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亂墜 第三瓣 1-2
白玉堂隱了身形跟在倩雪身後,穿過幾處花樹,竟來到一個小院前麵。那院子四分之三是個水潭,一幢小樓依潭而建,屋子有一半是淩空架在潭上的,屋角倒卷,遠看去象朵盛開的荷花。而潭裏亭亭的荷葉出水,隻是此時未及夏,故而隻見葉不見花。
見此情形,他也知這是水夫人原本的住處,後因那天音的歌聲才遷了出去。此時,倩雪正順著轉折的回廊,繞過前室,直接轉入樓後的一間小屋子裏。
幾個閃身,如風吹柳絮一般,白玉堂貼近窗欞,透過窗縫往裏來,隱約的燭光下,倩雪將適才裝在小盒中的餘燼倒入一個瓷壇之中。雖然光影明滅,但依著他的眼力,還是可以將屋中的情形看個情楚。
但正是因為看得清楚,他才覺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一時卻反應不過來。正自猜度間,那倩雪已將手頭的事處理清楚,轉身出了小屋。猶豫了片刻,白玉堂沒再跟上倩雪,而是留下來,等足音遠去之後才轉到門前,從懷裏掏出一隻小鐵勾(表問我鐵勾素從哪裏來的,大家就當小白是做慣了梁上君子的吧),在鎖眼上拔弄了幾下,卡滴一聲輕響,那鎖已經打開。
轉身入屋,回手將房門輕輕掩上。無月之夜,屋中一片昏暗,白玉堂隻覺得有些味道在他鼻尖縈繞,惹得他有幾分心煩。還是快點取了香和貓兒會合吧,這劉府是有些古怪。心想著,他從懷裏掏出火折子,晃了晃,一團光亮在屋中出現。
光明乍現,四周的櫥櫃桌椅被光扯出一道道暗影,趴在牆上,隨著火光晃動,也在牆壁之上緩緩地蠕動著。縱是白玉堂走慣了江湖,常行這夜探之事,也不免心神略顫。
但這心中一顫,卻讓他覺查適才是什麽地方不對勁了。按著這小院之中不但曾是劉大官人的停屍之處,後來又有天音的歌聲夜半回**,況且此時又是深夜,就算是個大男人來此也會怕上三分。但那倩雪一個女兒家,在此勾留了半日,神色之間卻不見一絲的慌亂,顯然是有可疑之處。若不是她膽大,那就是知曉這院裏其實並無什麽危險。
白玉堂腦中閃過這麽些念頭,手下卻不曾停,將火折子插在櫥櫃縫中,然後轉手打開剛才倩雪收著熏香和香灰的櫃子。櫃子才一開,就覺得一股雜亂而濃烈的氣息撲了出來,他忙一轉頭,避過這一陣氣味,再去看時,那櫃裏大大小小,整整齊齊擺放著不下百餘個盒子,而且每個盒子上都注著花名:芍藥,牡丹,月桂,丁香,木樨等等不一而足。
這該怎麽拿才好?見此情形白玉堂皺起眉頭,目光一轉,卻落在一個什麽也沒有標注的盒子上。應該是這個了吧,他輕輕一笑,從懷裏摸出原本包煙火彈的油紙,先把大瓷壇中的香灰包了一些起來。然後打開那個小盒,準備將裏麵的香粉也包上了些。
打開盒子時,白玉堂又聞見白日與先前在水夫人府中的氣味,隻是香粉未點燃,氣息不如那時混雜,而他也曾是那慣往章台遊的人,替那些紅粉知己帶香送粉也是常事,因此約略嗅得出這香粉是荷香為主味,但又加入了不知多少種的花香。他皺了皺眉,竟是想不起曾嗅過如此雜的氣味,偏偏心底似乎又有一絲熟悉感,而且隱約覺得這香味不該是這樣的。
略一恍神,一旁的火折子快燒得見底了。白玉堂忙斂了心神,將那香粉挑出些來包好。然後將櫃子又扣上,才要伸手去取火折子,卻發現剛才取香粉時灑了些在衣袖上,他不喜這味道,於是順手拍去。
手才沾上衣袖,白玉堂突然覺得腦海裏湧入許多畫麵,漲得頭顱象要裂開似的。他踉蹌兩步,取下火折想盡快離開此地,但終是撐不過,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展昭伏在屋頂上,但屋中的水夫人沒再有什麽動靜,過了一會兒,房中淺淺的呼吸傳來,顯然那床塌上的人已經睡著。而再過一會,遠遠小徑上一點燭火靠近,卻是那倩雪不知去了哪裏回轉,上了小樓後,轉進側房之間,燭光亮了一會也就滅了。
展昭又等了半晌卻還不見白玉堂回轉,心底暗想這老鼠不知道又在搗什麽鬼。但見身下已無動靜,於是一個燕子飛,往那倩雪來的方向尋去。
施展輕功不過一會,就見得清荷別院那小樓獨特的形影,展昭心中一動,不知這白老鼠會不會來此探查,便一個閃身躍牆而入。但尋遍小樓卻沒發現白玉堂的身影,尋到屋後那間放香的小屋,他心知白玉堂當是來過這兒,隻是現在不知去了哪裏。還想再去尋時,隻聽得耳邊一陣琴音,不由心中一動:天音,這白老鼠該不會白日裏吃了虧,剛才聽得聲響就找過去了吧。
心下想著,便也跟著琴聲找去。而此時的琴聲凝著不散,隱隱象在帶路的樣子,三轉兩轉,將展昭帶出劉府,來到隔著兩條街的一處廢宅之中,琴聲才似落了下來,就在院子裏回**著。
展昭翻上牆頭,往院裏一張,那天音正抱著怪琴坐在一棵樹下,指尖勾抹出一溜的音色,而他的身前正躺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玉堂!”展昭不由地叫了出聲,身形一展撲了院中。但南俠終究是慣行江湖的,也知對方手段,自己若是衝動更討不得好去,隻把巨闕抬起指定天音,“閣下將白玉堂怎麽了?”
