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時間一天天過得飛快, 很快就到了賞花宴那天。

作為半個當事人,在父親的強烈要求下,安又寧也向劇組請了假回了安家老宅與安家一家四口一齊出席宴會。

再踏進這個家門,與每次回來都會遭遇的情形一樣。

因為自己的到來, 原本正在聊些什麽的一家四口, 像被按下消音鍵一般瞬間緘默。

安又寧原先總是會為此受傷,但是這次不僅沒有難過, 反而那因為那生母定下祖母期盼的婚約真的沒有帶來的最後一絲悵然完全消失了。

她的目光隻在方瓷手包中一閃而過的熟悉薄荷糖盒上淡淡停留了一下。

而後用舌尖抵了抵薄荷糖, 清涼感覺自舌尖處蔓延, 涼意讓她對於這次去參宴的目標變得更加明確——去盡力探究那件事情的真相, 其他的一概不管。

本就是回來換身禮服再一起出發的事情,卻不想這一路上並不平靜。

安鴻和安子皓忽然吵了起來。

起先隻是一兩句小聲的爭執。

可之後不知道安子皓小聲嘀咕了幾句什麽。

安鴻勃然大怒:“你敢不再去公司!”

氣氛有些一瞬間的停滯。

方瓷看了一眼正閉目不知道到底聽沒聽見的安又寧,忙在父子倆之間打起圓場。

閉目沒有睡著的安又寧卻從她的聲音中察覺了一絲異樣。

之前麵對丈夫和兒子,她一向是再耐心不過的。

而此時她似乎有一些隱約的不耐……

但也許是她想多了, 安又寧睫毛微動,又再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有了方瓷的兩邊和稀泥,考慮今天又是安子馨的好日子。安鴻父子也就結束了爭吵。

隻是氣氛仍然低壓,一路無話到了現場。

到了地方安家父母被王蓉帶到了二樓。

蘇恬則早早在門口等著安又寧過來。

但因為待客之道,蘇書淵又準備和安子馨訂婚, 不好把安子馨單獨扔下。蘇恬也就把她也帶上了。

安家和蘇家聯姻對象有變的事情早早就傳遍了。

各種窺視眼光全都落在了此處。

甚至還有幾句閑言碎語落在了蘇恬耳朵中。

蘇恬心裏著實氣不過,但又擔心安又寧也聽到,就壓下了火氣:“咱們要不去花園坐坐?”

安又寧搖搖頭:“沒事。我不在意那些言論的。我要是在意就不會來了。而且……這還隻是一個開始。”

果然,在蘇恬去換了身被人弄髒的禮服的功夫, 正如安又寧對蘇恬所說的,別人的竊竊私語隨著蘇書淵的到來和離開愈演愈烈。

安又寧卻始終對此不甚是在意, 但之後發生的事情, 卻顯然出乎她的意料——

他、竟然出現了。

“抱歉, 我來遲了。”

他出現的一瞬間,四周都仿佛變得很寂靜。

安又寧怔愣望著這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有些失語。

“疼嗎?”她隻聽到他輕聲問道。

燈光自他背後打過為他整個人鍍了層柔光。

他手下的動作輕柔無比,仿佛把她當作了什麽絕世珍寶一般,正低著頭極為認真地在她被邢齊抓紅的手腕上打了個精致的蝴蝶結。

這是一個再小不過的,甚至都稱不上是傷口的紅痕。

是一個沒有人會在意,連她自己都不會在意的小小的紅痕。

一時間似乎是燈光太過刺眼,安又寧閉了閉眼,讓眼眶的濕意盡數褪去。

他不是在國外……

之前從恬恬那裏得知了自那天他們分別後他就出國去處理工作了。

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為什麽還會幫她?

並且為什麽要對她說抱歉?

尤其在她做了那麽自私的選擇之後,他根本沒有任何責任與義務要出現在這裏幫助她。

無數嘈雜的念頭在安又寧腦海中閃過,但是她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也沒有回答他的抱歉,沒有回答她疼還是不疼,隻是低聲說道:“謝謝您。”

他正小心翼翼地輕輕捧著她的手,仿佛一用盡就會把她弄傷一般。

但這份珍視似乎並不是她能夠承受的。

安又寧指尖輕顫,隻猶豫了半秒,便把手從他的手中抽了出來。

他的手還堪堪虛握在半空,停頓數秒才收回。

現場自蘇景遷出場便一直鴉雀無聲,全場的目光都匯聚於此,看向安又寧的目光也由輕視變得滿是慎重探究:

難道即便剛剛蘇家小少爺明明和她妹妹相攜而去,但蘇小少爺和安又寧的婚事還沒有變?

不然一向不近女色的蘇景遷怎麽會忽然出現,並對她出手相助?

“又寧!”換完衣服的蘇恬在路上聽到這件事就急匆匆趕了回來。“你沒事吧。”

卻沒想到等跑到這裏卻看見了一個本該原在異國的蘇景遷。

他正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站在了又寧身邊。

“小叔?”

