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死局

兩人站在一個小陡坡上,不遠處張嬸家的小院亮著暈黃的光,在冬夜中倒顯出了幾分暖意。

靳言使勁扯著衣角,低聲道:“少爺我沒有討厭你,但是我自己能走的……”他說著,有些喪氣的樣子,“我沒有這麽脆弱……”

靳言很難跟白昊形容現在的心情。以前的他雖然沒有多大出息,但自認為自己還是一個挺有用的人,可受傷以後他什麽都做不了了。他又笨,白昊也罵過他做事不過腦子,所以他在他麵前就覺得無地自容起來。

白昊越是對他小心翼翼,他就越是不安,因為他再也無法給予任何回報。更何況,他還記得喬宇跟他說的那句,白昊覺得你死得活該。

靳言想著,心髒上酸酸麻麻的,垂著頭往前走,沒再看站在旁邊的白昊。

白昊跟在他後麵,不敢再去牽他,整個人的注意力卻都在他身上,自己反倒沒看路差點摔了一跤。

靳言聽到聲音回頭,叮囑道:“少爺你,你小心一些啊……”

白昊看著他說話時拘謹的樣子,突然就想,如果是以前那個活蹦亂跳的靳言,說不定會主動牽著他的手,笑嘻嘻地說少爺我帶你走。

可是靳言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白昊想著,咬破了下唇,嘴巴裏全是血腥味。

第二天一早,天色還沒亮他們就上了飛機。

靳言看著還處在睡夢中,什麽都不知道的李書意,整個人顯得很憂心忡忡。

他不敢跟李書意說,說了,他李叔絕對不會同意回去的。也許他以後會怪他,可靳言現在什麽都顧不上了。這次要不是張嬸家有車,他們離市裏又不遠,後果不堪設想。下次李書意還有什麽突發狀況,說不定就不會這麽好運了。

到了金海市,白敬要把李書意帶回家。靳言不放心,也顧不上怕白敬,就和白昊一起跟著去了。

到了家裏,把李書意安頓好,白敬就讓吳伯收拾出一個房間給靳言住。

靳言嚇得跳起來連連擺手,還沒來得及說話,白昊就先開了口:“不用了舅舅,我會帶他回去的。”

白敬點頭,跟靳言道:“等你李叔醒了你問問他,他同意了你再走。”

靳言緊張地答:“我知道的白先生,打擾您了。”

“不用這麽客氣。”白敬以前從來沒把靳言當回事,可既然李書意對這小孩這麽上心,他對他也不可能還是以前的態度。“有什麽需要跟吳伯說,吳伯會安排。”又看向白昊,“你招呼好他。”

這近半年的時間,白敬跟白昊的關係雖然談不上好,到底看著也像是一家人了。不再整日怨天尤人的白昊踏實穩重了許多,白敬自覺以前對他過於苛刻,現在也願意多帶他提攜他。

隻是這曾經的自己求之不得的機會,白昊倒顯得不那麽在乎了。還沒有找到李書意他們之前,白敬問他以後的打算,他也說看靳言,靳言去哪兒他去哪兒。

這種一個人追隨另一個人,把自己全部的前途命運都壓在對方身上的事,白敬以前很是看不上。但現在,他低頭,在**那人的唇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他又何嚐不是如此?

李書意這一覺睡得很沉,等他醒來,周圍早已天翻地覆。看到天花板上的燈具時他還有些懷疑,從**坐起來,看清臥室裏熟悉的擺設時,他才確定自己真的回來了。

李書意揉了揉隱隱脹痛的太陽穴,下床推開門,樓下的情形卻讓他有些愕然。

白敬,靳言,白昊,左銘遠,還有魏澤夫婦,居然全都在。隻是看幾人臉上的表情,氣氛顯然不是太好。

傅瑩就坐在他視線的正前方,最先看到他,一下就站起身喊:“李書意!”

白敬聞聲回頭,皺眉道:“把外套穿上。”李書意沒反應,整個人還處在一種荒謬之感中。白敬幹脆自己上樓,進房間找了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李書意心裏憋著股火,問:“我同意你把我帶回來了?”

