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熱……

安又寧隻覺得渾身燥熱難耐,加之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癢意更是讓她理智近乎全無。

忽然間,嘎吱一聲門響後,右手扶著的門被打開。

此刻的安又寧距離那個後門處的紅色旋轉樓梯還要不到五米遠,但驟失的支撐,依然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無法走過去了。

全憑意誌走到這裏的安又寧再也支撐不住了,她腿一軟便依靠慣性順著門的方向要癱倒在地,倏然間,一個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

她此刻的身子輕柔飄軟似一根飛羽,腰處被扶住,上身則隨著臂膀的力道極其自然地向前一撲,下一刻,便墜入了一個滿是雪鬆氣味的冰涼清冽的懷抱中。

冰涼?

被燥熱困惑許久的安又寧幾乎欣喜若狂,仿若發現了什麽世間瑰寶一般,原本抵在那人胸前的雙臂立刻似藤蔓一般緊緊抱住了身前這個“大冰塊”。

忍耐許久的窸窣的吭唧,終是從唇齒間流露出。

“好涼快……”

然而就在她剛剛貼上去涼快了一下後,那原本扶住她的有力臂彎便要將她用力推開。

是一種很明確的拒絕的姿態。

安又寧清晰地感受了他的抗拒,被拒絕的她眼眶忽然濕潤了,她似一個孩童一般抽噎起來,豆大的淚珠掛在長睫上給她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和易碎感。

“別……媽媽……不要,不要離開寧寧……”

也許是她的哭泣奏了效,那人推拒的手一頓,有了一瞬間的遲疑。

安又寧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她立刻又纏了上去,貼得更緊,她的頭徹底埋在了對麵人的胸脯上。

那人似乎被她忽然的動作嚇住了,渾身僵直一動不動。

得償所願的安又寧縮在他的懷中,唇角勾起笑得滿足,像是一個吃到了糖果的孩子。

迷迷糊糊間她好像想到了什麽,顫抖著長睫睜開了眼,微仰著頭看去,目之所及,是一個性感至極的喉結,它此刻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正小幅度上下起伏著。

晃得安又寧眼睛有點暈,把為什麽要睜眼都忘記了。

想也不想,她便攬住他的脖子,踮起腳,用潔白小巧的齒貝輕輕銜住了它。

好了。

它不動了。

安又寧滿意地閉上了雙眸。

可她還是很熱……

安又寧苦惱地蹙起了眉黛。

而後隻聽到“唰”的幾聲。

沾染著紅色斑點的白衣應聲片片斷裂,翩然飄散下來,蓋在了她的沾染了灰塵的秀氣纖巧的赤足上。

***

再次醒來時,安又寧隻感到一陣宿醉後的頭痛欲裂。

她有些痛苦地蹙起眉,抬手在太陽穴上按壓一番,才覺有些許緩解。

緩緩睜開眼,極其陌生的房間擺設讓她為之一怔。

房間很大,是黑白灰的極簡配色。

房間家具擺件不多,但憑借安又寧的眼力,一眼便看出件件都價值不菲。

顯然這裏並不是任何一個她所熟悉的地方。

而更像是一個單身男性的屋子。

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湧上心頭。醉酒後的記憶仿佛被人打上了馬賽克一般模糊不清。

她在哪兒?現在是什麽時間?

她黛眉含顰,她似乎在祝姨的生日宴上被人下了藥……

那麽……

安又寧下意識地往身上一看,美目立刻瞪圓,似受了驚嚇的貓兒一般,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寫滿不知所措。

她身上原本的白色禮服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寬鬆肥大的及膝灰色棉麻長裙。

一種冷寒緩緩從安又寧後脊升起,她趕忙從領口向內細細檢查。

為了穿禮服而特意穿的無痕貼身衣物也全被人換掉,換成了一次性衣物。

她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龐瞬間慘白如紙。

好在,她那處並沒有任何不適,身體上也沒有任何奇怪的酸疼。

應當沒有真的發生些什麽。

安又寧緊緊閉上雙眸,調整呼吸,強迫自己恢複冷靜,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首先,這裏是哪兒,她要怎麽出去……

哢嚓。

房間的任何一點異動都足以驚擾到此時敏感的安又寧,聞聲後她立刻坐起了身,坐到了擺放著一盞古典銅台燈的床頭櫃旁。

她向房門看去,隻見房門從外打開,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端著兩碗黑漆漆的水走了進來。

她個子不高,身材矮胖,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臉上微笑紋很重,看得出來,她年輕的時候應該很漂亮也很愛笑。

是一個生麵孔。

安又寧攥著被角的手一緊,她的視線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碗黑漆漆的水上,不著痕跡的動了動鼻翼。

薑特有的刺鼻氣味撲麵而來。

阿姨看見安又寧已經醒來有些驚訝,她溫柔的笑了下,聲音滿是慈愛:“姑娘你醒了呀。”

似乎是看出了安又寧單方麵的緊張,她停住了去往安又寧處的步伐,而是走向了紅木櫃子後。

“這是薑湯,剛剛您也沾了水,喝下它去去寒氣。”她的身影沒入了櫃子後,安又寧看不見她,隻聽見她不知在和誰說些什麽。

“謝謝。”出乎意料,是一道男聲。

這間屋子很大,一個高大的紅木櫃子立在床邊不遠,擋住了安又寧的視線,讓她一直沒有發現,櫃子後麵居然一直有一個男人!

