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菱月連續幾日在屋內養病, 沒再出去。

倒是老太太派人來問候過,讓她好好養著,又送來人參鹿茸等滋補佳品。

往日的許多姐妹都來探病。

大廚房做事的小丫頭梨子也過來了。

時光飛逝, 在菱月記憶中才留頭的小丫頭如今已經初見小少女的模樣。

菱月見梨子有些悶悶不樂的模樣, 便拉她在跟前說話, 問她這是怎麽了。

梨子道:“唉, 別提了。是有一件糟心事。不過不是我自己, 是小許大夫。不知道姨娘還記不記得小許大夫?姨娘還跟我打聽過他的。”

菱月一怔:“小許大夫怎地了?”

梨子氣憤道:“小許大夫給抓起來啦!下獄啦!”

菱月一驚:“怎麽回事?”

梨子搖頭:“具體我也不清楚,反正說什麽的都有。有說他家醫館有問題的, 有說他給人開藥治死人的……我反正是不信那些鬼話的。小許大夫這麽好的人,周圍那麽多人都找小許大夫治過病,從來也沒見誰給治出毛病來。說起小許大夫,哪個不挑大拇哥。唉,要我說真是好人難做,好端端地竟然給抓起來下獄了!真是, 可上哪裏說理去呢。”

梨子很為許大夫擔心:“老天爺,那種地方豈是人能呆得的。便是好人進去, 等出來也得給扒下一層皮。小許大夫那樣的, 哪能受得了這個罪。”

喉間一陣癢意, 菱月掩口猛咳:“這……這事哪天出的?”

桌子上放著溫熱的蜂蜜花茶, 梨子端給菱月順氣,一邊歎著氣道:“也就最近的事兒,得有個五六天了吧。”

菱月都不知道是怎麽把梨子給打發走的。

腦中思緒紛亂, 聯想之前發生的種種, 她很難相信, 這裏頭沒有二奶奶的手筆。

菱月一時是坐立不安,想要派丫鬟出府打聽打聽, 卻又覺得不合適,思來想去,她派人去請了梁氏入府。

午時菱月剛吃過藥,梁氏就到了。

母女二人關起門來說話,梁氏先關心菱月的身體。

菱月蒼白著臉:“娘,許大夫被抓了,這事你聽說了沒有?”

梁氏本打算絕口不提的,沒想到菱月已經知道了。見事情隱瞞不住,梁氏沉默片刻,開口道:“昨個兒許太太突然找上門。好像說是藥材來路不明什麽的,其實都是些糊弄人的鬼話,並沒有什麽實在的罪證,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把人給抓起來了。許家使了銀子打點,也不知道怎麽就找上咱家來了。”

菱月全明白了。

事情是一環扣一環的。先把人給抓起來,許家自然著急上火,趁許家求爺爺告奶奶的時候,再來個人給許家指點迷津。最終的目的,無非就是逼她在七爺跟前**曾經與許大夫的私情。

身上一陣難受,帕子掩口,菱月猛咳了一陣。

昨日許太太登門種種哀求曆曆在目,梁氏想著也落下淚來,心裏也著實不落忍,可是,梁氏緊緊抓住菱月蒼白的手,懇切道:

“月娘,娘知道你是個心善的好孩子。可是你聽娘一句勸,你千萬別在這事上犯傻,千萬別做下糊塗事。七爺跟前,你必須咬死了一個字也不能提。以前的那一段早就過去了,許家是好是歹,都與咱們不相幹。你隻想想,你和許大夫非親非故的,若是貿然求七爺救他,七爺是個男人,他會怎麽想呢?豈不是認為你心裏一直念著別的男人?哪個男人也容忍不了這種事情。更別說七爺這樣的貴人了!”

梁氏用帕子掖去臉上的濕意:“隻怕到時候你非但救不了別人,反而把你自己給搭進去了!”

事情的來龍去脈梁氏並不像菱月這樣清楚,菱月沒提二奶奶,更沒提甄四嫂子,讓丫鬟送了梁氏出去,菱月在房中呆坐了一整個下午,夜幕降臨,顧七回來了。

像過往的每一日一樣,菱月過去給顧七解下身上的披風,顧七伸手裹住她的,拉著她坐下來:“今天怎麽樣?有沒有好一點?”

天一冷菱月就犯了咳嗽,顧七怕她落下病根,對此很是重視,請的大夫和用的藥都是最好的。

他這般關切,讓菱月心裏酸酸的。明明屋內丫鬟們還在,菱月卻主動偎近了顧七懷裏。

丫鬟們很快都退下了,屋門關上,顧七伸手攬住她,聲音帶笑:“怎麽?跟我撒嬌麽?”

