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祝欽和方瓷慢慢走了過來, 高跟鞋與地板接觸在寬闊的房間中踏出了回聲。

安又寧此時早已渾身無力,癱軟在了蘇景遷懷中。

蘇景遷見狀便小心地一個公主抱將她抱起,站到了窗戶旁邊的視線死角之處。

噠、噠、噠……

祝欽方瓷的腳步聲緩緩響起,她們走路的速度很慢。但在這種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刻反而更讓人緊張。

安又寧還在忍不住生理性地抽泣著, 她將臉緊緊埋在蘇景遷的胸膛裏, 整個人被他身上的氣息所籠罩,很快她心中的緊張和恐懼消弱了一些。

她們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她們離窗戶的距離越來越近。

蘇景遷的動作依舊很穩, 即便他已經判斷出她們已經來到了窗子麵前, 他抱著安又寧的手還是沒有一絲顫抖。

“出來吧。”祝欽溫溫柔柔的聲音仿佛是催命符一樣。

安又寧攥著蘇景遷衣襟的手一緊。

蘇景遷卻沒有動, 反而安撫地輕輕拍了拍懷中的安又寧。

溫暖有力的動作讓正處於不安的安又寧也恢複了一些鎮定。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四周還是一片寂靜。

就在安又寧以為祝欽馬上就要推開窗戶的時候,一聲巨響忽然響起。

先是重物倒塌的轟然聲,接著是石頭破碎的清脆聲音, 最後是一道尖叫:

“祝朱?!”

會客廳的四角貼牆放著四個玉石屏風,祝欽一直死死盯著的靠著左側的屏風忽然被人推倒。

屏風後麵出現的是一個祝欽從未想過會出現在這裏的人——她的好侄女祝朱。

不怪她這樣驚訝的尖叫出聲。

因為祝朱麵對與程之航的婚事的極度抗議,讓害怕在婚禮前夕鬧出什麽幺蛾子的祝欽和自己的哥哥,祝朱的父親,一直決定將祝朱關在家中, 不許她隨意外出。

卻不想,被自己下令要關禁閉的人,卻忽然出現在宴會上,還一直在偷聽自己的牆角。

這任誰都會驚訝。

祝朱早就覺那天事有蹊蹺, 這幾天雖然一直被關在家中,但一直托人在調查這件事情。

然而即便她花了大價錢, 卻依然苦尋無果。

可就在今天, 就在祝朱哀求母親把她偷帶出來之後, 不敢在宴席上正大光明出席,而躲到了會客廳裏時。

竟然讓她就這樣撞破了真相!

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凶,讓自己無緣嫁給蘇景遷的始作俑者,讓自己名譽掃地隻能嫁給一個小明星的罪魁禍首竟然就是她的好姑姑!

剛才聽她們說話時祝朱就已經渾身氣到發抖,隻是理智讓她隱忍了下來,眼見被人發現,祝朱也就不再躲藏。

她猛然推倒了屏風,而後惡狠狠看了祝欽和方瓷一眼,轉身就向外奔去。

她們倆毀了她的人生,她一定要讓她們付出代價!

祝朱滿是仇恨的眼神立刻讓祝欽從一直在聽她們牆角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侄女的震驚中回過了神。

眼見祝朱急跑了出去,祝欽立刻心覺不妙,忙大聲喊道:“快,攔住她!”

可是為了談話,周圍使者都不在,反應到了這點,祝欽忙自己提著裙擺,踩著高跟鞋追了出去!

她十分了解她的這個侄女,是什麽都能做出來的潑辣性子。

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方瓷還沒從屏風轟然倒塌的巨響中反應過來,祝朱與祝欽就相繼跑了出去,見狀她也立刻明白了事情利害,忙也跟著追了出去。

清脆的噠噠聲漸漸變得微弱直到消失不見。

她們走了。

意識到了這一點,安又寧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所有的理智一下灰飛煙滅。

緊張和害怕轉化成了情緒的發泄。

在溫暖的懷抱中,蓄積在眼眶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理論上來說,事情危機已經解除,她應該和眼前這個算是幫了自己的人客套地說一些感謝的話。

但是此時此刻她卻全無任何心情。

並且由於對於他對自己的包容隱隱有著預料。

於是安又寧任性地什麽話也沒有說,繼續埋在蘇景遷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與剛才在他懷中隱忍的抽泣不同,她現在哭得極其傷心難過。