他是誰?

安又寧攥緊了手中的銅製台燈。

還未等她的詫異緩過來,那位阿姨便端著另一碗水從櫃子後走出。

她的目光落在了安又寧的手上,明白了些什麽,於是她停住了走近的步伐,確保給安又寧留出足夠安全距離,讓她身上豎起來的刺軟了些許,才笑著解釋道:

“姑娘你不要緊張,我姓王,算是蘇家半個家庭醫生。”

“剛剛景遷見你當時渾身發熱,狀況不對,便將你放在了冷水裏以降溫,之後就吩咐安助理去找我。”

“等我上樓時,你的溫度已經差不多降下來了,隻不過渾身濕透了,我就拿了一間我的衣服把你的濕衣服給你換下。”

“衣服都是新的,我沒有穿過的,姑娘不要見怪呀。”

她的聲音很有安撫性質,輕聲細語娓娓道來讓安又寧原本緊張的心,漸漸輕緩下來。

“姑娘你剛剛泡了涼水,現在天氣雖然回暖,但也是容易著涼,記得把薑湯給喝了。”

見安又寧不再抵觸,她便緩緩走近,要把薑湯放在床頭櫃上。

從這位王醫生的口中,安又寧很容易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從王醫生的話和自己身體感知都可以辨別出,她並沒有和誰真的發生什麽。想來,她應該是被紅木書櫃後坐著的男子救了。

安又寧微微垂下眼睫,房間裏除了眼前這位慈愛婦人之外,還有至少一名成年男子,她們如果真的要對自己做些什麽,四肢還發軟的她就算硬拚也是全無勝算。

還不如先假意相信,與之虛與委蛇一番。

再加上即便沒有全信,安又寧其實也信了大半,於是她放開了握緊台燈的手,趕忙下了床,雙手接過薑湯:“謝謝。”

“謝謝您的幫助。”

王醫生笑了:“不該謝我。”

她轉頭看向被紅木櫃子擋的嚴嚴實實的男人:“還是多虧了景遷。”

景遷……

剛剛王醫生提過這個名字,但安又寧剛剛過於緊張並沒有聽清,此刻,如此清晰並且似曾相聞的名字,讓她握住碗的手一頓。

麵前這位阿姨自稱是蘇家的家庭醫生。

能使喚的動蘇家的家庭醫生,又名叫景遷的人……

一個大膽的想法自安又寧腦海中浮現。

她順著醫生的目光看去,隻見一個身著黑色正裝,白色襯衫的男子正端坐在桌前,他側著頭,安又寧看不清他的麵容,但從他英挺的側臉已經能初判他本人的俊美。

而比他的樣貌更吸引人的是他的氣質。

他仿佛神秘的大海,低調從容溫和卻又深不可測。舉手投足間的沉穩成熟,是任何一個閱曆不足的人,都無法模仿的。

安又寧有些怔愣地看著坐在自己不遠處正在處理著什麽文件的男人,喃喃開口:

“蘇總?”

那個男人聞聲將目光從電腦旁移開,看向了他們這側。

安又寧五官精致,又正值花季,是一種很大氣的漂亮,即便身著粗布麻衣也難掩傾城之色,蘇景遷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頓,而後落在她雪白的赤足上微微一凝,便移開了。

幾乎是他看過來的那刻,安又寧就確定了她的猜想。

說起來這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麵,就算她不愛參加宴會,他也總是忙於工作會缺席宴會,但一年到頭,總有幾場異常重要的,容不得推脫的宴會。

但之前即便或多或少見過幾次,安又寧卻從沒有認真看過他的模樣,隻是匆匆一瞥。

而現在,直視著蘇家這位傳奇人物,安又寧才發現他竟然這麽年輕英俊。

出於血緣的關係,眉眼間,他與蘇書淵叔侄二人有兩分相像,但不似蘇書淵的少年張揚,歲月的沉澱讓他滿是成熟男人獨有的韻味,舉止間成熟穩重優雅得體,俊美的賞心悅目。

“嗯。”

隻見他的喉結上下起伏,然後一個低沉的音節便自胸腔傳出,透過空氣,傳至安又寧耳中,引起一片訝異的酥麻。

即便早有預料,但當他真的確認的時候,她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安又寧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他上下起伏的喉結處,飄遠的思緒卻仿佛帶她回到了剛剛那段帶著燥熱的模糊卻又十分清晰的記憶中。