而此時已經把邢家所有人都整整齊齊“請”出去的何特助回來了。

“人已經都走了。”他在蘇景遷耳邊低聲稟告著。

蘇恬將安又寧全身上下都仔細看過一邊,發現沒有任何受傷總算鬆了一口氣。

回過頭看著這個架勢,她也反應過來,想必是小叔幫又寧解了圍。

雖然小叔總是一副溫和麵孔,但是蘇恬一直覺得他溫和之下透著的疏離。

原來竟然是她料想錯了!小叔竟然是這樣一個熱心腸的大好人!

抑或者小叔是為了她?或許就是那次伯母生日宴上她引薦了他們倆認識,他今天一見她的好友受欺負了就立刻挺身而出?

但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一聲感謝是一定要說的:

“謝謝小叔!!!”

蘇恬真心實意的感謝簡直震耳欲聾。

蘇景遷輕輕看向眼睛變成了崇拜的星星眼的蘇恬,而後又移開了眼,視線若有若無落在了安又寧身上。

這邊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在二樓議事的祝欽與安家夫婦,和正在餐飲區的蘇書淵與安子馨。

幾人結伴下來,聽到的便是蘇恬的道謝。

再一看,站在眾人視線中央的除了蘇恬蘇景遷之外還有一個安又寧。

在場三人,兩人都是蘇家人,安鴻連忙嗬斥自己的女兒:

“又寧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語氣嚴厲仿佛一切事情都是安又寧搞出來的。但說不準他沒準還真是這麽想的,畢竟這是一個宣告蘇書淵與安子馨婚事的宴會,大女兒說不定已經在眾人的流言蜚語中後悔了。

安又寧迅速垂下眸,正在組織語言。

蘇景遷目光自安又寧身上收回,反應過來安鴻話中意思,視線便不可抑製地落在正對著安又寧皺眉的安鴻的身上。

安鴻隻感一陣威壓拂過,沉沉的讓他有些抬不起頭,他後背瞬間一涼。

等他順著目光看過去時,隻見蘇景遷正目光溫和地看著自己,語氣也是十二分的溫和,並好心地替自己女兒回答道:

“沒事,處理了一個不相幹的人。”

許是自己的錯覺,麵對蘇景遷這般好態度,安鴻如是想。

有蘇景遷的回答,安鴻也就放下了心,沒有再多說安又寧什麽。

他一旁的祝欽正靜靜看著站在視線焦點處的三人,目光卻不自覺被並肩站在一起的蘇景遷安又寧兩人吸引。

祝欽不由蹙起了眉,兩人就這麽靜靜站在一起,格外契合的氛圍是她從未見過的般配。

但是蘇家企業龐大,蘇景遷平時工作繁忙,想來也沒有時間認識安又寧,想必連她是誰都不記得。

這樣想著,祝欽把心中說不出的怪異放下,笑著迎了上去:

“景遷怎麽回來了。”

“有一個急事要處理。”

急事?

蘇景遷淡淡的雪鬆氣息不動聲色地包圍了安又寧,她默不作聲垂下纖長濃密的眼睫,暗暗告誡自己不要瞎想。

蘇景遷沒有解釋到底是什麽事情,也沒有解釋到底為什麽回來。

他格外精簡不願多說的話語讓期待著他的回答的祝欽笑容有些僵住,但很快她又重新笑著圓場:

“事情辦好了就好。”

蘇景遷沒有繼續她的口水話,他微微偏頭,身旁的何特助非常識趣地迎了上來。

蘇景遷溫聲吩咐:“把前幾天偶然拍得的那件珠串送去大嫂這裏。”

然後他看向祝欽解釋道:“前幾天在國外參加拍賣行偶然發現一件珠串項鏈,感覺很適合大嫂,就拍下來了。”

這個消息瞬間把所有人的注意吸引了。

蘇景遷雖然口中把珠串說的平平無奇,但是任誰都知道他送的東西一定絕非凡品。

關注古玩的人瞬間便聯想到了前不久被人豪擲千金拍下的帝王綠項鏈。

帝王綠項鏈顆顆飽滿潤澤,大小也完全相同,是不可得的珍品。

作為女人對於珠寶的喜愛是天生的,方瓷、安子馨母女倆也酷愛古玩,一時間難掩羨慕。

可就在她們二人羨慕之時,卻又聽蘇景遷道,“還得了幾件別的首飾,適合小姑娘戴,就送到安家吧。”

說完,他的眼神若有若無地落在了安又寧身上,像是刻意強調一般:

“人人都有。”

!!!

