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晚的風自未關嚴的窗間吹來,吹動了紗製的白色窗簾,泛起片片白色波浪,濃鬱的水汽吹進了幹燥溫暖的房間,帶著細細密密的涼意,吹拂到了正蜷縮著躺在**的女孩的臉上。

並不算溫柔的早春晚風讓本就睡得並不安穩的她眉頭蹙得更緊,長睫微微顫抖著,呼吸變得急促,似乎下一刻就要轉醒。

安又寧隻覺得周圍是一片黑,一片透著白光的黑色。

她想要移動,但四肢仿佛被緊緊禁錮,死死地釘在**,而靈魂卻格外輕盈,仿佛馬上就可以脫離了軀體。

潛意識裏她依稀記得自己做了幾個淩亂的夢,但夢似乎格外複雜,並且轉瞬即逝,下一刻對於上一刻的夢境便全無記憶了,隻依稀記得是小時候不怎什麽愉快的事情。

醒來……她在心中默念,但掙紮了幾次,最終還是無所顧忌地陷入夢境中最深沉的混沌中。

累,真的好累。

睡一會兒,就再睡一會兒,能有什麽關係呢?

她這樣想著,漸漸得長睫的振動頻率變得越來越弱,表情也逐漸恢複了平靜,隻有一道淺淺的皺痕留在眉心沒有消去。

但忽然間,又是一陣涼風吹過,帶著雨氣的濕潤和淺淺的土腥味。

安又寧眉頭又是微微蹙起,自那未消褪的皺痕處,在遲鈍了一下後,憑借潛意識迅速辨認出這是雨的味道。

下雨了。

半夢半醒間,安又寧想。

但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頭一歪似乎又要陷入那昏沉的夢境中。

但下雨了這三個仿佛有魔力一般,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

下雨了……

她睡得不踏實極了,仿佛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和下雨天有關的重要的事情。

倏然間,她的指尖一陣針紮般的刺痛。

是了。

護膝……

安又寧像是想到了什麽,她眼珠轉動頻率加快,因為缺水而有些幹裂的唇也在幅度很小的一張一合著用氣音說著什麽。

下雨了,祝姨的膝蓋……

安又寧猛然睜開眼睛,從**驚然做起,雙手握拳貼於心口處,呼吸中還帶著急促。

但她顧不得平息,就趕忙跪直身子探到窗邊,拉開窗簾去看窗外的天氣。

她推開窗,寒冷濕潤的空氣仿佛找到突破口一般,一大股一大股地湧進房間,讓還穿著晚禮服的安又寧打了一個冷顫。

的確是下雨了,窗外正在下著蒙蒙細雨。

祝姨的膝蓋又要疼了。

她得把護膝交給祝姨,她得去陪著祝姨。

如果護膝真的有用的話,她能早過去一刻,祝姨也許就能少疼痛一分。

安又寧意識到了這一點,連高跟鞋也顧不得穿了,連忙就要下床,卻不想在雙腳接觸到地麵還未站直身子的一刻,腿一軟,便癱坐在了地上。

剛剛因為著急而遺忘的疲憊再次席卷而來。

更可怕的是,安又寧有隨手關窗的習慣,而隨著室內溫度的回升,她逐漸感受到了身體的異樣,一種從未有過的燥熱的異樣感,從身體的某一處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讓四肢更是癱軟。

她的身體不對勁!

安又寧心中驀然一驚,還帶著忽然驚醒的迷茫和忙著送護膝的焦急的她似乎想被人潑了一身冷水一般,瞬間變得清醒,混亂的思維逐漸變得清晰。

她環顧四周,看著周圍陌生的擺設,剛剛下意識忽略的異樣頃刻顯現。

這裏根本就不是她的客房!

安又寧的瞳孔微微放大,她強迫自己冷靜,細細回憶起剛剛的事情。

她好像是出來找妹妹時,因為酒勁兒上頭,而有些眩暈,便被一位女傭攙扶著來到她在蘇家的客房休息。

她記得很清楚,雖然剛剛酒意上湧,讓她的意識有些迷離,但她依然存有理智,在確定自己是到了客房後,才卸下勁兒,沉沉睡去。

安又寧的唇因為深抿著而泛白,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什麽酒意,而是藥勁!

而中了藥的她莫名出現在這個房間中,顯然是有人在害她!

思及至此,安又寧強撐著一股勁兒,扶著床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向房門。

她握住把手,一擰。

門沒有開。

果然,門從外麵反鎖了。

即便是意料之中的結果,但那一瞬間的失利卻還是那麽令人絕望。

安又寧撐著把手,有些無力地背靠向門,一股更燥熱的感覺席卷而來,讓她有些昏眩。

但她知道,她絕不能睡。

即便從未經曆過,但到底是在豪門中長大,又去過娛樂圈曆練過的,安又寧想也知道自己應該是中了那種難以啟齒的藥。

而她要是放棄了掙紮,可想而知等待著她的是什麽。

她一邊深呼吸了幾次,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一邊用指甲狠力去壓指腹,把指尖壓的泛白,壓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月牙。

