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一支隊伍

午後,蔚藍的天空上漂浮著魚鱗一樣的雲朵,明朗的陽光溫柔地灑在世間萬物上,滿牆的爬山虎在微風中晃動著。

昨晚太黑,季思危都沒發現這棟建築前麵種著大片的粉白三角梅,開了滿樹的花,脆弱的花瓣在風中安靜地掉落,帶來一點清淡的花香。

八尾貓對這些花很有興趣,懸浮在半空中,伸著爪子去接掉落的花瓣,還慫恿小木偶陪它一起玩。

進副本之前,季思危明明把輪椅放在了門外,現在卻找不到了。

或許是鬼少年幫他藏起來了?

八尾貓和小木偶在花叢玩,季思危坐在階梯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等鬼少年。

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聞著花香,看著兩個“孩子”打打鬧鬧,季思危感到很愜意。

沒有滿城的喪屍,沒有奪命的險境,沒有血腥沒有死亡,隻有清風濕潤,繁花似錦。

察覺到有一股強烈的鬼氣在逼近,季思危微睞的雙眸緩緩睜開,隻見一人撐著一把微黃的油紙傘自轉彎處出現。

油紙傘上勾畫著朱紅梅花,很有風骨。

持傘的手蒼白削瘦,大拇指帶著一枚翡翠扳指,手腕上縫著一圈交錯的紅線。

來者負著左手,臉上貼著一張符文複雜的黃符紙,隻露出線條流暢的下巴。

手臂粗細的蜈蚣爬行於他的手臂與肩膀之間,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季思危慢悠悠地站了起來:“納蘭兄,遊亭亭呢?”

“在這。”鬼少年略微一歪腦袋,一甩負在身後的手。

寬大的袖子一振,一縷綁著紅線的黑煙從袖中逸出。

“傘……給我傘啊混蛋!”那縷黑煙躲在鬼少年的傘下不肯出去,語氣有些著急。

鬼少年長袖一甩,一把巴掌大的紙傘從袖中飛出,在空中旋轉展開,化作正常大小。

這是一把赤紅油紙傘,傘麵上什麽也沒有,十二支傘骨上墜著小小的銅鈴,旋轉間發出一陣清脆鈴聲。

黑煙飛快地躥到紅傘下,一隻塗著朱紅色指甲油的手從黑煙中伸出,握住烏木傘柄。

黑煙散去,穿著紅色小洋裙的女生出現在傘下,纖細的手腕被一枚銀針穿透,針眼穿著一根紅線,紅線在她的手腕上繞了幾圈,盡頭藏在鬼少年寬大的袖子裏。

看來鬼少年沒有騙季思危,他確實是把遊亭亭綁了起來。

遊亭亭出現的那一刻,破敗的遊樂園搖身一變,建築煥然一新,上麵的贅生物全部消失,雜亂無章的植物變成打理得當的花境。

見鬼少年來了,八尾貓和小木偶也不貪玩了,回到季思危的身邊。

八尾貓看著那兩把堪稱精美的油紙傘,發出靈魂質問:“你的副業是賣傘的嗎?”

鬼少年:“……不是。”

遊亭亭剛“重見天日”,就迫不及待地走向季思危:“親愛的,我好想你呀~~”

還沒走兩步,手腕上的紅繩忽然收緊,在青白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細細的勒痕,遊亭亭倒吸涼氣,停下腳步,臉色不善地盯著鬼少年,抬起手腕:“你夠了!馬上給我解開這根破繩子!”

鬼少年態度冷淡地拒絕她:“不。”

遊亭亭柳眉倒豎:“混蛋!你給我……”

見到遊亭亭,季思危有些頭疼,不過他有問題想問遊亭亭。

“打擾一下。”季思危輕聲打斷遊亭亭的話,指著纏繞在手腕上的銀項鏈問道:“我想知道,這根項鏈摘下來再戴回去會不會有影響?”

見季思危主動和她說話,遊亭亭臉上陰雨轉晴,柔聲細語地說:“不會,你喜歡摘多少次都行,但是摘下來之後,你的雙腿會恢複原狀。”

“謝謝,我明白了。”季思危點頭:“你們繼續。”

“啊?”遊亭亭一怔,才明白季思危是讓她繼續和鬼少年吵架。

但她的注意力已經被季思危轉移,對鬼少年失去了興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季思危。

季思危坐回台階上,摘下手腕上的項鏈,放在一側。

摘下項鏈後,好像有一股力量從身體中抽離,雙腿明顯變得沉重。

季思危嚐試著轉動腳腕,關節可以轉動,但不太靈活,小腿可以微微抬起,不過有些刺痛感。

他扶著柱子試圖站起來,身體卻不受控製地向前傾,險些摔倒。

一股柔和的血霧緊緊包裹著他的身體,幫助他重新坐下。

“主人,你還好嗎?”小木偶飄到季思危麵前,有些擔心。

“沒事。”季思危對它笑了笑,撿起項鏈,重新戴回手腕上。

雖然還不能站起來,但能夠恢複到這個程度,他已經很滿意了。

大型副本的獎勵果然豐厚。

鬼少年抬了抬頭,淡淡問道:“虎牙,回家否?”

