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隔閡

李書意做了個噩夢。

在夢境中又回到了他和白敬遇襲,他中槍的那天。

隻是這次受傷後他並沒有立刻失去意識,眼睜睜地看著白敬一步步走至他身邊,居高臨下地,冷冰冰地俯視著他。

看他一點點流血而死。

等李書意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白敬抱在懷裏時,他連骨頭都在疼。

他掙了掙,沒掙開,隻能啞著聲音道:“你別抱著我,你抱著我我渾身都疼。”

白敬僵住,卻什麽都沒說,起身把李書意放回**。

李書意看他給自己蓋好被子,這才徹底從夢中回神了。知道這個是現實中的白敬,不是剛才那個在夢裏看著他死的白敬。

雖然兩者其實並沒有什麽區別。

李書意靠在**,臉上一點慌亂也無。他早就做好了準備,既然白敬要找他,遲早都會有這麽一天。易天幫他擋了這麽久,已經是他的運氣了。

李書意等著白敬的質問,哪想這人隻是坐在他床邊,把擋在他眼前的碎發輕輕撥開,問:“餓了嗎?想吃什麽?我讓人送過來。”

李書意避開他的手,麵無表情道:“你要幹什麽,你直說。”

白敬的手滯在空中,他慢慢把手收回來,神情堪稱溫柔:“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先把飯和藥吃了我們再走。”

李書意聽到重點,皺眉問:“走?”

白敬耐下心道:“你現在身體不好,回家後先養一段,等過了年……”

“回家?”李書意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回哪兒的家?“他好笑地問,”你和寧越的家?”

白敬沉默一下才道:“那是我和你的家。”

李書意歪著頭打量他:“白敬,我發現你這人真有意思。寧越不好,你得養著他,我不好,你也要養著我?要是你以前的那些小情兒都病了,你是不是打算把人都接回去?”他笑著,肺部卻火燒一樣地疼,忍不住咳嗽起來,“到了晚上你還得翻牌子?”

李書意這張嘴,損起人來真能把人氣死,換做以前,兩個人馬上就得吵起來。白敬這回卻任他諷刺,隻默不作聲地輕拍他的背幫他順氣。等李書意說完了,他才接著剛才的話道:“等過了年,去醫院做了檢查,我們再安排手術的事。”

李書意瞬間笑不出來了,他還能做什麽手術?可想想也不奇怪,哪怕魏澤不說,白敬現在要查他的病曆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李書意突然就覺得沒趣,望著窗外自言自語地道:“養了十多年的狗跑了,本來擔心這隻不聽話的畜生會在外麵給自己惹禍,現在發現這隻狗活不長了……”他轉過頭看著白敬問,“覺得可憐嗎?”

白敬隨著他的話咬緊牙關,下頜崩得緊緊的,顯然是忍耐到了極致。

“可是看著你明明覺得慶幸,還要做出一副惋惜不舍的樣子……”李書意的目光一點點冷下去,“我就覺得很惡心啊,白敬。”

“李書意。”白敬的聲音有些抖,深吸了一口氣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三年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寧越的事,也是我做錯了。等你好了,你要怎麽樣都行。你把病治好,以後你想如何我都依你。”

李書意嗤笑,白敬說的這些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他挽起袖子,把他那枯瘦得仿佛稍稍用力就會折斷的手腕露出來:“我已經成這樣了,你還不放心?你找我到底是為什麽,你還要跟我繞圈子?你以為……”

“你別說了……”白敬別開目光,又怕自己真的會當著李書意的麵流出淚來,抬起手捂住眼睛,喉頭似乎有一點哽咽,“你別說了……我求你。”

李書意怔住,不是因為對方的反應,是因為他看到了白敬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以前從來沒敢細看過這枚戒指,哪怕白敬就坐在他身邊,他也會刻意控製自己不把目光落在白敬手上。

掩耳盜鈴似的,看不見了,好像它就不存在了。

現在看清楚了,他覺得不可置信。這明明是他送出去的,他以為早就被白敬扔掉的那枚。當時的心情有多期待,被忽視時有多難堪,又是怎樣強忍著裝作不在乎,李書意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為什麽要戴呢?如果說,一開始白敬戴的就是這枚戒指的話,難道這人從那時就知道他生病的事了?李書意在心裏冷笑,他的病能引起白敬這樣大的觸動?能讓白敬施舍到這樣的地步?或者是,是對他死前的慰藉?