安又寧的手前陣子因為做護膝沒有經驗,而被針密密麻麻的紮了不少次,此刻傷還未好,一使力指腹便會刺痛。

劇烈的疼痛和充足的氧氣成功讓她發昏的大腦恢複了一些理智。

她看向窗子,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把窗子開到最大。

冷冽的寒風撲麵而來,此刻的安又寧仿佛離開了水的魚兒遇見了湖泊一般大口呼吸著。

就這樣靜靜地吹了一會兒,她滾燙的麵頰總算降了些溫度。

她冷靜地從窗子向下看去。

剛剛開窗隻顧著感受雨氣,而並未認真觀察周圍景色,此刻定睛一看,安又寧便發現了一些異常。

映入眼簾第一眼的便是一顆大樹。

她此刻所在的高度與大樹的樹冠頂部差不多平齊。

祝欽曾與她調侃聊過,蘇家在花草修剪上仿佛有強迫症一般,同一類植物往往都要求盡量等高,講究一個整齊。

而安又寧從二樓客房處,望向窗邊大樹時,往往隻是對著樹冠底部。

顯然,她現在是在三樓。

眼前的景色卻是和安又寧客房窗外所對應的花園景色相似,隻不過和她客房中所觀察到的角度略有差別。

想來兩個房間的具體方位應該差不多。

確定了房間的層數和方位,安又寧轉頭細細看向房間內部裝飾,這間房間裝飾布置很破舊,房間不大,床也很小,房間邊角還雜七雜八堆著一些雜物,想來是一間廢棄的屋子抑或是一個雜物間。

這邊思索著,隨著時間流逝,寒風似乎也漸漸失去了他的作用,一股接著一股的燥熱感,讓安又寧呼吸變得急促。

她想,她不能夠再坐以待斃了。

可是一個廢棄的被反鎖了的三層高的屋子,她該怎麽逃出去?

從窗子逃走自然不可行,而門又被反鎖了。

慶幸的是,門外應該沒有看守。

不然,就依她剛剛開門的動靜,想必一定會吸引人過來。

“叮咚。”

金屬製物掉落在大理石的窗台上發出的清脆聲,打斷了安又寧的思考。

她下意識地聞聲去看,隻見一個小小的黑色發針正安靜地立在窗台上。

今天她用了一些發針固定發型,而因為剛剛掙紮,發型早就淩亂鬆散了,因為沒有頭發的支撐,發針就自然脫落下去。

而發針……

安又寧定定地看著發針,心跳第一次因為除了熱意而加快,因為激動她的手心逐漸潤濕。

為了拍好第一部戲中一個開鎖情節,她曾認真學習過一段時間開鎖,其中可以用到的工具,就有這種發針。

但是她隻學習過如何開一字鎖。

那是一種老式門鎖,鎖孔因為太過簡單,早在前幾年便已經被淘汰掉了。

但此刻的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熱意幾乎要把她包裹席卷,再耽擱一段時間,安又寧想,她可能很難再去抵抗。

她用齒貝緊緊咬了下唇肉,直到粉嫩的唇肉隱隱冒出血絲,而後迎著冷風狠狠吹了一下,直到掌心的潤濕消散,確保自己處於一種極度冷靜的情況後,便拾起發針,扶著周圍的擺件,很慢卻又很穩地走到房門前。

她蹲下身,與鎖孔平視。

盡力冷靜地用她僅存的記憶努力辨認著這個鎖孔的型狀。

內部鎖彈子均呈一字型排列。

這是大概率就是一個一字鎖。

安又寧緊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赤紅的眼眸中便是一片堅毅。

她用牙把發針咬彎一個弧度,而後將發針伸入鎖眼,轉了轉。

“哢嚓。”

門開了。

因為鏽而沒有那麽清脆的開鎖聲,在這一刻仿若天籟。

安又寧卻也顧不得高興,她劫後餘生地長吐了一口氣,將體內的熱意狠狠壓下,便扶著牆跌跌撞撞地跑了這間小屋。

她現在要下樓。

宴會大廳不能去。即便祝姨就在那邊,可以去尋求她的幫助,但那裏人多眼雜,而此刻熱意在她體內不斷翻湧,現在還能強忍下來,到時候卻弄不好就要當眾出洋相。

而二樓她的客房處,保不齊有人看守。

安又寧靠在三樓空無一人的走廊牆壁上,她狠狠又掐了下指尖,終於下了決斷,步履蹣跚地跑向了那個她剛剛在一樓看見的紅色巨龍的龍頭處。

她的高跟鞋早就不在腳上了,白嫩的腳踩在波斯地毯上悄無聲息,整個走廊中隻有安又寧斷續的粗重的喘息聲。

她以牆壁為支撐,艱難地辨別方向。

忽然間,安又寧身側的房門被打開,已經克製不住快要□□出聲的她缺少了支撐,身子一軟,直直地撞進了一個滿是雪鬆氣味的懷抱中。

在理智喪失的最後一刹那,隻依稀可見的,就是一個上麵星星點點點綴著紅色斑點似雪中紅梅的白色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