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血

陰陽先生?

那不是撞邪遇鬼才找的嗎?

秦三叔叫我不要多問,趕緊讓學生回教室,青果繼續清洗傷口,在他和陰陽先生沒到來之前,不要停止。更不能挪動腳步,隻要走出七步,她就必死無疑!

青果看著一綹一綹從牙印裏冒出來的黑血,早已經嚇得雙腿打戰,恨不得秦三叔早點把陰陽先生找來。

我把學生集中在教室自習,回頭找何金花,這個肇事的孩子,早已不知去向,地上留著她破爛的書包,以及被摔碎的一條蟲子,黏糊糊的白色**呈現一個半圓形,白色的皮囊空空如也,貼在地上。

我頭都大了,原本以為開學後一切都會恢複正常,看來,這僅僅是麻煩的開始!

三個班29個孩子,在教室裏自習,我心亂如麻,第一天的課就這樣,我覺得很愧疚。給每個班布置預習任務,讓孩子們翻開課本,我突然發現,很多孩子右手的手腕上,拴著三條黑線。

“你們拴這玩意幹啥?太危險了,都取下來!”

我的話音剛落,孩子們就大笑起來,笑得我莫名其妙,大一點的孩子說,這三條線,不是普通的麻線,是墨鬥線。

墨鬥線,我是知道的,那是木匠師傅用的

墨鬥裏的線,纖細,但是牢實。傳說中,木匠的師父是魯班,魯班精通法術,墨鬥就是他的法寶。

一開始,墨鬥線是可以開山辟海的。不管多麽堅硬的東西,經過墨鬥線一彈,就裂開兩半。那時候,開山鑿路都不用其他工具,直接用墨線彈,山體就像被切豆腐一樣分開,方便快捷。

隻是後來,魯班被弟子趙巧用尿誤了墨鬥,墨鬥線就失去了巨大的法力,隻能用作小法術。

“你們為什麽要拴墨鬥線?”我問。

孩子們告訴我,在這個地方,孩子們從出生下來到12歲,都是要拴墨鬥線的。不然,就會夭折,成為小兒殃殺。

我從小小的孩子們嘴裏聽到小兒殃殺這個詞,當真是感到無比震驚。

小兒殃殺,就是孩子未成年之前意外死亡,變成厲鬼留戀人間,做出許多為非作歹、找尋替身的事。小兒殃殺都是惡靈,是要被鎮壓的對象,所以,夭折的孩子不入土,不入輪回,被封死在懸崖下。

更有甚者,家裏連續出現小兒夭折的情況,主家會認為是這個孩子不斷來哄騙感情,故意讓父母傷心,是來討債的。這一類的殃殺,無論你怎麽對他好,他都無動於衷,甚至當成

是父母的軟肋,再次投胎回來,沒過多久就意外死去。

這樣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父母悲痛不已,但又不得不采取措施。什麽措施?必須是心狠。

有的將夭折的童子一刀兩斷,身首異處。有的埋進土裏,一頓鋤頭钁頭搗碎……還有的拋之野外,任憑野獸啃噬……

父母愛之恨之,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這個孩子感受到人間的冷酷無情,斷了再來一回的念想。

孩子們將袖子撩起來,每個人手上都有一圈黑線。我妥協了。

俗話說,入鄉隨俗,我有什麽權力將他們的黑線拿下來?

我唯有一個念頭:孩子們早日走出大山,到外麵精彩的世界去,再也不要回來。

同時,我也感受到了無能為力,僅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一個人的知識,怎麽可能改變這堅固又倔強的“信仰”?

“老師,你沒有拴紅綢嗎?”劉小健問我。

我笑了笑,說秦三叔已經給我了。

劉小健如釋重負,說那樣就好,一定要聽秦三叔的話,上一個不聽話的老師,就死了。

我沒時間問這件事,我要出去看看青果的情況。

青果還在水龍頭前,我過去一看,那兩排牙印裏,還在冒著黑血。

這都幾十分

鍾過去了,黑血就沒有停過,而且越來越濃稠,一開始還是**狀的,現在已經成了半固體狀態,足足有一根豆芽菜的粗細!

“顧老師,我……是不是要死了?”青果眼淚滾滾,六神無主,看著汩汩冒出來的黑血,她隻差眼睛一閉暈死過去。

我幫她抹上肥皂,不斷衝洗,但無濟於事。我內心駭然,這是大白天,太陽懸在半空,日月朗朗,旁邊的教室裏,讀書聲此起彼伏。

這分明是朗朗乾坤,可正在發生著無法解釋的事情。

恐怖電影裏說,人類的恐懼,來自未知。

我一點都不敢苟同。我覺得人類的恐懼,來自活生生的現實中發生的不可解釋的現象,我采取了很多辦法止血,冷水激,熱水敷,止血藥,按壓……都無濟於事。

那兩排牙印,就像恐怖的泉眼,不斷冒出黑血。一個人哪兒有這麽多血?

“顧老師,我是不是要死了?”青果弱弱地問,眼裏滿是恐慌和不甘心。

“不會的,青果。放心,不會的。”我安慰著,但是我卻沒有好辦法。

秦三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青果在我麵前血盡人亡。

我把劉小健叫出來,我覺得他是一個有主見

的孩子,也是30個孩子中年齡最大的。

他一出來就看見了青果的慘狀,小小的人兒也被嚇到了,倒退了兩步,頭發都豎起來了。

“劉小健,不要害怕。”我說,“青果老師被何金花咬了一口,中毒了。你去對麵街上的衛生室,把醫生叫來。你說明情況,醫生就知道帶什麽藥。”

劉小健點點頭,跑到操場中間後,又跑了回來。他問:“顧老師,你的紅綢呢?”

我說在我宿舍門後,劉小健跑去把紅綢拿來,不由分說,將青果受傷的手臂纏了起來。

我急忙阻止,紅綢看起來鮮紅如血,但是細菌多,這樣纏在暴露的傷口上,無異於撒鹽!

“顧老師,我們都是這麽止血的。”劉小健信誓旦旦地說,“老麻柳樹上的紅綢和柳絮兒止血,大家都知道。”

“你快去找醫生!”我催促說。

劉小健飛奔而去,青果扯下紅綢,繼續衝洗傷口。

時間在焦急地等待著,變得非常漫長。

突然間,太陽被烏雲遮住,操場上的光影褪去,一瞬間,光線變得昏暗起來。

青果的臉色也隨之變得煞白,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青果眼睛一翻白,整個人硬挺挺地往後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