源源不斷的淚水持續湧出,一下便把蘇景遷的衣服浸濕。

蘇景遷垂頭看著她漆黑的發頂。

她小小一團縮在自己懷中,此時正如受了傷的小獸一樣哽咽哭泣。

心中倏然是一片柔軟與心疼,蘇景遷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她,抱著她坐到了椅子上,溫暖的大手在她的後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沒事了。”他的聲音自胸腔處傳至安又寧耳中,宛如低沉優雅的大提琴音在她的心湖中泛起片片波瀾。

滿是憐愛與安撫的動作讓正在哭泣的安又寧一頓,似乎是得到了什麽支持與鼓勵一般她的哭聲又大了。

似乎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正在用傷心的哭聲在尋求關懷與愛意。

對懷中這個女孩,蘇景遷是完全不缺這兩樣的東西的。

於是他的動作愈發輕柔,愈發憐愛。

他今天忽然出現在這個宴會上,除了是因為得知了蘇書淵出軌的事情之外,還是因為他得知了那件事情的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祝欽在背後謀劃的。

但會上人多眼雜,不好把事情直接講給安又寧聽,便想等宴會結束再有所緩衝的把這件事情告訴她。

卻不想在他應酬完幾個合作夥伴後,再抬眸時她已消失不見。

當時他便預料不對,而等他趕到這裏時,看她的樣子,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顯然是無需他再多說什麽了。

他的懷抱格外溫暖,他的動作格外輕柔,慢慢的,安又寧似乎像是嬰兒回到了媽媽的懷抱中一樣,在愛與關懷的包圍中漸漸睡了過去。

安又寧的抽泣聲越來越小,身子也漸漸放鬆,滿是信賴地軟軟依在他的懷中。

等蘇景遷再度低下頭的時候,才發現,他懷中的女孩已經睡著了。

會客廳的椅子很大,坐下兩個人完全沒有問題。

可現在她睡著了,而椅子並不舒服,於是他隻猶豫了一瞬便又將她穩穩抱起,徑直回到了臥室。

無視著何特助抑製不住地訝異眼光,他輕輕將安又寧放在臥室鬆軟的大**,想讓她睡個好覺。

卻不想就在他鬆開抱著她的手,剛要起身時,就被一道力拉了回來。

那道力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很微弱的一道。

但是蘇景遷卻立刻停下了動作,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俯身看了下去。

白嫩細膩的小手此時正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襟,連睡夢中也死死不放手。

而現在隨著他即將起身離開,安又寧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似乎有要醒的趨勢。

蘇景遷忙又俯身下去,撐在**,讓她能更好地握住自己的衣襟。

溫暖再度回歸,安又寧的眼睫顫了顫,握住蘇景遷衣襟的手又緊了緊,很快又安心地睡了過去。

她不舍得離開自己的懷抱。

意識到這一點,蘇景遷心神一動。

他垂眸看著她的睡顏。

看著她在睡夢中都不由蹙起的眉頭。

輕輕伸出了手,像是撫摸著什麽絕世珍寶一樣極為愛惜地將她的眉間撫平,滿滿的憐愛之意幾乎要從目光中溢出。

蘇景遷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姿勢俯身看了許久。

直到手臂開始發麻。

蘇景遷回過神,無奈地笑了笑,隨後也以極輕極緩盡量不驚動安又寧的動作躺了下去。

睡夢中的安又寧卻並不踏實。

父親、繼母、妹妹、弟弟、蘇書淵……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出現,無數人的麵容反複在她麵前盤旋。

先是安鴻搖著頭,眼神輕飄飄,平淡的仿佛她隻是路邊的一顆小花小草:

“沒有價值、不聽話的人不配做我的女兒。”

而後方瓷又出現了,她一反往常的慈祥,看向安又寧的目光中滿是憤怒與嫌惡:

“你為什麽要存在!為什麽要來打擾我們一家四口的生活!”

她尖銳的厲聲還未消散,安子馨也從方瓷身後現身,她乖巧地將臉放在方瓷的肩上,用滿是童真的聲音問道:

“姐姐,你好討人嫌,為什麽要搶我的東西。”

安又寧此時正站在一個廣闊的草地上,他們一家四口正齊齊站在天空中,齊聲質問她。

再多的想法在這一刻也全部是一片空白,安又寧近乎失語隻是拚命搖著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快蘇書淵也悄然在天上出現,他望著一直在連連否認的安又寧似乎格外愧疚,他輕歎了一口氣滿是歉意:

“對不起,又寧,我愛的是子馨。”

他們或是質問、或是怨恨、或是歎息的聲音不斷在安又寧耳邊回響,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就在安又寧為這直擊心神的質問想要逃離時,忽然間一道溫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寧寧。”

母親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出現了!

