一樣了。

先別說陸家在龍都盤踞幾百年,底蘊十個姚家也抵不過,隻說陸封識的手段,就不是他們敢招惹的。

雖然現在似乎已經招惹了。

該死,路濯到底是怎麽和陸封識扯上關係的?

姚梁越想越忌恨,也越想越慌。

慌亂間,那邊陸封識轉身,淡淡瞥向身後的人群。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在瞬間止住,房間裏重歸寂靜,隻剩下陸封識冷冷清清的聲音。

“說說吧。”他的視線定在姚梁身上,“敢在九州鬧事,我倒是想知道你哪來的膽量。”

對路濯是很好,對他們是鬧事。

一副自家幼崽被人欺負了,家裏大人出來撐腰,還無腦護短的感覺。

然而被欺負的幼崽身上幹幹淨淨,麵前欺負人的幾位臉上身上卻都帶著傷。

尤其是彭其。

他厭惡極了路濯,迫切地想收拾他,提著碎裂的酒瓶一直往上湊,結果想打的人沒打著,自己倒成了受傷最嚴重的那個。

臉上和手臂上好幾處淤青,還流了鼻血,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但幾個人都選擇了沉默,沒人敢說話。

陸封識也沒指望他們回答,看向經理,經理早就問監控室要來了監控視頻,放到平板上遞給了陸封識。

陸封識低頭,在看到他們那麽嫻熟地把路濯推搡圍起來時,表情比之前更冷了幾分。

而後麵還有更不堪的話。

小流浪狗,打殘。

他精心養著的崽,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居然被人這麽惡意相待。

“倒是很不錯。”陸封識容色冷清,手指輕敲平板邊緣,“錢你家多的是?”

姚梁低著頭,背後漸漸滲出冷汗,一半是因為腰間的疼痛,一半是因為懼怕。

旁邊幾個人也是如此。

那一點點的敲擊聲像是敲在他們心裏,敲碎了所有的盛氣淩人,露出紙醉金迷背後一張張怯懦不堪的麵容來。

陸封識垂眼瞥向他們,眼神淡到極致,像是在看幾個死物。

事實上也快了。

麵前幾個人年歲不過二十,壞事卻沒少做,功德為負,身周籠著一層黑霧,霧氣邊緣隱約能看到幾張猙獰的人臉和支離破碎的利爪。

侮辱欺淩,肇事逃逸,虐殺動物,猥褻人妻……罪行數不勝數。

這些人從骨子裏已經髒透了。

世間種種皆有果,像他們這樣的人,都不用陸封識動手,報應來得也不會太晚。

陸封識漠然移開視線:“把損壞物件的賠償價格列出來,給他。”

這事陸封識剛進來的時候經理就在做,兩分鍾前剛列好,聞言麻利地把單子給姚梁遞了過來。

看到賬單底部的合計數額,姚梁瞳孔一縮。

九百三十五萬七千九百八十五。

列得很齊全,連最後的五塊錢都沒抹。

姚梁這下是真的慌了。

他家裏有錢不假,但也不是世家,近千萬的數額不是說拿就能拿出來的。

而姚梁自己也沒什麽事業,就是個在家裏庇佑下才能放縱的富二代,要是讓家裏知道他在外麵做這些事,還招惹了陸封識……後果如何他都不敢想。

姚梁拿著賬單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把它一條一條看過去,發現餐具桌椅的價格都不高,在他的承受範圍內,唯一貴的是那隻花瓶。

可問題是……那隻花瓶是在路濯手裏啊,他們幾個從始至終沒碰過。

而且打碎的餐盤也不應該隻是他們的責任。

放在平時,姚梁不敢違逆陸封識,但賬單上的數目實在讓他難以承受,猶豫片刻,咬牙開口。

“陸先生,這隻花瓶……”他往路濯懷裏指了一下,“似乎不應該算是我們的過錯。”

路濯一陣心虛。

而陸封識護短護得一點都不心虛,往前一步把路濯擋在身後,淡淡掃了姚梁一眼。

這一眼帶著沉重的壓迫感,重重敲在了麵前幾個人的心上。

姚梁臉色煞白,好不容易才攢起來的勇氣瞬間消散,低頭沒說話。

陸封識也不想再聽到他們的聲音:“帶他們出去。”

說完又看向路濯:“你跟我來。”

他轉身往外麵走,外麵圍觀的人再次默默讓出一條路。

路濯抱著花瓶乖乖跟上,隨著陸封識上了五樓。

五樓左邊盡頭的房間算是陸封識的一個固定住處,他控製不住自身煞意的時候就會離開山海客棧,暫時住到這裏。

陸封識帶著路濯進去,到抽屜拿了個藥箱出來:“衣服撩起來。”

幼崽傻乎乎的:“啊?”