方瓷安子馨聞言一時驚喜到了失語,她們一向喜歡收集各種珠寶,早就聽聞有一富豪在一拍賣場中拍了數件珠寶,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一條祖母綠項鏈。

想來這豪擲千金的人一定就是蘇景遷了。

當時她們還漫天猜測了一下到底誰能有幸獲得它們,卻沒想到竟然是自己。

方瓷安子馨在一旁早已欣喜若狂,隻安又寧垂下的眼睫微微顫了顫。

安家和蘇景遷的關係算不得密切,更別提她們這些安家女眷了。

要說僅有的聯係便是自己的女兒即將要嫁給蘇書淵。

方瓷到底見多識廣,很快平複了喜悅,在心中默默盤算起他贈送的此番用意。

想來蘇家這個大權在握的掌權人,是看著自己女婿的份上送給她們的。

安子馨也想到了這點,她挽著蘇書淵的手臂更加親密,眼神中的得意早已克製不住,她輕瞥了眼正垂著眼眸的姐姐,嘴角掛上了勝利者獨有的笑意。

但下一秒安子馨又對於安又寧平白沾了自己這樣大的光有些心疼,嘴角彎到了一半又放平了。

蘇書淵對小叔忽然的厚愛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連聲道謝之後,見大家一直站在此處說話,忙就提議找個地方歇腳再細細聊天。

眾人在他的提議下徑直去了圓桌小坐。

坐下後,蘇恬看著一旁安子馨臉上自從得到了珠寶後藏不住的得意神色,心中的憤恨不已,她白了安子馨一眼,而後拍了拍安又寧的手,在她耳畔咬耳朵:

“當我們沾了她多大的光一樣!”

“你任她得意!又寧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找一個比蘇書淵還好的丈夫來!”

“我沒能力,還有我小叔呢!”

“你放心,我小叔認識的青年才俊可多了,回頭讓他整理一個美男集供你挑選!”

安又寧自從落座就一直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聞言她驚訝抬眸,卻正好和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如大海那般清澈而又深沉的矛盾的漂亮,她一下溺進他的眼眸中。

就這樣對視了不知道多久,安又寧倏然移開了視線,猛然垂下了頭。

安又寧一番抬頭低頭自然讓正等著她回答的蘇恬有些疑惑。

“怎麽了寧寧?”

“沒事。”

或許是因為緊張又或許是因為什麽別的,倉促回答完蘇恬的問題,她忙在桌前隨便取了一杯飲品,端起來直接一飲而盡。

飲品一入口,她便感知到了不對。

她隨意取的一杯飲品竟然就是上次在祝姨生日宴喝的酒。

等安又寧入口之後才反應過來,卻也來不及了。

本來安又寧打算之後在宴會上絕不飲酒的。

可倉促間酒已經劃過了喉嚨吞咽了下去,沒有反悔的餘地。

安又寧本以為口中會和上次一樣有酸澀蔓延,卻不想是一種淡淡的清甜——和上次眾人紛紛稱讚到的一模一樣,很是清甜。

可今天,她也吃薄荷糖了呀。

安又寧握住杯子的手一頓。

如果……

上次宴會她吃得薄荷糖或者酒有一個有問題。

安又寧已經無暇注意蘇景遷視線中暗含的擔憂,不可遏製地將目光移到了身旁的祝欽身上。

如果它們有問題,而酒是祝欽親手交給自己的,薄荷糖,也是之前她送給自己的……

安又寧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她的目光實在太過於明晃晃,讓正在與祝家大嫂也就是祝朱母親交談的祝欽立刻察覺到了。

她轉頭看向安又寧,麵上是一貫的溫柔和慈祥,“又寧,怎麽了?”

祝朱伸出手想握住安又寧的手,卻被安又寧下意識躲開了。

祝欽有些怔愣:“怎麽了又寧?”

安又寧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而自己忽如其來的聯想也太過沒有根據。

畢竟那天入口的又不隻是那兩樣東西。

這樣想著,她的目光漸漸變得平靜,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回答道:“沒事,剛剛猛然喝了一口酒,有些嗆到了。”

祝欽麵色如常,笑容寵溺,刮了刮安又寧的鼻子:“這次可不能像上次一樣貪杯哦。”

見她不動聲色提起這事,安又寧幾乎是下意識鬆了一口氣,一定是她最近太過多疑。

她彌補似地摟住了祝欽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貼在祝欽身旁,感受著她如母親一般的溫暖:“嗯嗯,不會的,您放心吧。”

她在祝欽的肩上輕輕蹭了蹭。

就在她剛要輕輕閉上雙眸之時,她習慣性地用餘光瞥了方瓷一眼。

就是這一眼,就是這在整場宴會上一直習慣性地關注,讓安又寧發現了異樣:

方瓷正朝著左側的一個方向使了個眼色——那是一個十分有深意的眼神。

安又寧瞬間什麽心思都沒有了,心神俱是一凝,幾乎將全部神思都聚集在了方瓷身上。

果然就在十分鍾之後,方瓷主動離席。

說來這塊的焦點主要就是蘇景遷,來找他攀談的人數不勝數,一個婦道人家的離去自然吸引不了什麽人的注意。

真相似乎近在咫尺,一種努力克製住興奮的冷靜讓安又寧靜靜開口:

“祝姨,我去一趟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