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同福客棧的道士（3）
蘇明道有意在提及江舟刻時故意停頓了片刻，觀察柳素鱗的反應。方才得到消息，江舟刻的通緝令幾乎貼出去沒多久，江舟刻就明目張膽地往城門走，為了出城，還打傷了城衛。
而江舟刻似乎跟柳素鱗關係極為親近。
原本開封府不會這麽輕易發出通緝，畢竟案子剛發，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江舟刻就是凶手。
這麽處置，結果無外乎通緝令發出去，然後由各州衙將人抓回，交由刑部，一頓嚴刑拷打，取得口供，逼出凶器，作案手法，寫成公文，再交予大理寺，由大理寺，也就是柳素鱗定下合適的罪行，最後由禦史台核準，行刑完畢。
一般來說，七成的案子這麽辦都不會出錯。要錯也就是錯三成，這三成處置起來，也沒那麽麻煩，隻要不鬧到官家那裏，什麽都好說。
不過自從這位柳素鱗成了大理寺司直後，這三成的錯誤也沒了。交上去的文書，有錯漏的，含糊不清的，一件沒被他錯過，都逃不過柳素鱗的那雙眼。
現在開封府就還有幾件被柳素鱗發回重審的案子放著呢。
本來這通緝令應該晚些發，這樣柳素鱗也找不到他的毛病，不過就在他趕到同福客棧時，早有個大內侍衛等在這裏了。
並且向他傳達了官家的一句話，長生門弟子與江舟刻有仇怨，賀彭越的死興許與此有關。
這句話並不是旨意，就像是閑談。
但又不僅僅是閑談。
區區長生門弟子，居然讓陛下親自帶話，還故意說了這仇怨之事。所以蘇明道隻能推測，官家背後的意圖，是為了讓他對江舟刻做點什麽。
那就發個通緝吧。
蘇明道本來是想，尋常人被通緝了，自然要乖乖躲起來，盡量不拋頭露麵，他隻要派人把手關卡，保證人在汴梁，也不需要大肆搜查就行了。
誰能想到江舟刻居然直接去衝了。
朝廷之人都知道，長生門是忠於官家的江湖勢力。江舟刻選的那道門，偏偏是要途徑長生門的門，要命的還是，江舟刻不加掩飾地就從那門口過去了。
這可就愁壞蘇明道了。
因為長生門沒有派弟子出來追殺。
那他的這個通緝令，到底是派人追呢，還是不派人追？
蘇明道很為難，不過解卻自己送上門了，那就是柳素鱗。
蘇明道既然權知開封府，自然不是耳目閉塞之輩，郭家失火，火政官要搜查郭家，開封府自然知曉。其中也包括了，失火當夜，江舟刻居然提前帶著花辭鏡離開，柳素鱗還給二人斷後。
當然，這些現在沒有意義，因為官家已經親自過問，並宣布無需再查了。
能讓柳素鱗親自斷後的，這個江舟刻絕非凡人。
“柳大人，本官有一事，不知道當不當問。”蘇明道想看看這位皇帝的外甥，大理司直的反應。
柳素鱗最討厭這種話，因為意思並不是他想不想聽，而是“我要說難聽話了，你做個心理準備”。而這個難聽話多半跟江舟刻有關，幹脆道：“江舟刻是我至交。”
蘇明道訕笑一下，他沒想到，柳素鱗居然這麽直接。
“江舟刻與長生門有嫌隙不假，不過他被通緝後，路過長生門，結果長生門的人放他離開，此點並不正常，蘇大人應該也發現了吧？”柳素鱗點破了蘇明道心中的困惑，並繼續道：“我也不覺得蘇大人是個昏聵之輩，發這個通緝令必然有原因，何不暫且放下？”
蘇明道朝柳素鱗作揖：“柳大人知道其中內情最好不過，現在下官要說的是另一個嫌疑人。”
“你懷疑是店小二或掌櫃？”柳素鱗直言不諱，其實眼前這位開封府尹，他來京的時候就特意了解過。
蘇明道肯定不是昏官，但也算不得什麽清官。蘇明道喜歡按部就班，同時手上的事情若是出現什麽權力牽扯，他也樂意去平衡。
用某種形容，大概可以說，蘇明道權知開封府，就像端了一碗沒有底的滾水，他即不會將水打翻，又不會燙到自己。
柳素鱗當然可以看出，蘇明道能想通江舟刻會卷入案子的原因，那就是皇帝想借用此時，給自己一個警告，讓他明白，這天下終歸是官家的天下。
他不覺得蘇明道是個了不起的忠臣，卻明顯看出並不想得罪自己，甚至想適當地賣他個人情。
所以柳素鱗覺得，不如盡快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這樣大家都能落得個日後好相見。
蘇明道卻驚訝於，柳素鱗為什麽會覺得店小二跟掌櫃可疑，於是道：“雖然本官也覺得這二位可疑，但我的說法，隻怕欠缺說服力。”
“蘇大人也說了，死者賀彭越在同福客棧居然住了兩個月，究竟是為什麽？”柳素鱗相信，蘇明道絕對不是胡亂將這件事說出來：“另外，這幾件擺設。”
柳素鱗走到這間客棧的書桌旁，牆壁上掛著字畫，桌上放著幾個擺件，柳素鱗指著這幾個擺件道：“蘇大人既然權知開封府，想必對汴梁中的文玩字畫也有研究，應當知道，這幾件物什的價格非凡。”
“不錯，我方才已經問過賀彭越的師弟，他師弟確認，賀彭越在長生門，每月能拿到一貫的零花。”蘇明道現在覺得，跟聰明說話，就是輕鬆：“這一貫錢可不夠他在同福客棧吃住兩個月。”
“蘇大人應該已經盤問過小兒和掌櫃了吧？”柳素鱗點頭。
蘇明道撫摸著胡須，有幾分高興：“自然，甚至看了賬本，賀彭越不僅賬麵清楚，沒有欠款，而且出手闊綽，這兩月，竟然已經在同福客棧花去了百貫。”
柳素鱗年俸也不過360貫，這賀彭越從長生門隻能每月領一貫錢，而他在客棧兩月就能花去百貫，何來這麽多錢。
有一種推測就是，賀彭越確實有不為人知的財源，而掌櫃和店小二是最熟悉客棧之人，若是起了貪占不義之財的心思，也不奇怪。殺人滅口後，假裝發現屍體報警，也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