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一次, 安又寧緊緊跟在了方瓷身後,沒有和上一次跟著安子馨一樣跟丟。

當然這也離不開,這次方瓷行走路線很簡單以及她所走的地方都是安又寧跟著祝欽走過的熟悉地方,這兩個原因。

方瓷直接穿過大廳, 上了二樓, 全程微低著頭步履匆匆。

她走的這段線路大多是直來直往的通暢道路,雖然不容易跟丟, 但尤其是在上樓梯時, 很難有什麽東西可以做跟蹤的隱蔽物件。

安又寧隻好謹小慎微, 將步履放到最輕, 隻是為了不跟丟,還是一直盡量與她保持著五六米的距離。

所幸方瓷今天似乎很著急,根本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也沒有回頭。

就這樣走了五分鍾, 她總算是走進了一個房間。

安又寧根本不需要仔細查看,便立刻認出這是二樓她經常去的會客廳。

會客廳空間很大,但是視野極其開闊,作為後來者,完全無法隱藏行蹤。

要是直接跟著進去, 她一定會立刻被方瓷所發現。

她躲在牆壁後思量了一會兒,便有了注意。

會客廳的門沒有關嚴,而是半開著,安又寧小心避開方瓷在屋內所能掃視到的門口處的視野, 貓著腰走到了左側的小型會客廳處。

會客廳安又寧常來,因此她格外熟悉這邊的建築構造。

二樓其實總共有三個會客廳。

方瓷去的是大型的會客廳, 是最常用的一個。而在這個大型會客廳的左右兩側還有兩個小型會客廳。

並且考慮通風問題, 小型會客廳與這個大型會客廳相連接的牆壁處, 都做有一個推拉窗子。

雖然會客廳隔音效果很好,但隻要把窗子打開,想來那邊的聲音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會客廳一般都是不鎖門的,她極輕緩地推開了房門,裏麵沒有開燈,也空無一人。

安又寧總算是鬆下一口氣,小心地將門又關上,便爬到了窗戶旁邊,以極輕極慢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一點小縫。

大會客廳明亮的燈光從這個小小的縫隙處透了過來,瞬間點亮了這個漆黑狹小的房間。

並因為丁達爾效應,透過來的燈光在空氣形成了一道光柱。光柱打在地上照亮了一小片狹長的區域。

不均勻的光亮分布同時也讓安又寧的麵貌有些晦暗不明。

即便自那天事發之後安又寧就對方瓷產生了懷疑。

即便她也察覺到了方瓷今天些微的異樣,在宴會上也一直刻意觀察著她的動向。

但是當她的猜想似也許馬上就要應驗的時刻,她心中的情緒卻是難以言喻。

除了對於可能馬上就要知道真相,知道到底方瓷是不是想要設計自己的罪魁禍首的激動與緊張之外,更多是一種酸酸澀澀的恐懼與害怕……

當然,方瓷這次來到這裏也並不一定是要見誰,也並不一定會提起那件事情,更不一定和那件事情有關。

但是當這個想法在她腦海中浮現時,來自安又寧內心深處的預感正輕輕告訴她,真相也許真的近了。

就抱著這樣複雜難言的心態,安又寧蜷縮在窗戶下麵,從小縫中看著方瓷在屋中焦急地轉了五分鍾之後。

終於,另一道腳步聲從門口處傳來。

“噠、噠、噠……”

來者的心情顯然不像方瓷一樣著急,她步履沉穩,不急不徐,高跟鞋觸地的聲音顯得那樣的優雅從容。

這件屋子的空間不大,隻有二十平米左右,在極度安靜的此刻,安又寧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她忙放緩的呼吸,眼神自那個小縫看得更為專注。

但縫畢竟太小了,她根本什麽也看不清,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一道極為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之中。

接著一道熟悉到幾乎刻在安又寧骨子裏的聲音響起,因為環境的空曠甚至帶著淡淡的回聲:

“舞會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開始了,為什麽這麽著急把我叫過來。”

聲音和身影的雙重證據讓安又寧完全沒有任何理由否認,在宴會中途離席而與方瓷偷偷相見的人正是祝欽。

是她一直當作半個母親來看待的祝欽。

她腦子轟然作響,瞬間一片空白。

也許,她們過來隻是來洽談一些事情,畢竟馬上兩家就要官宣。

安又寧是知道的,兩家原本計劃讓安子馨與蘇書淵在一個小時後的舞會上跳一個開場舞,舞會結束之後,就理所應當的官宣。

作為雙方的母親,有一些事情要討論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

安又寧極力平靜地如實想,但因為用力而變成淺白色的指尖說明了她心緒並不平靜。

可是接下來方瓷的話,打破了她的一切自我安慰。

“那個薄荷糖!究竟是幹什麽用的!”

