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過了片刻, 將軍從宮殿內走了出來,他徑自走到裴雲舒麵前, 麵上露出幾分無奈神情,“仙長, 請恕我不能護送仙長回府了,長榷還有要事去做, 我已派人在宮外等待, 仙長可隨他們回府。”
裴雲舒皺了皺眉。
他隻是稍微皺了皺眉, 將軍就妥協道:“算了,仙長隨意就好, 隻是夜晚更深露重,還望仙長能早早回府歇息。”
他如此低的姿態,一旁的侍衛也麵露驚駭, 隨即趕忙低下了頭,不敢暴露。
裴雲舒正要說話, 殿中又走來了一個宮人,宮人請裴雲舒和燭尤入殿。
他們走進宮殿, 正看到了從**起身的皇帝,殿內此時已不留一人, 皇上見他們進來,打開了一道機關, 一方密道就出現在了床榻之下。
皇上低聲道:“請兩位仙長隨我來。”
他如今看起來倒是分外客氣, 仿佛剛剛在泉中罵出“蠢貨”二字的不是他一般。
若他不是人間之皇, 若在他麵前的不是裴雲舒, 怕是在那會兒早已會被怒而殺之了。
裴雲舒和燭尤跟著他下了密道,密道盡頭是一方不大不小的密室,裏麵竟然還有一個和尚在裏麵端坐著念經。
這和尚瞧著分外麵熟,聽到外來的腳步聲後就睜開了眼,也是又驚又喜道:“原是兩位道友?!”
這人正是裴雲舒等人前往妖鬼集市時所路過的姻緣寺的方丈,正是這位方丈的相助,裴雲舒才知曉自己體內有情隨蠱的存在。
“方丈,”遇見故交,確實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裴雲舒上前,麵上帶笑,“許久未見方丈了。”
“是許久未見,道友的修為也增進得令老僧也看不出來了,”和尚笑嗬嗬道,“有了道友相助,想必陛下更為安心了。”
燭尤皺眉,他目光不善地看著和尚,出現了一個爹爹認識而他不認識的人,這無疑讓他極為不悅。
老方丈在他的目光下抖了一抖,強撐著笑道:“小道友還是如當年那般氣勢凜人,隻是不知是何原因,怎的還變小了?”
“當年?”燭尤微微眯眼,他側頭看向裴雲舒,“爹爹,他口中說得可是龍父?”
“龍父?”老方丈大驚失色,“那蛟竟是化龍了?!裴道友竟是與他共育一子了嗎?!”
他連忙睜大眼睛,細細看著燭尤,越看越是心中震**,“這、這孩子同他父親竟然如此相像!”
“……”裴雲舒有口難言,“方丈莫要誤會……”
他想說他和那蛟龍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不熟。也想說根本就沒有什麽“龍子”“龍父”,但是這些,還全都不能說出口。
隻能又憋屈,又幹巴巴地解釋一句。
老方丈已經誤會了,他一臉了然地點點頭,“裴道友放心,老僧我並非多嘴之人。”
燭尤在一旁若有所思。
原來他與龍父長相如此相像嗎?
他心中忽而升起了某種可怕的念頭。
見他們說完了話,皇帝才走上前,朝著裴雲舒深鞠一躬:“方才冒犯了仙長,還請仙長莫要同我計較。”
裴雲舒搖了搖頭,問道:“你如此裝瘋賣傻,到底是何原因呢?”
