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祝欽最後的話說得太過直白,在場人都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讓本來心存僥幸想要繼續試探的人徹底死了心。

祝欽也適時表現出一絲疲憊,原本簇擁著的眾人也就有眼色的告辭了。

祝朱害怕姑母責罰自己,便混在眾人中,帶著程之航一同溜走。

祝欽見狀也沒說什麽,隻領著其餘人去了宴會中隨處布置的用以歇腳的圓桌小坐。

現下沒有了外人,隻剩下安家,蘇家和幾個祝家人,氛圍立刻輕鬆了許多。

“抱歉呀又寧。”祝欽用手輕輕拍了拍安又寧,以示安撫,“委屈你了。”

手背上是一種溫暖而柔軟的觸感,是一種,安又寧很少感受過的,媽媽的感覺。

她勾起一抹溫柔而美麗的微笑:“沒關係的,我不委屈。”

她緩緩地將美麗的麵龐輕輕地靠在祝姨的肩上,以一種毫不逾越的姿態展現著她最大的親近:“一點也不委屈。”

當被人欺負時,有一個站在你身前,挺身保護你的人,怎麽還會感到委屈呢?

有人疼有人愛有人護著,這明明就是幸福。

“反而是我要謝謝您。”她輕聲說道。

安又寧的全身心依賴,祝欽自然感覺到了,她撫摸著安又寧長發的手一頓,抿了抿唇,而後還是以一種更加堅定地姿態重複了剛剛的動作。

安又寧則像貓一樣,溫順閉上雙目,感知著這一刻的踏實與幸福。

又相互依偎了一會兒,祝欽輕輕拍了拍安又寧的頭。

“來,好孩子。起來嚐嚐你書淵哥釀的紅酒?”

每個休息的小圓桌旁都有一個女傭在旁邊站立。

祝欽向她身旁的女傭招了招手,從她手中的托盤裏接過了一杯紅酒,親手遞給了安又寧:“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愛喝紅酒,於是書淵這次為了我的生日,特意搞了個酒莊,親自參與釀造。”

祝欽目露嫌棄看向一旁正笑著看她們倆講話的兒子,話中有話:“你看看他,平時讓他進蘇家公司裏幹正事,他不幹,像這種歪門邪道他倒是熱衷。”

歪門邪道,指的並不隻是酒莊。

和所有這個年紀的大男孩一樣,蘇書淵喜歡打籃球,喜歡賽車,喜歡電競。喜歡一切熱血激昂,但在祝欽眼中全無意義的事情。

因此極具電競天賦的他,在母親的管束下,終是沒能上台打上一場比賽。

即便不能真正成為一名電競職業選手,但退而求其次,為了圓夢,蘇書淵頭一次沒有聽母親的話進蘇家企業,而是收購了一個電競俱樂部。

而他也不是那種無腦砸錢的富n代,憑借他精準的選人眼光,他所率領的俱樂部異軍突起,一穿六勇奪TPL夏季賽總冠軍。

收購的俱樂部也因此賺了不少錢。

雖說是抱怨,但祝欽的語氣中還是不乏欣喜與驕傲。

安又寧自然也聽出來了,她淺淺一笑:“書淵哥親手釀的不是酒,是一片孝心,外麵是多少錢也買不到的。”

祝欽麵上笑意更濃,顯然被哄得很開心,但嘴上卻嗔怪道:“你就會替他說話。”

“快嚐嚐他這個酒的味道怎麽樣?要是不好喝,我可是要說他的。”

而後對著身邊其餘人笑道:“你們也快嚐嚐味道。”

祝家剩下的幾個人都算是祝欽的表侄女,從小與這個姑母接觸不多,完全比不上從小被祝欽看著長大的安又寧親密,對待如今這個位高權重的姑母,也都是按照家中大人的囑托,盡力討好。

於是聽到她的熱情邀約後,忙從托盤上各拿了一杯酒品了起來:

“入口回甘,口感綿延,書淵表哥的釀酒技術真是高超。”

這個酒又是蘇書淵盡力為祝欽做的,懂點眼色的人自然是把他誇得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安又寧也跟著微抿了一口,口感如絲綢般絲滑,柔軟卻豐富,的確是很不錯的酒。