這是方瓷極力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她話中所提到的內容,也讓安又寧立刻攥緊了手中的薄荷糖盒。

安又寧身上一向是喜歡隨身帶著薄荷糖的,就連參加晚會也是會帶著,就連跟蹤方瓷,她也下意識地抓上了這個糖盒。

因為薄荷糖在她心中並不隻是一顆簡簡單單的糖,更多的是一種溫暖的安全感。

但是現在,它的意義似乎變了,安又寧迅速聯想到了就在不久前感受到的薄荷糖的異樣。

但她不敢再自己往下胡思亂想,努力讓自己冷靜,繼續透過縫隙看著她們的動作,屏息聽著窗戶那端傳來的聲音。

窗戶那端。

祝欽喝水的動作一頓,但很快又回複如常:

“是迷藥,你不是知道的嗎?”

“真的嗎!”

方瓷的情緒顯然很激動,她把手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在祝欽麵前沉聲問道:

“你敢真的說這個是迷藥嗎?”

祝欽看著眼前熟悉的薄荷糖盒有些驚訝,但是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是子馨那孩子給你的?”

她了然地點了點頭,明白方瓷大概已經從安子馨那裏知道事情真相了,所幸也就沒有再掩飾:

“是,這不是迷藥,而是一些加速劑。”

迷藥、加速劑。

安又寧心存的最後一絲僥幸自這兩個詞語出現後瞬間悄然消失。

那個背後想要害她的罪魁禍首,除了一直有預料的方瓷之外,居然還有祝欽。

她母親的好友,從小到大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在她心中的地位一度勝過母親的祝欽。

安又寧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幻聽。

祝欽怎麽會害自己?

她明明對自己那麽好。

是除了已經故去的祖母之外,對她最好的人了。

但是她們來回幾遍的交談,讓安又寧明白自己完全沒有聽錯。

一瞬間,她簡直如墜冰窖,渾身不受控製地微微打起顫來。

並且有親身經曆作證,她很容易就反應過來祝欽口中的加速劑指得是什麽——

就是那種她被下的無恥的藥!

她忽然不想再聽下去,想要放棄探尋許久但在此刻唾手可得的真相。

似乎不繼續聽下去,她之前聽到的一切就不是真的,祝欽也一直是那個最疼愛自己、有什麽好東西立刻想到自己、會給予她許多許多溫暖的愛的人。

但理智讓她留了下來,讓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透過縫隙,看向那張她極為熟悉,但深感陌生的麵龐。

看見祝欽沒有解釋,並極為無恥地坦然承認了她狸貓換太子的行為,方瓷更加氣憤:

“你居然一直騙我,並且還把這個東西給子馨!給她一個女孩子!”

聽到這話,祝欽心中不由嗤笑了一下。

方瓷似乎對自己的女兒有著過多的自信。

她似乎並不知道,如果安子馨沒有吃下那個薄荷糖,自己的兒子想必大概率不會就範。

沒有這個糖的助攻他們根本就不能成事。

畢竟,祝欽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安又寧,並不喜歡安子馨。

但好歹馬上要成為親家,不好撕破臉皮,祝欽也就緩和了態度,柔聲細語半真半假地解釋道:

“這個糖不加紅酒,單獨服用的話,藥效會非常低,隻是起了一種助興的作用。”

“並且我隻是把東西給了子馨,用不用都是讓她自己決定。”

“孩子的事情都讓孩子自己做主,咱們大人就不過多約束他們。”

但其實,當糖和酒不一起喝的時候,並不會有藥效。

酒,祝欽自然也給安子馨準備了。

不約束?方瓷心中的冷笑幾乎要脫口而出。

是。

祝欽不舍得給自己的孩子下藥。不舍得約束自己孩子吃藥。

祝欽就把藥給她的女兒。畢竟祝欽知道子馨對蘇書淵有多麽癡迷,一定會把藥吃下。

之後設計安排蘇書淵過來,將兩人關在一個房間之中。

祝欽憑借對蘇書淵優柔寡斷、意誌力不堅定的了解,成功讓即便沒有吃下藥的他還是成功按照她的每一步算計行事。

祝欽口中的不約束難道就是通過對自己孩子的了解從而設計自己的孩子?

滿心滿眼地全是算計,現在來一句冠冕堂皇的不約束。

簡直可笑。

祝欽也看出方瓷麵上的不滿,也明白她在官宣前一個小時匆匆找來的用意,於是她掛上安又寧十分熟悉的溫柔的微笑,柔聲道:

“當時事急從權,就沒有和你商量,的確是我的不適,我自罰一杯茶,以後一定不多插手小兩口的事情。”

方瓷聞言心中就是一聲輕哼。

她一直是知道祝欽給安又寧了一盒下了藥的薄荷糖,卻不想今天在換禮服的時候,也從女兒房中發現了薄荷糖。

連番追問下女兒才跟自己說了這糖是祝欽給的,旁的也就沒有再多說了。

因此心中格外著急的她在安鴻去應酬的檔口,在官宣的前一個小時找來,連一個小時也等不了,在宴席上就急匆匆給祝欽使眼色。

但方瓷這次的目的,除了由於今天早上知道事情真相的震驚氣憤之外,還是想討祝欽一個賠禮。

讓祝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已經她知道了,讓祝欽落一個下乘,之後對自己女兒好點。

而現在她的目的也達到了。

並且事已至此,兩個孩子馬上也要訂婚,祝欽以後就是自己女兒的婆母,不好與她鬧僵。

心中輕哼之後,她也就順著祝欽的話把台階下了,麵上是一派著急:

“哎呀,不必不必,剛剛也是我態度過激了,你也是好意,我也該給你賠罪。”

“沒有沒有。”

“……”

一陣虛情假意地推杯換盞過後,這件事情就算徹底揭過。

達到了目的的方瓷心中總算是鬆下了一口氣。

隻是……

“你給安又寧的糖,也是一樣的嗎?也是……加速劑?”