陸封識在這隻幼崽麵前向來有耐心,把話重複說了一次:“衣服撩起來,背後不疼嗎?”

他不說路濯沒注意,一說才感覺背上有一塊熱熱的,有點疼。

彭其幾個人沒有打到他,應該是躲的時候不小心在哪裏蹭的。

不過衣服遮著,陸先生是怎麽知道他受傷的呢?

路濯反手摸了摸背上的傷口,有些疑惑。

疑惑間,那邊陸封識打開藥箱,從裏麵拿出一瓶碘伏一瓶消痕膏:“轉身。”

路濯轉過去,乖乖把衣服撩了起來。

他皮膚白,也不經碰,平時稍微磕一下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這次也不知道撞到了哪裏,比以前嚴重許多,青紫中間帶著滲出來的血絲,乍眼看上去有些恐怖。

陸封識皺起眉。

幾個靈魂肮髒報應即將臨頭之人,他本不想理睬,但現在……他改主意了。

陸封識拿棉簽蘸了碘伏給路濯的傷口消毒,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讓他極為珍視的珍寶。

棉簽接觸到皮膚,觸感有些奇怪,路濯忍不住瑟縮一下。

“疼嗎?”陸封識問。

“不疼,就是有些癢。”

“嬌氣。”陸封識這麽評價,手上的動作卻越發輕緩,消完毒用手指沾了藥膏,把它們一點一點融進手下的肌膚。

藥膏有種淡淡的中藥味,和陸封識身上的味道融在一起,很好聞。

路濯身上的傷麵積不大,藥膏很快便塗好了。

“好了。”陸封識直起身,棉簽扔進垃圾桶,碘伏和藥膏放回藥箱。

路濯看著,恍然覺得陸先生還挺居家。

他偷偷笑了一下,那邊陸封識放好藥箱回身,正好看到。

“笑什麽?”他輕聲問。

而幼崽很是坦誠:“我覺得很開心。”

陸封識微微挑了下眉:“為打架開心?”

路濯看著他,第一反應是原來陸先生也會有別的表情,還很好看,接著就是不好意思。

其實是有一點的。

麵對姚梁幾個人的欺淩,路濯以前從來沒還擊過,一來他的性格比較軟,是隻小甜崽,不太會用鋒利的方式去處理問題,二來路濯覺得暴力這種事太猙獰太張牙舞爪了,他不想成為姚梁那樣的人。

但這次的事讓幼崽的觀念得到了一些轉變。

忍讓和沉默很多時候隻會讓一些人得寸進尺,還擊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就算解決不了問題,也能解氣。

幼崽朝陸封識笑了下,依舊很坦誠,點點頭。

陸封識覺得幼崽這樣挺好——隻要他的崽不被欺負,那就是最好的。

“就要這樣,有我在,以後別讓任何人欺負你,也別讓自己受委屈。”

他這麽說著,抬手又揉了下幼崽的小絨毛,眼神緩和像天邊的雲。

路濯的心在這一瞬間像是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戳了一下。

很少有人和他說這樣的話。

這讓路濯覺得自己是被偏愛被縱容的,他可以在這種偏愛裏肆無忌憚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垂著眼睛,輕輕嗯了一聲,片刻後又抬起頭,朝陸封識笑了起來。

眉眼彎彎。

兩個小酒窩超級甜。

陸封識很喜歡看他笑:“不喜歡這些人……何必還要來參加同學會呢?”