母親正在叫自己,一直在拚命否定的安又寧似乎找到了一個救贖,她連忙跑了過去。

可就在她剛剛跑到母親的虛影下時。

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小女孩倏然出現在了顧姣的身後,他們笑著對顧姣說:“老婆/母親,咱們快回家吧。”

顧姣已經對安又寧張開了雙臂,但忽然聽到後麵有人喚她,她動作一頓毫不遲疑地推了安又寧,直直奔向了丈夫和女兒,她聲音裏還帶著幸福的笑意:

“寧寧,我不會為了你留下。”

被推搡在地的安又寧呆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在這一刻,顧姣的背影似乎與她離開五歲的自己,前往機場的背影重合在了一起。

“寧寧。”

慈愛蒼老的聲音讓正茫然望著母親背影的安又寧猛然回頭!

祖母!

是祖母的聲音!

對!她還有對她最好,最疼愛自己的祖母!

已經完全無措的安又寧立刻奔向了她,害怕晚了一秒,她就會像母親一樣消失。

“祖母!”她一直壓抑著的淚水終於湧出,她哭著跑了過去,妄圖抱住那個虛影,卻抱了一團空。

“祖母!我好想您!”她哭訴著,泣不成聲。

可是祖母並沒有什麽回應,隻是笑著看著她,用一如既往的慈愛的聲音叮囑道:

“要多幫幫你的父親,多替祖母照顧照顧他。”

安又寧忙不迭地點頭:“好!我會的!”

她透過淚水看著模糊的祖母,目光裏滿是孺慕與渴望。

可是得到了安又寧肯定的回答後,祖母沒有再多說什麽,沒有再多問一句此時安又寧為什麽淚流滿麵,隻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後,便化為了一團虛影。

安又寧伸出手,卻什麽也沒有摸到。

與此同時,其餘人也一同都化為一團團灰影,飛快地圍繞著她旋轉起來。

每個人口中都不停地重複著各自剛剛說的話,嘈雜的聲音無孔不入。

他們越轉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直到安又寧捂著耳朵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幾人融合在了一起,灰影變得龐大,幾息過後,融合成了祝欽的模樣。

而安又寧身後不知什麽時候早已變成了懸崖。

祝欽還是那麽優雅,她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憐惜地摸了摸正蹲在地上的安又寧的發頂。

她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溫柔,還帶著惋惜的歎息:

“又寧,你不配被愛!”

但原本正輕柔地撫摸著安又寧頭的手,一個用力就將正淚眼模糊看著她的安又寧推了下去。

懸崖的風呼呼在安又寧耳邊作響,重力讓她越墜越快,但是她卻毫無反應,淚水早已風幹,她的表情木木的,口中喃喃地重複著祝欽的話:

“我不配被愛。”

她原本緊緊攥著一起不知道抓著什麽的手緩緩放開。

是的,她不配被愛。

又汩汩流出的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就在她要緩緩將眼睛閉上墜落崖底之時,一雙大手忽然緊握住了她的雙手:

“安又寧、又寧、寧寧……”

還有人會這樣叫她嗎?

安又寧的長睫微顫。

這樣充滿關心擔憂地叫著她的名字。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問,那人握住她的手更緊,一絲溫暖不斷從他的手心傳到了她的身上,他的聲音也更加溫柔,甚至添上了一絲難掩的焦慮:

“寧寧……”

“乖孩子,快醒醒……”

孩子?

她還是個孩子嗎?

許久沒有聽到這個包含寵溺與愛意的稱呼,安又寧被緊握住的手不由一動。

她明明並不想再相信了,因為沒有相信就沒有失望,但忽然不知道為何,也許是為了這個一直在堅定喚著她的人,她心底倏然湧出了一股勁兒。

猛然一個用力,睜開了眼。

初見光亮,視線還是一片模糊,但就在一片迷蒙之中一張熟悉的俊臉逐漸清晰。

蘇景遷一向沉穩的麵上正浮現出的罕見焦急,他緊握住她的手,聲音因為緊張而帶上了沙啞,他還在喚她:

“寧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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