隻不過眾人誇的清甜她倒是沒有嚐出來,反而品出了一種淡淡的酸澀,讓她有些不適。

“怎麽了?不合口味嗎?”祝欽一直默默關注著安又寧,見她隻輕輕抿了一口,便放下了酒杯,忙關心道。

“沒有。”安又寧自然不會掃祝欽的興,她淺笑著解釋道,“今天臨行前在家吃了薄荷糖,餘味未消去,我怕糟踐了好酒,便想著待會兒用白水漱盡口中的味道,再來細細品味。”

安又寧不喜歡薄荷清涼的口感,但是她卻很喜歡吃薄荷糖。隨意哪件穿過的衣服兜裏都會有幾顆薄荷糖,因此祝欽也不疑有他。

一旁的蘇書淵聞言,立刻徑直走到一旁,為安又寧取了杯白水。

長眉星目,英挺俊朗的少年體貼地拿著杯水,遞給一旁的美貌驚人的少女。

青春的場景美好得立刻惹來一眾上了年紀的長輩微笑打趣。

忽然間一聲突兀的咳嗽聲,瞬間吸引了全場的注意。

轉頭一看,發出聲響的竟然是整場宴會一直在後方做著透明人的方瓷。

隻見她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正在品紅酒時分了神,猛地被嗆住了,正咳嗽不停。

“母親?”安子馨忙上前給母親順後背。

她手中熟悉的薄荷糖盒卻一下就吸引了看過來的安又寧的注意,但在她想要仔細看過去的時候,糖盒又消失不見了。

許是自己看錯了,小插曲一閃而過,安又寧沒有放在心裏,她忙有些關心地看向方瓷。

方瓷勉強忍住了咳意,擺了擺手:“沒事。”

然後向一眾擔心的人笑著解釋道:“是酒太好喝,一時便喝得有些急了。”

祝欽自然也正擔心地看著她,聞言她眨了眨眼,柔聲勸道:

“再好喝也不能激動呀。”她頓了頓,“越是好喝的酒,越不能激動,畢竟把自己嗆到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好酒多得是,王蓉,你把我前年收的那瓶酒從酒窖取來吧。”

這場小意外,大家自然都沒放在心上,反而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祝欽即將要拿出來的酒上。

眾所周知,祝欽是一個紅酒愛好者,而憑借她的身份地位,她珍藏的酒,一定差不了。

等王蓉拿出紅酒,眾人一見果然不凡。這是一瓶45年的羅曼尼·康帝,前幾年還在拍賣行拍出了天價。

圍觀的眾人再次不由感歎蘇家財力之雄厚,如此珍貴的酒,也是可以隨意拿出來與眾人分享。

剛一開瓶,一股凋謝的玫瑰花的香氣便噴湧而出。令愛酒懂酒的人眼神瞬間直了。

第一杯,祝欽便讓王蓉遞給了方瓷。

方瓷儀態大方地接過,優雅地品了一口,果然,甘美濃鬱,齒頰留香。

而頂著眾人欽羨目光的方瓷,卻感受到了更甘美醇香的是這瓶酒背後代表著的金錢和權勢。

她長呼了一口氣,自今日起便一直淺淺掛著眉頭的憂慮終是消散了,她如釋重負一般笑了,衝著祝欽的方向高舉酒杯:“為咱們兩家之後的喜事而幹杯。”

祝欽聞言愣神了片刻,眼中的笑意隨即加深,細長濃密的漆黑睫毛讓她的溫柔婉約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模糊。