路濯怔住,猝不及防想起這次來的正事。

林老師!他居然給忘了。

幼崽瞬間急了,陸封識自然不會讓他幹著急,帶著路濯下樓,找大堂經理問了下林瑜的去向。

一問得知林瑜十五分鍾前已經離開了,頓時失望。

路濯低下頭,悶悶不樂地應了一聲,眼前突然被人送過來一張紙。

再抬頭,經理笑眯眯地看著他:“林先生走前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那是一張酒店專用的便簽紙,上麵手寫了林瑜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峰回路轉,路濯眼睛亮起來,接過便簽紙朝他道謝。

“沒關係。”

經理朝小崽崽笑了下,等路濯拿著便簽紙去了外麵打電話後,悄悄湊到陸封識旁邊:“陸先生,這就是您的愛人嗎?”

陸封識:?

這些人的想法怎麽都和藺辛一樣不正經?

他偏頭看經理,微微皺眉:“誰和你說的?不要胡言亂語。”

妖怪論壇說的啊。

就那個《霸道大佬養崽崽》的帖子,現在回複裏都在猜陸封識的愛人和崽是誰,長什麽模樣。

經理也很想知道,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終於在今天看到了路濯這個被陸封識唯一特殊對待的人。

這是愛人還是崽崽呢?

經理琢磨了一下,覺得應該是前者。

因為陸封識看路濯的眼神經理很熟悉,他經常在自家愛人的眼裏看到。

溫柔又繾綣,怎麽可能是看崽的眼神。

經理覺得這就是真相,想再和陸先生討論一下,抬頭卻看到麵前空空如也,陸先生已經出了酒店,站在離路濯兩米遠的地方靜靜等著他。

這還不是愛情?

不可能。

隔這麽遠,經理都覺得自己已經磕到了。

**

時間一點一點走,漸漸進入八月。

這天路濯剛醒來,便聽到了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他拉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果然下雨了。

下雨天人總是讓人不自覺地犯困,貓咪們也一樣,慵懶地躺在自己的小窩裏,看路濯出來沒有像以前一樣過來蹭蹭貼貼,隻是看著他軟軟地喵了一聲。

貓不就我,我便就貓。

路濯過去揉揉自家的小絨團們,到衛生間洗漱,洗臉的時候感覺額頭一陣刺痛,往鏡子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長了痘痘。

一左一右兩個,看著還挺對稱。

路濯試探地按了一下,微微有些疼。

長痘不是什麽大事,誰都經曆過,路濯沒放在心上,看時間差不多了,轉身下樓。

這天雖然是陰雨天,但客棧的客人們依舊不少,坐了五六桌。

幼崽一下來,他們便感覺到了一股磅礴的靈氣。

就像剛出烤箱的小蛋糕,那股甜味兒怎麽都擋不住。

小崽崽的靈氣怎麽突然間濃鬱了這麽多?

一眾人齊齊看過去,陸吾眼神好,一眼看到了路濯額頭上的兩個小紅點:“小路這是怎麽了?”

他在自己額頭同樣的位置上比劃了一下。

路濯:“長了兩個痘痘,可能是最近吃辣比較多,上火了。”

楊戩最近在研究川味菜譜,超好吃,路濯總忍不住吃多。

幾個人對視一眼,假裝答案就是這樣:“沒事,待會兒讓你小楊哥給你煮點百合雪梨湯,你年齡小,新陳代謝快,很快就會消下去的。”

楊戩在旁邊沉默點頭。

幼崽笑眯眯地嗯了一聲,進了小隔間。

待幼崽身影消失,陸吾回頭,率先舉手:“小路長出來的那兩個是角沒錯吧?長角的幼崽……我的天,小路的原形不會是龍吧?”

藺辛一臉你怕不是個傻子的表情:“你見過身上長絨毛的龍?”

“說的也是。”陸吾撓頭,“那,長角還有白色小絨毛的妖獸……是什麽呢?”

顧九章和楊戩對視一眼,搖搖頭,嘰嘰也沒說話。

周圍的客人們倒是很熱情。

“是不是麒麟啊?”

“我看著像貔貅。”

“才不像呢,我覺得是狻猊。”

“好像也有點鹿蜀的意思啊……你們覺得呢?”

