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亂墜 第二瓣 3-4

3-4

二樓,水菡萏所住的那間屋子裏門鎖窗閉,顯得有幾分陰悶和沉暗。白玉堂進屋的時候皺了皺眉頭,屋裏有一種甜膩的香氣讓他忍不住咳了一聲。

“我家夫人不喜歡藥味,所以點了這香衝一衝。要是這位公子不喜歡,我先把香爐移出去?”

瞥了眼閃在一旁的倩姑娘,白玉堂沒有搭話,隻跟著展昭往裏走。

這屋子是兩進的,外頭一張圓桌,幾把椅子,一架妝台,家什並不算多,但都是雕工細致的器物。而且細看那上頭的紋路,刻的竟都是荷花的圖案。往裏過了垂著薄紗的圓月門才是女主人的臥室。此刻隔著紗簾隻看到有位女子斜靠在床頭,想來就是那位水夫人了。

“倩雪,是誰來了?”

“是展大人,還有……”

“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白玉堂丟下一句話,也不理會對方的反應,自顧自滴拉過兩張椅子,一把拽著展昭坐了下來。而這時裏麵水夫人“請坐”的“請”字還在嘴裏打著轉。

不過,這位水夫人也是見過世麵的,輕咳了一聲,將那半分尷尬帶過,隻輕聲說:“小女子有病在身,不便起身迎客,而內室又不好請兩位進來談話,實在是待慢了。”說話聲如同她的姓氏,潺潺而出,時緩時急,卻又讓人覺得恰到好處。

白玉堂剛要接話,袖子卻被展昭狠拽了一下,便閉了嘴不再吱聲。而一旁的展昭說道:“聽說夫人住的清荷別院出了些怪事,怕與案情有關,故而前來,還請夫人直言以告。”

“怪事?”突然帳子裏的聲音拔高了些,“哼,原本老爺死在我那院子裏已經夠讓她們說嘴了,現在還出了這等事,也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麽樣?我一個弱女子的,沒了依靠,那還不人人都欺負到頭上來。”

“夫人莫動氣,隻管將事情說出。案子若與夫人無關,包大人自會還夫人一個公道。”

“唉!”帳子裏一口幽幽的氣歎過,半晌才又出聲:“打從去年我入了府,老爺一直就是在我的院子裏住著的。年初老爺病了,也是一直是在我那兒養著。後來老爺去了,官府裏又傳話說是被毒死的,把這府裏就看了起來。那時大家就沒拿好眼色看我。就打前日,我那院子裏又出了怪聲,真是再住不下去了,所以才搬來這小樓的。”

“怪聲?什麽樣的怪聲?”

“就是,有人在唱歌吧,聽聲音是個男子,還有琴聲,可那琴聲又怪怪的,不象是我從前聽過任一種琴的聲響。”

聽到這,展昭轉頭和白玉堂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知道這水夫人原本出身畫舫,而且擅歌舞通音律,她沒聽過的琴聲,那會是什麽琴呢?

“對了,還要請教水夫人,不知夫人是否聽清那歌唱的是什麽?”

“聽不太清,隻記得幾句。那半夜的,突然傳來歌聲,嚇都嚇壞了,哪還能細細分辯。約摸是什麽‘橫過三江水,泊於武陵渡……’還有什麽不曾謝的,我不太記得了。”

展昭沉吟了一下,站起身來:“今日打攪夫人了,若是夫人還記起什麽,隻管派人到開封府說一聲。”

“那是,還請展大人早日查出凶手,還小女子一個清白。”

展昭又一拱手,帶著白玉堂出了屋門,那倩雪也跟著送了下樓。走到小樓下,展昭突然回過身問道:“倩姑娘,你是陪著水夫人的,不知可有聽清那歌唱的是什麽?”

倩雪眼神一斂,轉又笑著說:“我的膽兒小,那天聽到聲音都嚇成一團了,記得還不如夫人多呢。”

展昭聞言隻點了點頭,與白玉堂告辭而去。

出了劉府的大門,白玉堂才長長吐了一口氣:“憋死我了,這劉府裏一股子怪味兒,那熏的叫什麽香,還不如不熏呢。”

知道白玉堂素來計較這些,展昭也不接話,隻問道:“不知玉堂覺著這水夫人如何?”

“裝病。”硬生生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來,顯然氣還沒消,接著又說:“話音雖然低,可是中氣還足,而且可以和你扯上那半天的,顯然精神還不錯嘛。那什麽病的,多半是裝出來的。對了,那個劉府裏真的有怪異的歌聲,不是那女人暈了頭,鬧出的幻覺什麽的?”