那天音也不答話,隻是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袖袍一拂,竟又象白日一樣,如水霧散在空中。
展昭略一愣神,知自己無可能尋得對方,隻得收起劍來,俯身去看白玉堂。
而平時好潔的白玉堂此時臥在泥地裏,卻呼吸輕淺,一副睡得極香的樣子。
2
見天音遁走,展昭不由地舒了口氣,急步上前,伸手推了推:“玉堂,起來,玉堂……”但手中推搡的那人卻沒有什麽反應,他不由地一驚,習武之人向來驚醒,斷不會這麽大動靜了還能沉醒。忙伸手去探白玉堂的脈膊,但脈息上卻不見異象,他心底一沉,向來沉穩的手不由地輕顫了起來。
今日此案裏怕有不少人力不能及之處,若因此累得玉堂,我,我當如何是好……展昭胸口一滯,竟有種煩悶欲嘔的感覺,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左手劍鞘上的刻花深深地嵌進掌心。
這時,遠遠的打更人敲著梆鑼行近,聲音驚醒了展昭:回去,公孫先生,公孫先生會有辦法吧……他略帶遲疑地想。低手摻起白玉堂,縱身往開封府的方向而去。
-------過生日,好心讓小白醒來的小分---
白玉堂隻覺得自己象是經過了無數的時光,走過了無數的路途,見過了無數的人在身邊晃過一般,但又象始終呆在原地一步未動似的。
突然之間眼前一亮,自己仿如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廣場上空,下方是擠擠挨挨的人群,細看時,竟以僧人居多,但也有些蓄著發的夾在其中。而正前方則有一身披金紅袈裟,滿頭螺發的僧人,正在說著些什麽。
這,該是講經大會之類的吧。他暗自猜度著,心中不由冷哼:白五爺我向來不信神佛,今天居然夢見這個,真是怪事。
才這麽想著,突然身子一動,竟從半空裏直往下墜去,風從耳邊嗖嗖地劃過,想奮力提氣減緩些下落的速度。但體內原本流轉自如的真氣卻一絲都不見了,白玉堂隻得眼睜睜地任自己摔在了地麵上。
但這一著地,他卻沒感覺如何的疼痛,才想起自己是身處夢中。自然那些輕功身法也運用不上。隻是不知這夢是如何做得的,自己連一絲一毫的動作都沒有,隻能任由它自己發展。
既然不能動彈,白玉堂便收了神留意起周圍的狀況來,這一看,又是嚇了一跳,按著方位自己該是落進聽經的人群中,但他發現自己並沒有驚動任何人,因為他已經變得極小,四下看去,盡是一根根柱子似的腿豎在周位。
莫非我竟掉到了巨人國裏,白玉堂不禁想著。念頭才轉過,天色忽地一沉,上空一隻大手伸了下來,拈住了他。
----以上據說是夢的小分------
白玉堂才覺得自己被人拈在指尖,身上就猛地一震,又被拋入一片黑暗之中。然後便聽得耳邊有輕淺的呼吸聲。
緩緩睜開眼睛,他看見日光斜斜的映進屋子裏,而床頭正倚著一個穿著紅衣的身影。輕輕抬頭,卻發現那人平時就微皺的眉此時深結著,眼底是黯黯的青色,雖然正淺睡著,卻還是一副疲憊的樣子。看著天色,正該是巡街的時候,他卻守著自己,隻怕自己並非睡了一覺這麽簡單吧。
側過身,正要將身子撐起。那人卻已經被驚動,猛睜開眼睛,視線中帶著一絲惶惑,望向**。正與白玉堂四目相對。這一刻,連窗外照入的光線都凝固住了似的,那些驚懼的,惶恐的,害怕的,如同退潮的浪頭,雖然激起水花,但還是倒卷著退散下去。隻留下被抹平痕跡的沙灘,在這片刻裏,顯現出一種安靜與平和。
“貓兒,我……”白玉堂開口打破這平靜,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帶了幾分的沙啞,“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展昭的聲音竟也是同樣的沙啞,尾音輕顫著,隱沒在貼合的唇邊,熱切的呼吸在方寸的距離間傳遞,確認著彼此的存在。
手掌撫過胸口,微促的心跳,溫熱的肌膚,那些因為不知結果的等待引發的焦慮,慢慢被抹開撫去,隻剩下熟悉的炙燙,一分分往心口注入。
---打攪兩隻的小分----
“展兄弟,五弟醒了嗎,大嫂讓我來替你,你還是去吃個飯吧。”如雷的聲音從門外直傳了進來,‘澎’地一聲,外屋(注)的門被重重地推開,在牆上來回彈了幾下。然後又是一聲:“啊,我又重手重腳的,別把五弟吵醒了……不對,要是能把五弟吵醒才好。”
展昭手忙腳亂地理好自己的衣服,看著趴在床沿上,仍自衣裳淩亂生著悶氣的白玉堂,隻得伸手替他理了理,將被子拉過蓋好,對著轉進內屋的徐慶說道:“徐三哥,玉堂醒了,你們兄弟說說話吧,我去請大嫂和公孫先生過來。”說完又看了白玉堂一眼,然後走出屋去。
注:一直把貓貓住的屋子安排成兩進的,裏麵是臥室,外麵是一小間廳堂,也可以當書房用,貓貓寫公文什麽的就在這邊。那個,貓貓是四品的官,這麽兩小間房間,應該不過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