凡間的帝王素有英明聲望,備受百姓愛戴,雖為人皇,但真龍之氣很是強盛,如此眾心所望,又使這“龍氣”更為強盛,可以震撼一些不入流的妖邪,應當也沒有必要裝瘋賣傻才對。
皇上聽聞,他直起了身,深目中映著燭光,顯出幽暗肅殺之色,那一張在泉水中分外猙獰狼狽的麵容,在此時終於天威非凡了起來。
“朕不得不裝瘋賣傻,行如此醜陋之事。”
皇上低聲道:“朕能感覺到,有東西在窺伺朕的身體。”
*
皇上的意思是,他覺得有人想要奪舍他的身體。
“兩年之前,朕已經覺出了不對,”皇上道,“我常於夢中迷失,數次以為夢裏才是真實,曾經一次甚至在夢中沉睡過整整十五日,天下都將大亂。”
“那之後,朕心中猶疑,便私下探尋過許多寺廟,才在方丈這得來了一絲半點的緣由。”
老方丈在一旁歎了口氣,“我找來寺廟中的僧人為陛下念了三天三夜的經,然後,我竟然在陛下的身體內看到了幾縷魔氣!”
“黑稠如霧的魔氣!”老方丈現在說起來仍是不敢置信,“若不是人皇有真氣庇佑,早已被這魔氣給占據了身體!”
裴雲舒神情一冷,他問:“是否是托附於一枚戒指上的魔氣?”
他沒忘記他在水底宮殿見到燭尤時,那枚戒指想要占據燭尤的肉身。他初見到那黑影時,正是在神龍秘境的夢境之中,這魔氣同夢境,與那黑影完全相同。
皇帝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喃喃自語,“戒指?”
老方丈接著道:“我除不了深入陛下體內的魔氣,隻能暫時壓製再緩而除之,陛下不知這魔氣因何而來,但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窺探,便不敢暴露實情,隻能裝瘋賣傻,越加殘暴、喜怒不定,既讓暗中窺伺的人不會懷疑,也希望能讓想要奪舍陛下的魔物厭棄陛下的身體。”
“魔物的眼光真是極高。”燭尤道。
不論別的,人間帝皇的身材與樣貌,確實是一等一的好。
眼光確實挑剔,裴雲舒心道,他連你的肉身都看上了眼,據他話中含義,似乎也看上了無忘尊者。
一方是修真界的大能,一方是人間之皇,燭尤更是快要化龍的蛟龍,那黑影想要奪舍其中一人,還是想將自己分為三份,到底是何居心。
裴雲舒吐出一口濁氣,打起精神問道:“皇上可曾想起來接沒接觸過一枚戒指?”
皇上的神情有些微妙,他在燭光下抬起手,手麵光潔,無一物配飾。
“夢中……”他不甚確定地道,“夢中似乎帶著一枚戒指。”
老方丈問:“裴道友,那戒指可有什麽奇異之處?”
“戒指中藏著魔氣,魔氣黑如活水,”裴雲舒道,“因著人皇身上有真氣佑體,那枚戒指怕是隻能在夢境中現身。”
他沉思一會,“方丈從皇上體內可以看到魔氣,那應當說明,這些魔氣已經浸入他的魂體了。”
方丈和皇上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
裴雲舒摸了摸自己的儲物袋,“若是可以進入皇上的夢境,倒是有機會可以將戒指毀壞,接下來清除了魔氣,就不用擔心了。”
皇上神情忽的一亮,又黯淡下來,“進入夢境,還能有這鬼神手段?”
裴雲舒瞥了一眼燭尤,燭尤的幻境幾乎可以以假亂真,要是他還記得怎麽使用幻境,應當就可以帶著他們入夢,可如今燭尤還未恢複,裴雲舒不確定他還會不會了。
他不抱希望地問:“雲椒可以嗎?”
被裴雲舒這麽期盼的眼神看著,燭尤怎麽會說不可以?
他點了點頭,“給我兩日時間。”
他本能的認為入夢之事對他來說不難,但事關爹爹,他還需謹慎。
*
將軍應約來到酒樓,一些權貴子弟連忙起身,朝著將軍問好。
將軍坐在窗邊,接過身旁人恭敬遞過來的酒水,看著窗外的景色出神。
對麵的權貴子弟彼此使了一個眼色,沒過多久,就有一個麵容姣好、幹幹淨淨的美人走了進來。
這美人胸前平平,卻是男生女相,見著這麽多人朝他看來,雙頰一紅,美目羞澀閃躲,青澀如山中雨後嬌花。
有人連忙把美人推到將軍身邊,討好地朝著將軍笑道:“將軍,這是尚書郎家的小兒子,長得極為貌美,甚至在廟會之上扮過多次觀音,要比仙人還要美。”
將軍聞言,掐住了美人的下巴,眯著眼看美人。
美人紅暈如星辰點點,雙目含情帶水,顫顫巍巍道:“將軍……”
“比仙人?”