顧七身上的衣衫沾染了仲秋的冷意,菱月卻眷戀這一刻的溫度。

她仰頭看著顧七,顧七下巴上冒出一層胡茬,俊美的臉上有著疲憊的痕跡。

自從老太太病倒了,他就公務和家事兩頭忙,像是那上緊了發條的鍾表,從沒有一刻真正的鬆弛下來過。

便是麵上不顯露,菱月也知道他心裏難熬。

那一日她要坦白的話被打斷了,之後就再沒有機會去說它。這樣難捱的關口,她不可能拿這種事去打擾他。

一直到今日,她不得不說。

好像是命運在作弄她,若是之前就坦誠相告,七爺還有理解的可能。可是現在,他會認為她是為了救另一個男人的性命,才被迫道出實情。

七爺會怎麽想她?會怎麽理解這一切?

在許大夫的性命麵前,這種自私自利的想法就不該有,可是她卻禁不住反複地去想,反複地去琢磨。

然而她沒有別的選擇,一向都是她對不住人家許大夫,如今若是又害了他的性命,隻怕她以後再不能安枕。

菱月貪戀地在顧七懷裏多靠了一會兒,方直起身子道:“七爺,我有話跟你說。”

差不多是梁氏來探病的時候,晴葉奉顧七之命,找上了二太太院子裏的大丫鬟雲紅。

二太太在歇晌,雲紅把晴葉帶到自己的屋子說話,晴葉笑道:“我今個兒過來,可是帶了一個巧宗兒給你。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兩人一番秘談。

晴葉道:“就是這麽個情況。七爺的意思,裝裝樣子再納一房妾室。到時讓這個妾室假稱有孕,好安老太太的心。”

她拉住雲紅的手:“你要是願意,七爺自然不會虧待你。這期間你所得的財物都歸你所有,等時候到了,七爺再給你添一副嫁妝,給你找個好人家風風光光地發嫁了。”

晴葉又道:“我是想著,這麽著既得了實惠,又在七爺跟前立了一功。大大的上算。七爺一問我,我就想起你來了。”

雲紅不僅是二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還是二太太的近身人馮媽媽的外孫女,是個很合適的人選。

而且,晴葉知道雲紅眼皮子淺,為人又虛榮,不會拒絕這個美差。

果然,雲紅隻意思意思地猶豫了一下,便滿口應承了下來,送晴葉出門的時候,雲紅嘴裏都是好話:“多虧了姐姐想著,等我有了好處,自然少不了孝敬姐姐。”

晴葉叮囑她:“旁的都不要緊,隻一樁,嘴巴一定閉嚴實了,一個字都不許透出去。不然壞了七爺的事,甭說好處,到時候咱倆一起等著吃掛落!”

雲紅連連點頭,讓晴葉放心。

剛進院子的時候,晴葉已經把雲紅應下的事回稟顧七了,顧七也正打算跟菱月說這個事,如今菱月先開了口,觀她神色,不似小事,顧七便暫且把這話按下,問道:“怎麽?出什麽事了?”

唇瓣顫了一下,菱月艱難開口:“七爺有所不知,在我進門之前,曾經……曾經和別的男子定過情。”

顧七眼眸倏地一凝,他的目光落在菱月臉上,從懷疑,慢慢變換成審視,有那麽一瞬間,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過了片刻,顧七問:“具體是什麽時候的事?”

最艱難的部分已經說出口,現在顧七問什麽,菱月就答什麽:“就是進門之前,過年的時候。”

靜默一瞬,顧七領會了菱月的意思,喉結滾動,他艱難地開口詢問:“那為什麽……不拒絕我?”

菱月低頭不語。

顧七加重語氣:“說話。”

菱月不得不回答:“……七爺,我是什麽身份。老太太命我嫁,我沒有說不的資格。”

胸口發悶,顧七閉上眼睛緩了緩:“那個人是誰?”

菱月低聲回答:“他叫許茂禮,是一個大夫。”

這一刻,一些被忽略的往事碎片像是被一根看不見的線串聯了起來,顧七想起甄家小院裏那兩本被落下的醫書,想起那個隻做完一半的荷包。

顧七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那荷包的圖案和配色,比起女子,似乎更適合男子佩戴。隻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她什麽,也就沒有多想。

空氣膠著,氣氛沉重,方才的溫馨美好早已不複存在,顧七盯著她,目光犀利,似乎能洞穿一切謊言:“既然當時都沒有說出來,現在過去這麽久,為什麽又選擇跟我坦白?什麽原因?”

菱月的眼睛濕潤了:“……是二奶奶,二奶奶一向對我心存芥蒂,之前那些傳言就是她讓人做的,如今……如今她又動手腳讓衙門把許大夫抓了起來。許大夫是無辜的,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七爺要是不救他,他就沒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