“不是,那歌聲也有別的家丁聽到了,隻是隔得遠了,隻聽出是男聲,而且聽不出唱的是什麽。循聲找去又都不見人影。”

“嗤,八成是什麽人假扮的吧。橫過三江水,泊於武陵渡。這詞倒還有幾分雅意。”

才說著,兩人已經轉上正街,兩旁有幾座茶樓酒館。白玉堂正要拉著展昭尋家酒樓喂貓,突然旁邊的巷子裏傳出一陣泠泠的撥弦聲,接著就是一陣溫和清鬱的歌聲:“橫過三江水,泊於武陵渡。緋色染鄧林,經年不曾褪。”兩人的步子都是一頓,對視一眼後,同時運起輕功,往那巷子裏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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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裏,一個青衣人,披散著長發,倚牆而坐,撥弄著懷裏一具三尺來長半月型的怪琴。見展白二人突然而至,也不驚慌,五指一攏,挑了個尾音後,緩緩的站了起來。

目光從兩人身上掃過,展白二人隻覺得那視線似乎看著自己,又似乎穿過自己看見了別的什麽。目光裏察不出什麽喜怒哀樂,偏偏又象含著許多情緒,細微且又宏大。三人對視不過片刻,展昭和白玉堂卻覺得自己象是站立了許久,但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

最後,終於那青衣人的目光一斂,落在白玉堂的身上,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展昭和白玉堂聽見歎息方才驚覺,發現自己剛才竟有片刻失神,不由地心下一驚,對視了一眼之後,都握緊手中寶劍,向對方靠攏了一步。

白玉堂才要張口,卻發現那人的視線仍落在自己身上,而且眉頭微皺,好象自己很讓他苦惱似的,不由地心底有股火氣冒了上來,麵色轉沉。

展昭見白玉堂的麵色不愉,怕他三言兩語就挑起爭端。眼前的人雖然很可能與劉府的案子有關,但是敵是友還未定論,而且以先前的目光交鋒看來,能耐隻怕不在己方二人之下,還是先探問清楚再說,於是又斜踏前半步,將白玉堂半掩在自己身後,拱手施禮說道:“在下開封府展昭,不知閣下是?”

那青衣人見著眼前兩人的動作,先前鬱結的眉頭舒開了些,輕輕一笑說:“你們,就叫我天音吧。”

“天音,什麽怪名字,和那青樓……”白玉堂先前的氣還沒散完,加之被展昭擋著,添了一分的不快,於是在後麵嘀咕著。展昭知這老鼠嘴裏沒什麽好話,回手一拍,掩了後半截話去。

不過前麵的那半句已經被天音聽見,他也不生氣,隻將懷裏的琴弦輕輕一挑,說道:“名字,不過是個符號罷了。”

展昭還要再問什麽,身後的白玉堂已經悶不住了,側了身子斜出一步,‘嗆啷’一聲拔出畫影指著那天音:“五爺也不和你廢話,近日夜間在劉府唱歌的人可是你?”

雖被劍指著,那天音也不著惱,隻垂手弄弦,和著樂音輕聲念道:“橫過三江水,泊於武陵渡。緋色染鄧林,經年不曾褪。”然後又抬頭,似笑非笑地看著白玉堂:“閣下說的可是這一首?”

“果然是你。”白玉堂劍身一顫就要往天音身上召呼去,卻聽‘錚’地一聲弦響,隻覺得手腕一麻,險些握不住畫影。

展昭在一旁見白玉堂要出劍傷人,本欲阻止,沒想到天音才一抹懷中的怪琴,白玉堂就已經吃了一個小虧,便知眼前之人能耐還在他的估計之上。於是拔出巨闕,與白玉堂並肩而立,說道:“劉府近日夜傳歌聲,似乎與閣下有關,還請閣下和我回開封府一趟,協助調查案情。”

天音笑著搖搖頭:“那歌是我唱的,隻是我沒去過劉府,那個案子也和我無關。”

“瞎說八道。”一旁白玉堂聽得火起:“歌是你唱的,人卻沒去過劉府,難道那歌聲會長腳不成?”

展昭也眉頭一皺,說道:“是否與案子有關,到開封府,包大人自有定論,還請閣下和我們走一趟。”

“說不定我的聲音真會長腳哦!”突然天音嘴角勾起一個可稱得上是調皮的笑容,轉身就巷子深處走去。

展白兩人見他竟要離開,齊齊踏前一步,口中低喝一聲:“看劍!”。巨闕上劃,刺向雙肩,畫影下削,往足踝上招呼去。兩人知天音的能耐不弱,而且還有幾分怪異,不由地都加了小心,手上也不敢待慢。

但那天音似乎對身後的兩柄寶劍無所知覺,仍是緩步向前走去。展昭見對方竟不躲不避,急忙將勁力收回三分,改刺為點,指向胛骨之下的陽綱穴。白玉堂卻向來出手狠辣,雖然對方不曾躲,仍舊招式不變遞上前去。

雖然天音嫌疑重大,但畢竟案情未明,隻能算作疑犯,展昭見白玉堂出手如此之狠,象是要削了對方一條腿去,趕忙再變招,向下去擋畫影,但已經遲了一步。畫影堪堪劃上天音的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