“……”

長角的瑞獸猜了個遍,但上古妖獸無法共生,一隻消亡後另一隻才會帶著傳承新生,而他們說的這些瑞獸現在全都在位,並沒有空缺。

問題還是沒有答案,但好歹有了一點線索。

藺辛想了想,覺得隻自己愁不是回事兒,要愁大家一起愁,於是點擊微信,輸入消息選擇轉發。

[阿戮家的小藺道長]:小路頭上長角了,身上有白色絨毛,你們覺得會是什麽物種?

收到消息的眾人:!!!

長角的小崽崽!

好想看看!!

能想到的物種客棧妖怪們已經猜完了,他們想不出答案,但又想說點什麽,於是藺辛接下來收到的消息都是這樣的。

:昆侖山人民發來賀電。

:不周山人民發來賀電。

:霧中山人民發來賀電。

:龍洵山人民發來賀電。

:長留山人民發來賀電。

藺辛:“……”

不想說話。

另一邊,九州大廈。

陸封識正在看文件,聽到微信叮咚聲低頭看過去,一怔。

幼崽長角了?

向來沉穩的陸先生,在這一刻突然有了一種迫切想要回去看幼崽的心情。

這會兒剛上班不久,距離下班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陸封識本來想著下班回客棧後去找路濯,但想見幼崽的心情越來越迫切,看文件也看得心不在焉起來,索性就不看了。

他合筆,走出門。

淩雲正在茶水間倒咖啡,看到陸封識出來,急忙放下杯子:“陸總是要出去嗎?”

陸封識嗯了一聲:“我有事要回去,十點的會議你主持,下午和寰宇的合約你和塗山羿去,還有,姚家那邊你也注意點,按我說的做,進度要快。”

塗山羿是塗山黎的堂弟,九州集團副總,老狐狸一隻精明得很。

陸先生今天怎麽又翹班?

淩雲眨了眨眼睛,暗自想著這個問題,幾秒後再抬頭,麵前空空如也,哪裏還有陸封識的影子。

翹班速度可以說是很快了。

淩雲看著,惆悵地歎了口氣。

小淩助理也想下班。

嚶。

……

而幼崽今天依舊是隻元氣滿滿的上班崽。

他點開客棧店鋪,喵嗚一聲後,在消息列表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相繇細嗅薔薇]:有沒有用荀草做的零食?

林幼薇的臉術後恢複得很好,但後續還是需要做一些調理,印畫給她開了藥單,上麵隻有一味藥——荀草。

練色易顏,服之美人色。

就是味道實在寡淡。

即便林幼薇不怎麽注重口腹之欲,相繇也舍不得讓她整天啃草,正好聽別的妖怪說山海客棧新出了零食係列,就來問一下。

而得到的回應讓他很滿意。

[小路同學從不咕咕咕]:有的,稍等。

路濯把荀草軟糖的頁麵鏈接給相繇發過去,很快便收到了新訂單提醒。

路濯點擊已讀,想了想,繼續打字。

[小路同學從不咕咕咕]:林小姐還好嗎?

[相繇細嗅薔薇]:她很好。

臉恢複如初,還比之前更加白皙剔透,女孩子就沒有不在意容貌的,冷靜自持如林幼薇也一樣。

相繇注意到,她最近照鏡子的次數多了很多,每次照完眼裏都帶著笑,歡歡喜喜的模樣。

她歡喜,相繇就歡喜。

想到自家的小薔薇,相繇的心不禁軟了下來。

[相繇細嗅薔薇]:謝謝。

他很少說謝謝,因為相繇早期作惡多端,旁人大多對他抱有偏見,那種眼神看多了,話聽多了,相繇心裏漸漸長了刺,沉默寡言生人勿近,隻有林幼薇才能看到他柔軟的那一麵。

這大概是他對外人少見緩和的時候。

相繇道完謝,頭像很快暗下去,不出意外是去陪林幼薇了。

路濯笑笑,也關了消息框,把荀草軟糖裝箱放到陽台,外麵敲門聲正好響起。

平時藺辛幾個人經常敲門過來看幼崽,路濯以為是他們,過去開門,猝不及防撞進一雙蒼藍的眼睛。

“陸先生?”路濯有些驚訝,“您不是去公司了嗎?”