他居然真的是蘇景遷。

是蘇家目前的掌權人。

是那個被她父親以或的口吻反複提及的青年才俊。

也是那個在明年婚後,她要改口跟著蘇書淵一同喚小叔的人。

這個想法讓她迅速回過了神,垂下了眼眸。

蘇景遷並不詫異眼前這個年輕女子為什麽會知道自己的身份。

隻是看著這個格外大膽剛剛還對自己上下其手的的女孩子,在知道自己身份後的低下頭強忍著震驚的模樣,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隨意合上了電腦,身體放鬆地向後靠去,淡淡提醒道:“這裏是三樓。”

他的聲音不大,是很輕緩的語氣,但從中還是流露出了幾分上位者不經意間自帶的威嚴。

這次祝欽的生日宴是在一樓舉辦的,二樓三樓都不對外開發,並有人看守,出於禮貌,賓客也都不會上到三樓。

他話中的意思安又寧瞬間便領悟了。

他是在委婉的問自己,她是怎麽上來到三樓的,並且還是一副急需降溫、叫醫生的滾燙模樣。

安又寧在心中苦笑。

她可以說,自己明明是回到了二樓客房,卻不知道為什麽一覺醒來便出現在了三樓嗎?

剛剛因為對陌生環境的恐懼,從而有些淡忘的記憶漸漸湧現。

從她出來找妹妹到現在莫名出現在三樓,整件事情的發展截止至今並不明晰。

並且事情的經過處處透著算計,但到底是誰在害自己?為什麽要害自己?

安又寧目前全然不知。

要硬把自己毫無證據的單薄猜想說出來。

眼前的人不僅大概率不會相信,沒準還會覺得自己是在故意撒謊,以刻意去接近他。

安又寧微斂下眸,有關這件事情的一切,她隻敢對祝姨傾訴。

於是她頓了頓,平靜道:“蘇總您好,我是安家的安又寧。”

“因為喝醉了酒,便想去二樓客房休息一下,卻不想醉的有些糊塗了,不知不覺便上了三樓。”

她微微抿了抿唇:“……冒犯了您,真的抱歉。”

“今天也實在是麻煩您了。”

醉酒……

蘇景遷在心中默默重複了下這兩個字,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在一樓樓梯口碰見的那個端著紅酒步履匆匆的女傭。

看著眼前的人,發絲淩亂,臉色慘白,楚楚可憐的樣子,他沉默了一會,沒說信也沒說不信,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沒事。”

沒有被追問的安又寧送了一口氣。

一旁的王醫生見氣氛淡了下來,便笑道:

“又寧你醒的快,睡了不到半個小時,現在才八點,宴會剛剛開到一半。”

她看向安又寧體貼道:“你的家人久找不到你想必會著急的。需要我陪你去客房中換一下衣服嗎?”

“謝謝王醫生。”

一直被事情纏身,安又寧都有些忘記自己還在參宴的這個事實了。

王醫生說的對,自己消失了這樣久,要是惹得祝姨發現從而為自己擔心便不好了。

她轉頭看向窗外還在淅淅瀝瀝下著的小雨。雨還未停,祝姨的腿還在疼,她得趕快把護膝送去。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心焦,向蘇景遷再次道謝後,忙轉身,跟著王醫生向外走去。

卻不想,走到門口不遠處,一塊白布吸引了她的注意。

或許那都並不能稱為一塊完整的布了。

它不知道被什麽人粗暴地撕碎成多個細碎的布片,潔白的布料上星星點點的紅,似乎是它在在哭訴著始作俑者的心狠手辣而留下來的血淚。

安又寧的臉“唰”地便紅成了熟透的蘋果。

她的記憶隨著清醒早已完全回籠。

如王醫生之前所說,她記得在她對蘇景遷一番上下其手後,就被人從他懷中揪了出來。

之後被放入冷水中,被燥熱而擾亂的理智在冷水的刺激下漸漸回歸,清醒後疲憊感上來,漸漸便昏了過去。

完全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但眼前片片撕碎的布料作為物證,從另一個角度明明白白的說明了在那短暫的僅有的接觸上,事情的激烈程度。

安又寧隻感到氣血上湧,羞赧極了。過於激動導致氧氣都覺變得稀薄,感官一瞬間被放到最大,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一道沉著的視線落在了那片慘烈的布料上,而後又輕輕落在了她的背後。

無聲似有聲,仿佛在傾訴著什麽。

她深吸了一口氣,很快恢複了鎮定,腳下隻微微一滯,便頭也不回地跨過了那堆慘不忍睹的“證據”。

就在安又寧剛剛跨過證據時,本已開始工作的蘇景遷的視線忽然從屏幕淡淡移開,偏頭向何特助吩咐道:

“給她拿雙鞋。”

平常最是懂蘇景遷心意的何特助頭一回沒明白上司的意思,他下意識地看向了正要走到門口的安又寧。

寬大的衣袍也掩蓋不住她身姿的曼妙,就算何特助見過不少美人,卻還是不得不為她的身姿容貌而暗暗稱歎。

行走間,寬大的衣袖隨著手臂擺動上下飄動,潔白晶瑩的藕臂若隱若現。許是走過來的時候鞋跑丟了,隻一雙赤腳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更顯雪□□嫩。

他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點頭應聲,隻不過再抬頭時眉眼間多了幾分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