白敬不吭聲,李書意忍了又忍,才忍住沒把外套脫下來扔地上。

當著那麽多人他不想跟白敬吵,下了樓,走進眾人中間,看到桌上居然放了他的體檢報告。李書意拿起來翻了翻,見大家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笑道:“怎麽像在給我開追悼會似的。”

“李叔!”靳言拉著他的衣服下擺,眼眶裏轉著的淚水要落不落的。

李書意曲起手指重重彈在他額頭上:“小兔崽子,居然幫著外人騙我。”

他能睡這麽久,這麽快就被送回來,想也知道靳言在這其中發揮的作用。但李書意也不是真的生氣,他知道靳言在想什麽,且就算他想阻止,能攔得住白敬?

靳言的額頭紅了,還淚眼汪汪地看著他說了聲對不起。白昊忍不住探身看了下,又伸手輕輕幫他揉了揉。

李書意冷笑一聲:“做戲給誰看。”

白昊僵住,收回手在靳言旁邊坐下,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傅瑩見這人瘦得風都能吹走似的,紅著眼道:“李書意你這人,說走就走了,半點音訊都不留,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啊?”

李書意轉身看著她,歎了口氣道:“找不到我,總比知道我死在外麵好。我不想你們難過。”

魏澤氣急:“都跟你說了做了手術就好,不會有事的!什麽死不死的!”

李書意在靳言旁邊坐下,淡淡道:“我從來沒想過要做手術。”

傅瑩忍不住抽泣起來:“魏澤一直不敢告訴我你生病的事,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她狠狠瞪了白敬一眼,“他不想你活,可我們要你活。你跟我們走,不要待在這裏,誰知道他找你回來安的什麽心!”

傅瑩一直都沒辦法接受李書意失蹤的事,後來魏澤才告訴她,這人已經什麽都知道了。雖然魏澤說白敬一直在找李書意,對他並不是沒有感情,可傅瑩一點都不信。好不容易找到李書意了,又聽聞他的病,傅瑩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想想當時的李書意該有多絕望,可他還記得去看她,給寶寶買東西,在她麵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明明是他們瞞了他三年,傅瑩越想,眼淚就越流個不停。

李書意不知道該怎麽跟傅瑩解釋,他這麽做並不是因為白敬。這種對生活倦怠,失去期待的心情,他從很早之前就有了。看看他這一生,把自己活成了什麽樣?這病來得巧,好像上天要幫他解脫似的。

他本來打算一個人在外麵安安靜靜地度過最後這段日子,可白敬非得把他弄回來,讓一堆人圍著他勸他做手術。他此時再說什麽不想活,反倒顯得矯情。

李書意心下憋屈到了極致,看向白敬道:“我想活的時候你要我死,現在我要死了,你又不許了。我的命,我自己也不能做主了?你到底還要我怎麽樣?”

從見到李書意起,這人就拿這件事一遍遍地刺他,白敬看著眾人或憤怒或懷疑的表情,說話時也帶了火氣:“是,三年前我是跟傅廷說過那些話。可那時我被你激得失去理智,我什麽都沒……”

“你什麽都沒做?還是沒來得及做?”李書意嗤笑一聲,“行了吧白敬,我們不談這個,談這個沒意義。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當時的你到底會做下什麽決定,這個問題現在的你回答不了。”李書意麵無表情道,“一輩子也回答不了。”

他到底會不會死在白敬手上,誰都不知道答案,因為誰也沒法穿越時光,去重現三年前的各種可能。也許就算他沒為白敬擋那一槍,白敬最後也不會動手。又或許,在他讓事態進一步升級前,他就會被滅口。

白敬現在說我當時什麽都沒做,就好像他現在告訴白敬,你就算真的訂婚了我也不會做什麽。

白敬信嗎?

他們明明都不信任對方,都防備著對方,還裝什麽情深意切的樣子?

真惡心。

白敬氣到極致,竟然笑了出來,點頭道:“你說得對,我現在回答不了,這個錯我認。”

“你一直耿耿於懷這件事,更痛恨自己曾經對我低頭示弱,傷了自尊。那這一次,當著那麽多人,換我求你。你若不滿我隻是嘴上不痛不癢說幾句,那我跪下來求你。”

他說著就要往下跪,李書意驚得白了臉,抓起桌上的玻璃杯重重扔過去,咬牙道:“白敬你敢!”

左銘遠和白昊被嚇得站了起來,李書意大步走過去,手抬在空中,滯了一下又猛地收回來,抓著白敬的衣領吼:“你他媽發什麽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