早上陸封識離開客棧的時候幼崽還送了他一段路。

“沒什麽事,就提前回來了。”陸封識說。

淩雲:嚶。

幼崽很好哄的信了,請陸封識進來,給他泡了杯茶。

路濯低頭的空隙裏,陸封識看向他,一眼看到了他頭上的那兩個小紅點。

還真是角,雖然隻是一點點的雛形,但陸封識能看出那將會是兩隻很漂亮的角,仿佛溫潤光澤的玉石。

而這樣的角看起來似曾相識。

印象模模糊糊,應該是有段年歲了。

是什麽時候,在誰身上見過?

陸封識心裏這麽想著,麵上依舊波瀾不驚,路濯早習慣了他的沉默,也沒說話,陪著他一起靜靜的坐著。

路濯其實很喜歡這樣的相處。

自在,溫柔,兩個人陪著彼此也不孤獨,在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裏,有種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

茶霧在四周緩緩散開。

半晌,陸封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暫時打破了這種溫柔的寂靜:“最近有看修煉手冊麽?”

好學生從不怕家長檢查作業,路濯點點頭:“有的,我睡前都會帶著大寶跳一個小時。”

路濯不好意思總是在上班時間去小學堂,所以就把時間改到了晚上睡覺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路濯覺得他最近的睡眠質量因為這個提高了不少,偶爾做夢也都是美夢。

陸封識微微頷首:“那就好。”

路濯即將成年,長角是很正常的事,唯一要注意的是修煉問題——

隻有好好修煉,保持靈力供應,幼崽才能順利度過成年期,成為一隻優秀的大崽崽。

論壇育崽區裏經常有家長發帖求助,說自家崽崽快成年了卻怠於修煉,擔心幼崽的成年因為靈力不足受到影響,很發愁。

而路濯很乖,陸封識覺得他不用擔心幼崽在這方麵的問題。

論壇有崽的家長那麽多,但沒誰的崽崽能比他家的崽好。

想到這裏,陸封識心裏又熨帖不少,還帶著點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而來的驕傲,眼神和表情一起緩和了起來,甚至添染了些許笑意。

這樣的陸先生實在是很好看。

雖然不知道陸先生為什麽笑,但路濯很喜歡這樣的他,視線停在陸封識帶著笑意的眼睛上,半晌,也傻乎乎地笑了。

這晚路濯又做了一個夢,夢裏他還是那隻白絨絨的小動物,和以前沒有什麽區別,依舊有圓溜溜的眼睛卷卷的尾巴,唯一不同的是頭上多出了兩隻小小的角。

路濯照著湖麵看了一下,感覺有點像鹿角。

他抬爪在小角的邊緣點了點,漸漸起了玩心,就不想它了,追著天上的雲往遠處跑。

這樣跑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了起來。

這人的懷抱很溫暖,幼崽喜歡。

但這個懷抱有點緊,仿佛被禁錮的感覺,幼崽不喜歡。

路濯探出爪爪,掙紮著想從他懷裏出來,那人卻不肯放,還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幼崽齜牙,試圖用自己鋒利的爪爪和牙齒嚇跑他,得到的卻是那人輕輕的一聲笑。

“別鬧。”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重,像是在凶幼崽,說完又放緩了聲音:“你是很乖的崽崽,要聽話。”

這聲音不像從前那麽模糊朦朧,清晰地響在耳邊,低低沉沉,但也很溫柔。

而且還有點熟悉。

幼崽眨了眨眼睛。

聽起來……

居然像是陸先生的聲音。

……

路濯從夢裏醒來,想著在夢境裏聽到的聲音,晃了晃尾巴。

為什麽會聽到陸先生的聲音呢?

應該是陸先生的聲音太好聽,白天在他的心裏來來回回地纏繞,晚上便不受控製地入了他的夢境。

路濯自己給了自己答案,有點不好意思,但又覺得它很合理。

他沒有多想,尾巴再次晃了晃,穿上拖鞋去了洗手間洗漱,抬頭在鏡子裏看到自己倒影的瞬間,一怔。

他的耳朵和尾巴……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