將軍喃喃自語,放開了美人,他將酒水一飲而盡,“我身邊就有一個真仙人,還要什麽假觀音。”
桌上灑落的酒水中倒映著一雙野心灼灼的雙目。
能把真仙人留在身邊,這才是讓人大快的美事。
*
對於燭尤來說,製出幻境猶如本能。
自然夢境夢到什麽,也是由他做主的。
燭尤由此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兩日後,約定好入夢時辰的皇上端正躺在**,準備進入夢鄉,老方丈保護在他的身邊,口中念著經,得以壓製皇上體內的魔氣。
裴雲舒和燭尤不在此處。
皇上麵色平靜,老方丈停下誦經,安慰道:“陛下放心,兩位道友修為高深,必定會護得陛下周全。”
皇上搖了搖頭,“朕隻是在想,朕的大將軍有沒有參與此事。”
老方丈道:“魔氣是魔物才有,大將軍是活生生的人,他使不出如此手段。”
“聽聞兩位仙長還住在將軍府中,”皇上突然換了一個話題,“朕真是連這事都忘了,應該讓兩位仙長入宮來住,朕也好能盡些心力。”
老方丈勸慰道:“等陛下身上魔氣祛除,再報答兩位道友不遲,到了那時,陛下就不用裝瘋賣傻了。”
皇上點了點頭,閉上了眼。
*
睡夢之中,黑暗褪去,光亮刺眼。
裴雲舒睜開眼的時候,他身後正有兩個丫鬟為他梳著發,銅鏡裏的人影模糊,裴雲舒愣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在夢境之中。
這是什麽夢呢?
身後丫鬟為他梳好了發,道:“夫人快去吧,大人等了有一會了。”
裴雲舒跟著丫鬟往外走去,走了一會兒,來到了一處練武場處。
練武場上有許多人正在大汗淋漓地練著武,還有不少人直接脫去了衣衫,**上半身的肌肉,熱得周身冒氣。
丫鬟把裴雲舒帶到練武場處就走了,裴雲舒左右看看,看到東側陰影下有一個人正坐在椅子上監督著場上眾人訓練,裴雲舒走了上去,一上前,就看到椅子上的這人竟和燭尤有六分相像。
“夫人,”這人見著他,嚴肅地點了點頭,揮手從場上招下來個人,“你昨日新入府,還沒見過我的兒子,這個就是我的兒子了。”
有一個人在練武場上扔了武器,利落披上外衫大步走了過來,朝著椅子上的人叫道:“爹。”
椅子上的人點點頭道:“還不給你娘親行禮?”
裴雲舒麵無表情地看著燭尤。
燭尤上下輕佻地看了一眼裴雲舒,說話也好似含在舌尖,“小娘。”
他衣衫未係,胸膛**,夢境中的他比裴雲舒還要高大,當著椅子上坐著的“爹”一步步逼近裴雲舒,眼中神情如野獸,“爹的眼光真好,小娘真得可是真好看。”
椅子上的人不輕不重地教訓道:“對你娘親尊重點。”
說完,這人又道:“我還有事,需要外出一個月,家中就托給你照顧了。”
“爹放心,”燭尤嘴角揚起,故意道,“我會將娘親給照顧得很好的。”
椅子上的人幹淨利落地走了。
裴雲舒道:“燭尤,你在胡——”
燭尤上前堵住了裴雲舒的唇,裴雲舒驚訝地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乖巧的兒子怎麽在夢境中這麽胡作非為。
“小娘竟然直呼我的名字,”燭尤狀似不悅地皺起了眉,他拉著裴雲舒的手腕,拽著他直往練武場而去,“我要給小娘一點教訓看看。”
裴雲舒被拉得一個踉蹌,到了練武場之後,本來還在練武的人都放下了手中武器,在一旁笑鬧著看起了熱鬧。
“小侯爺會怎麽教訓這新夫人呢?”