祝欽輕瞥了她一眼:“是。”

方瓷聞言便倒吸了一口涼氣,安又寧那天不僅吃了糖,還喝了酒,按照祝欽剛剛的說法,是翻了倍的藥效:

“之前咱們商量的計謀明明說的是不傷害安又寧,隻是給她下個迷藥再隨便安排個男人和她躺在一起,之後安排人進來發現她出軌的。”

祝欽看著方瓷壓抑不住的震驚,為著她的天真有些好笑,她反問了一句:

“這有區別嗎?”

區別?當然是有區別的,畢竟和安又寧生活了這麽多年,要是一點感情也沒有都是說謊。

方瓷是真的沒有想過要傷害安又寧,隻是她不得不為自己女兒爭取婚事才和祝欽合作。

她隻是想將安又寧迷暈,製造一個她與別人在一起的假象,以順利解除婚事。

她對安又寧下手還尚且有著不舍,但這個人,這個安又寧心心念念把她當作母親的人對安又寧下手卻毫不猶豫。

一種驀然的後悔情緒在方瓷心中蔓延,這樣狠心的人,做婆母真的是一個好選擇嗎……

“事情既然決定要做,就做的像一點,不然不如不做。”祝欽柔聲解釋道。

要是不想陷害安又寧,那何必要和她合作,既然決定合作,那又何必再次惺惺作態。

她溫溫柔柔的聲音,卻讓方瓷後背一片發涼。

像是看透了方瓷心緒的起伏一般,祝欽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我也是不想的。”

“隻是,不這麽做的話,總是會拉下把柄的。你也不想咱們兩家的婚事再出什麽把柄吧。”

“……”

方瓷被她的話徹底堵住了。她的確是不想的,為了女兒的心願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了。

“那出事的怎麽變成祝朱了?是出了什麽意外嗎?”

想到這點,方瓷忽然有些著急。

婚事到了這個地步,她是完全不想再出什麽變故了。

在這一刻,她似乎更希望是安又寧被下了烈藥後,是她而不是祝朱與程之航的事情被人發現了。

方瓷意料之中的態度,讓祝欽暗暗勾起了嘴角,她的聲音依舊溫柔:

“沒事,隻是計劃中忽然出了一點意外。”

“我又問了提供藥物的人,的確有人對這個藥物會有天然的抗藥性,想來她運氣不錯,歪打正著抗了藥,還弄髒了衣服,因此沒有去到那個房間,逃過了一節。”

“至於祝朱,那就是她運氣不好了……”

聽著祝欽用一種平直的語氣不鹹不淡的說著自己的幸運。

安又寧這才知道,當一個人悲傷難過到了極點的時候,腦子會是一片空白,連哭也都哭不出來。

祝欽方瓷兩人此時就坐在靠著這扇窗子的不遠處,房間除了她們倆的說話聲之外是一片寂靜,她不敢保證如果她發出了聲音,她們會不會察覺。

於是安又寧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激烈的情緒以及緊捂住嘴的動作已經讓她大腦陷入了缺氧的狀態。

安又寧將右手撤開,而後幾乎是一瞬間便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左手,以讓自己恢複冷靜。

但情緒似乎太過濃烈,她的理智漸漸被悲傷所侵蝕,再頑固的抵抗也似乎變成了無用功。

就在她即將抑製不住喘息,發出啜泣聲音的時候,一雙大手忽然把她擁入了懷中。

窸窣的啜泣在男人寬廣的懷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與此同時淡淡的雪鬆氣味將她整個人所籠罩。

熟悉的氣味給此刻無助的她帶來了莫大的安全感,她緊緊撲進了男人的懷中,壓抑許久已經變得異常麻木的情感終是爆發。

她埋在他的懷中無聲地哭了起來。

就在兩人靜靜擁抱著的時候,忽然一個被擠變形的金屬薄荷糖盒從安又寧手中滑出。

許是因為遇見熟人而倏然變得無力、許是因為手中滿是淚水,金屬的、被擠變形的糖盒從安又寧手中滑出。

滑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

就在它要墜落在桌子上發出一道“巨”響時,一雙大手穩穩把它接住了。

但許是接盒子時男人的移動還是鬧出了不小動靜,成功吸引了方瓷與祝欽的注意,她們齊齊看向窗子這邊,嗬道:

“誰!”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7-09 02:59:20~2022-07-11 02:44: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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