李書意朝白敬伸出手,冷聲道:“還給我。”

白敬抬起頭,眼角卻是紅的。李書意壓根不在意,繼續伸著手道:“把戒指還給我,你沒資格戴。”

白敬終於被他惹怒,咬牙道:“我沒資格戴?那你告訴我誰才有資格戴?”

李書意不吭聲,掀開被子下床去抓他的手。

白敬既要護著他以防他摔倒,又不敢用力怕傷了他,哪裏比得上李書意的無所顧忌,戒指終究被他摘了下來。

李書意把戒指握在手心,推開白敬走至窗邊,打開窗戶就把戒指扔了出去。

“李書意!”白敬幾乎是出離憤怒了,看那人被冷風激得開始咳嗽,又趕忙大步走過去關上窗,把人抱回**用被子緊緊包住。

李書意蜷縮著咳個不停,咳得臉都漲紅了,白敬拍著他的背又急又怒。氣得想打他,可是哪裏舍得碰他一下,光是聽他這咳嗽聲,心髒都像被刀捅似的。

白敬等李書意平複下來後起身往外走,一打開門就看到等在外麵的三個人。靳言什麽都沒問,滿臉著急地跑進病房,白昊本來想跟上去,不知怎的又停下了腳步。

白敬讓左銘遠帶人去樓下找戒指,然後讓白昊準備回金海市的事,又找來醫生,讓醫生給李書意開些鎮定助眠的藥。

這人太固執,可身體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他不可能在這裏慢慢跟他耗下去,他必須馬上把人帶回去。

李書意還病著,要走隻能動用私人飛機,飛機上還得配有專門的救護人員和救護設備。白敬要在病房裏守著他,這些事基本都是白昊在安排。

等事情都落定了,白昊又開車送靳言回張嬸家收拾兩人的行李。一路上,靳言坐在副駕駛低著頭不說話,白昊則神情陰鬱。

那天他見到靳言,靳言開始不承認自己的身份,見瞞不下去了,居然跟他說,對不起少爺,我沒死。

白昊想著靳言當時恐慌的樣子,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來。

白昊試著跟他解釋,跟他道歉,他卻拚命說白昊沒錯,是他自己要這樣做的,跟白昊沒有關係。

白昊最後什麽也不想說了,越說,就越顯得他是在推脫責任求心安。

是他差點害死靳言,這個就是事實,根本也沒什麽好解釋的。

隻是見過麵以後,靳言卻一直躲著他,就像現在,連抬起頭看他一眼也不願意。

到了目的地,白昊把車停好,又快速繞到靳言那邊去牽他。剛剛才碰到,靳言就“嗽”地收回手,把手背在身後,垂著頭結結巴巴地道:“少爺我……我自己能走。”

白昊不吭聲,略顯強硬地握住他的手揣進自己的大衣兜裏,沉聲問他:“往哪邊。”

靳言用了點力也沒把手抽回來,隻好帶著白昊往張嬸家方向走。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這邊的路不好走,天氣又冷,白昊一直把靳言的手握得緊緊的。兩個人的手在衣服兜裏十指相扣,走著走著居然還出了汗。

白昊察覺到靳言的手一直在抖,不知道他為什麽緊張成這樣,是怕他嗎?還是討厭他?

白昊走了神,手上的力道一鬆,靳言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身體還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低著頭囁嚅道:“我……我自己走。”

白昊站在原地沒動,露在外麵的手被風吹涼了,胸口也跟著涼了。

好半晌,他才有些吃力地道:“靳言,你生氣,打我罵我都可以……你別討厭我……”

白昊說著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勉強把衝到眼眶裏的熱意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