她微笑著舉起酒杯與方瓷隔空相碰。

方瓷話中的意思,在場眾人皆知是在暗示安又寧和蘇書淵的婚事。

因此安又寧和蘇書淵自然少不了眾人打趣,也是大家看在兩個年輕人臉皮薄的份上,才免去了交杯酒,但雙雙來上了一杯羅曼尼·康帝是必不可少。

祝欽愛喝紅酒,跟著祝欽長大的安又寧自然是沒少一起喝,因此她的酒量也很不錯,兩杯下肚是完全不會醉倒的。

而安子馨卻不一樣,她酒量很淺,因此即便她想喝並且王蓉也把羅曼尼·康帝端到了她的麵前,卻還是被方瓷管著,以她不勝酒力而拒絕了。

方瓷的拒絕徹底讓心情本不太順暢的安子馨更是生氣難過。

自今天到蘇家以來,姐姐便一直在前麵作為眾人視線的焦點,而自己卻一直被冷落也就算了。

現在眼見這個酒如此珍貴,而自己卻一口也喝不到,反而看著姐姐和書淵哥被眾人打趣著,險些喝了交杯酒,一向嬌寵長大從未受過此等委屈的安子馨徹底爆發。

不顧母親的拉扯,借口不勝酒力就獨自借口去衛生間而離席。

方瓷擔心女兒,而生日宴馬上開始,作為安家當家主母卻又不好同女兒一起離開。

焦急又希冀的目光便投到了在場另一個安家人身上。

自然,隨便叫一個傭人過去找自己的女兒的確是可以的。

但方瓷知道自己女兒正值氣頭,隻派一個傭人過去肯定管不住她,而她也還算聽姐姐的話,再加上安又寧一向沉穩靠譜,將氣頭上的安子馨托付給她,方瓷是再沒有比這還要放心的了。

安又寧一下就領悟了繼母的意思。

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她無法坐視不管,而生日宴即將開始,開場是長輩們的客套環節,自己即是小輩也不是蘇家人,頂多就是安靜坐在一旁當背景板,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

於是她輕輕拍了拍一旁不想讓她過去的蘇恬的手以示安慰,而後向祝欽打過招呼,便順著安子馨離開的方向走去了。

安子馨一向愛嬌又愛美,今天特意穿了一雙十二厘米高的水晶鞋,在來宴會的路上便一直嚷著腳疼,走路走得很慢。

安又寧本以為自己很快便能追上她,卻不想明明前一刻安又寧還看到了安子馨的背影,下一刻她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安又寧左右環顧了一圈,卻還是沒有看見妹妹身影。

可能是因為正在氣頭的原因,走路速度變快了,抑或者自己找錯了方向?但明明剛剛還看見了妹妹。

疑惑的念頭一閃而過,安又寧沒有多想,她思考了一下妹妹能去的地方,便打算轉身直接去二樓休息室。

但剛抬腳,她便是一怔。

安又寧來蘇家老宅次數不少,但到底隻是作為客人不好隨意亂逛,加之蘇家老宅實在太大,自己對於地理環境方位的記憶力又很差,她熟悉的地方也便隻有祝欽常待的幾處。

剛剛一直在緊緊盯著妹妹的背影防止跟丟,並未注意周圍環境的變換。

而現在,安又寧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遇到了一個大問題——她好像迷路了。

她此刻正處於一個陌生的長廊之中,寬敞的長廊裏是一種和熱鬧的一樓大廳截然不同的靜。

長廊四周裝飾著名貴的字畫,地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紅色絨毯,它消音效果很好,安又寧八厘米的高跟鞋踩上去也隻是一聲不大的悶響。

四周沒有穿著華貴禮服的來賓,隻有幾個端著托盤的使者匆匆而過。

抬眸望去,目之所及,走廊的盡頭是一個直通三樓的旋轉樓梯,紅木的材質,似一條紅色巨龍一般靜靜盤踞著。

安又寧定定地看著眼前那條紅色巨龍,一種隱隱的熟悉感泛上心頭。

她微蹙著眉,使勁思索了一番,總算想了起來。

這裏應該是蘇家老宅挨著後花園的後門處,離後廚很近。

蘇書淵的房間就在三樓,大概一年前,祝欽曾帶著安又寧走這條路,從後花園的花房去往蘇書淵的房間。

安子馨應該來得不是這個方向。供她們休息的房間在二樓。而此處顯然不能直達二樓。

意識到了這點,安又寧便要往回走。

但許是兩種紅酒的混合加重了後勁,酒量一向不小的安又寧漸漸感到頭有些昏了。

她下意識地依靠著身邊的牆體,等待這陣許久未感受過的酒勁兒平息下去。

“安小姐,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一個陌生的女聲在安又寧耳畔響起,一陣淡淡的幽香吹來,緊接著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冰涼的觸感讓安又寧有一瞬間的清醒,她下意識地猛吸了一口長氣,幽香瞬間充滿她的口鼻。

她將半闔的美眸緩緩睜開,將眼前人的麵孔看了個清——這是一個穿著女傭製服的陌生年輕女人。

“安小姐是醉了嗎?需要我把您送到您的專屬客房裏去嗎?還是去找您的家人?”

不等安又寧回答,女傭再次關切發問。

祝欽在蘇家老宅有為安又寧留有一間專屬客房。聽到女傭說出這點,本來對陌生人有著天然警惕的安又寧微微軟了些身子。

算算時間,生日宴要開宴了,不想回去打擾眾人興致。安又寧便點了點頭,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回道:“送我去客房吧。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