季思危站起來:“回去。”

“親愛的,你現在要離開這裏嗎?!”遊亭亭聽到他們的對話,有些著急,上前想拉季思危的袖子。

鬼少年還未動手,小木偶就擋在了季思危麵前,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裏射出兩道寒光。

它可沒忘記,遊亭亭昨晚千方百計地想殺季思危。

遊亭亭硬生生刹住腳步。

季思危回答她:“是的。”

“你不能走!”遊亭亭咬了咬下唇,看著季思危的眼睛:“你還沒有陪我把大擺錘、過山車、摩天輪都玩一遍!”

季思危沒有回避她的視線,平靜地說:“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男生。”

直視著季思危的雙眸忽然紅了紅,遊亭亭沉默不語,身上的煞氣越來越重。

遊樂園裏的場景突然在破敗與繁華之間不斷切換,閃爍不定,晴朗的天空灰暗了幾分,場麵一度十分詭異。

她在現實與自己的幻境中掙紮,心境的變化對幻境產生了影響。

遊亭亭抬起眼,一滴眼淚從眼眶中滑落,她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大喊道:“我不想聽,我也不要管,總之你必須陪我玩!”

季思危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我拒絕。”

“不容你拒絕!”遊亭亭咬著牙,張開五指,銳利的指甲猛然增長,她不管不顧地衝向季思危。

小木偶身上爆發出恐怖的血霧,遊亭亭若不收手,一定會被血霧吞噬。

鬼少年手上一動,遊亭亭連人帶傘回到他身邊。

他冷聲道:“安靜點。”

遊亭亭渾身顫抖著,目光掃向在場的所有“人”,她心裏清楚,她阻止不了季思危離開遊樂園。

遊亭亭抹掉眼淚,換了個思路:“如果你一定要走,把我也帶上,我可以一直給項鏈輸送魂力。”

紙飛機上的線索說明,七天之後第五個抽屜才會現世。

到時候,項鏈的魂力已經損耗完,季思危出行必須再次依靠輪椅。

如果有遊亭亭的幫助,一切會順利很多。

哪怕她是一枚定時炸彈,季思危也願意讓她跟著。

不過,季思危有些不解,這座遊樂園是遊亭亭的執念,她怎麽會輕易離開。

季思危握住小木偶的身體,把它放進口袋裏,看向遊亭亭:“你舍得離開這座遊樂園嗎?”

遊亭亭深情地看著他:“沒有你的遊樂園,所有歡聲笑語都是別人的,又有什麽意思呢?”

季思危被她的眼神看得汗毛直豎,很想讓她清醒一點。

“你可以跟我走,但你要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看了看時間,季思危說:“來接我們的人應該快到了,我們現在去大門口。”

話音剛落,遊亭亭化作一縷黑煙,鑽進項鏈的戒指裏。

紅傘在半空中旋轉著,鈴鐺發出陣陣清響,聽久了有些頭暈腦脹。

鬼少年一招手,那紅傘變成巴掌大小,再次收回他袖中。

纏在遊亭亭手上的紅線沒有消失,從戒指上伸出來,乍一看,像是綁在季思危的手腕上一樣。

季思危揚了揚手:“納蘭兄,這根線可以隱藏嗎?”

“可以。”鬼少年結冰似的聲音幽幽響起,紅線憑空消失。

季思危又問:“對了,納蘭兄有見到我的輪椅嗎?”

鬼少年從袖中取出一個迷你小輪椅,給季思危看:“在這,是否恢複原樣?”

“暫時不用。”季思危有些驚訝:“納蘭兄可以把所有物品任意縮小嗎?”

這也太方便了吧。

鬼少年點頭:“是的。”

季思危問道:“人也可以縮小嗎?”

鬼少年想了想:“沒試過,理論上可以。”

“很厲害。”季思危由衷稱讚。

季思危帶著八尾貓和小木偶,與鬼少年並肩向大門口走去。

剛到達門口,葉囂就打了電話過來,季思危接通電話:“我看到你了,這就過去。”

“你的身體恢複了?”

葉囂站在車旁邊,見季思危向著自己走來,非常驚訝。

“是暫時借助了這枚戒指的能力。”季思危給他看手腕上的項鏈:“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產生副作用。”

“這得問師叔。”葉囂看著鬼少年,目光又轉到季思危身上:“才幾天沒見,你怎麽又招惹了這麽多個?”

葉囂是道士,除了明目張膽站在季思危身邊的鬼少年之外,他還能感受到遊亭亭和稱心如意筆的存在。

在普通人眼裏,季思危隻有一個人。實際上,他帶著一支隊伍,隊伍的成員有厲鬼、器靈和妖。

季思危:“一言難盡。”

“先上車吧。”葉囂說:“你姐說你不打招呼徹夜不歸,陳叔和阿姨急得不行,給她打了電話,她打你電話打不通,找到了我這裏。我隻好騙她說你跟著師叔去驅鬼了。”

“謝了。”季思危坐上副駕駛:“我回去再跟她解釋。”

自從醫生和季思蘊說,季思危的體溫低於常人,繼續下降可能存在生命危險之後,她就非常擔心。

可想而知,她現在有多麽著急。

季思危沒想到會在副本裏待那麽久,否則也不會招呼都不打就走。

下次一定要找個充足的理由再去找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