“新夫人臉都會被嚇白吧,可能還會跑出侯府,回娘家避難。”
燭尤鬆開了裴雲舒,扔給了裴雲舒一把劍。
他上下看了一眼裴雲舒,不屑地笑了一聲,“能拿得起來劍嗎?”
周邊人配合地傳來了一聲聲大笑。
裴雲舒被激起了火氣,他將劍握在手心,打算趁機好好教訓一下燭尤,讓他明白什麽是敬老尊賢!
“一會打了你,你可別哭了。”裴雲舒揮劍道。
燭尤嗤笑一聲,徑自上前,他動作緩慢,明擺著不是對戰而是在耍著人玩。
裴雲舒重重用劍麵打在他的背上,用了全力,沒給燭尤留一點情分。
誰知道燭尤硬生生扛下了這一下,他伸手摸上了裴雲舒的手,從裴雲舒的腕骨摸到了裴雲舒的指尖,調笑道:“小娘的手怎麽如此好摸。”
轉瞬即逝的距離,又倏地遠開,周圍人開始起哄,裴雲舒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燭尤突然抵住了他,將他推到了練武場旁一個大紅鼓之上,發生沉悶的一聲鼓聲。
燭尤貼近,炙熱的呼吸和滾燙的汗水濕黏,一個勁地往裴雲舒身上鑽去,把他的衣服也給弄濕了一片。
燭尤的雙手撐在裴雲舒的頭側兩旁,他低頭看著裴雲舒,裴雲舒道:“起來。”
“還敢不敢直呼我的名字?”燭尤問。
裴雲舒氣極,夢境中不是他做主,他想施法術,結果施了好幾個,都在半路就憑空消失了。
隻能好好跟燭尤講道理,“你就這樣對你爹爹的嗎?”
燭尤眼裏寫滿了大逆不道,他聞言,眯起了一雙眼睛,“你怎麽能是我的爹爹呢,你是我的小娘。”
他低頭,在裴雲舒耳邊語帶笑意地說著侮辱的話:“昨日剛進侯府的小娘,我爹昨晚被我拖到了青樓睡了一夜,讓你一個人晚上枯坐,獨自一人的感覺,是不是很想男人?”
裴雲舒的臉色已經黑如墨水了。
燭尤放肆無比,他不知練了多長時間的武,身上還有一股子的汗味,熱得裴雲舒鬢角也開始冒著汗。
“有哪個男人能比我更男人?剛剛看我脫了外衣在練武,是不是看我都看得入迷了?”
裴雲舒想要謀殺兒子了。
“聽到了嗎?”燭尤道,“你在府中地位低下,現在爹走了,你隻能聽我的話。而聽話的第一條,就是不許直呼我的名字。”
“那叫你什麽?”裴雲舒諷刺道,“叫你小侯爺嗎?”
燭尤竟然點了點頭,他道:“小娘孺子可教也。”
裴雲舒忍無可忍了,他正要打醒這個逆子,燭尤就攥緊了他的手,眉頭緊皺著,正一臉不虞地看著裴雲舒。
“小娘勾引了爹不夠,竟然還來勾引我,”他臉色沉了下來,腿抵住了裴雲舒的腳,讓他無法動彈,還撞了裴雲舒一下,“勾引我不夠,還來勾引我身上的小小侯爺。”
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從裴雲舒身上蹭過,裴雲舒剛開始還未反應過來那是什麽,回過神來的時候,麵色就是一變,難看極了,他深呼吸了幾次,才咬牙說出話:“逆子。”
燭尤不甚在意地笑了,他看了看裴雲舒,眼中一閃,頭彎得更低,幾乎要貼上裴雲舒的唇。
“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