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看到屈氓的蛇臉因為憤怒而越發扭曲,江津忘卻了嘴中的血腥味,忘了身上的重傷。
總歸是要死了,爺就圖個舒暢。
“屈氓,你就算贏了,也隻能爬到最後,爬在地上的那種爬。”江津繼續嘲諷道,“不像小爺我,有腿,而且是三條腿。”
小爺我是有尿性的。
“無知。”屈氓吐吐信子,道,“縱是逞口舌之快,將死之人,你又還能囂張多久?”
江津顫顫巍巍站起身,笑著繼續高舉中指,淡然道:“來吧。”
“小子,世間機緣相爭,向來不擇手段,今日我讓你死得明白,輪回道上就莫生怨氣。”
屈氓朝天怒吼,震天的聲響已有了幾分蛟吟之意,而不像其他蛇獸,隻能發出桀桀之音。
榕樹葉應聲漱漱落下,赤色巨蟒也終咬向江津。
屈氓笑了。
一條蛇的笑,是很詭異的,陰森森的寒意彌漫。
它仿若看到了自己暢遊在東海之畔,居於仙島之上,仙霧渺渺,或攪動一方海域,或掌管一方**,而不再是一條盤踞在龍骨山脈黑暗處的黑蛇。
它一直很介懷自己的本體,隻不過從不言及。
誰不想生而為尊,生而為貴?
隻要它吃了眼前這個修士,曾經所有忍受的輕視都能夠被彌補回來,屈氓心想。
眼瞧著江津搖搖欲墜,要被赤蟒吸入口中,死生之際,江津的胸前忽然噴出一片熊熊的黑色焰火,洶湧向前燃去。
是煙魂焰,被寒燁吸收的那株焰種。
黑色的焰火中,又參雜著彈跳閃爍的藍色電擊,下一息,那小小的電擊便隨著焰火鋪開,成了雷霆萬鈞,轟隆不止。
這突如其來焰火和雷霆,其間蘊含的仙力磅礴渾厚,意味著施展道術之人,仙根已成。
不像江津,隻是半仙根。
屈氓當即意識到危險,欲調頭躲閃——這股仙力若是進了它的腹腔當中,不是它一介凡獸可以消化的。
隻是,方才它為了暢快吞下江津,使盡了渾身氣力,追求疾速,如今突然間要調轉,卻也不易。
屈氓閉了大嘴,蛇頭偏向一側,頭部勉強躲開了那團火焰與雷霆交織的暴擊。
尾大難調,它的軀幹卻不能像頭部那般靈活,來不及躲開。
“嘭!”黑色焰火擊中赤蟒頸脖之處,一大片的鱗甲湮滅成灰,揚塵飄落,赤紅的身軀焦黑了一大塊。
隨即,雷電在赤蟒的身軀上交織穿梭,像是藍色的電網纏住了赤蟒。
赤蟒巨大的身軀抽搐翻滾,撞擊在榕樹上,周遭一片狼藉。
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江津,麵對如此逆轉的局麵,亦是萬分詫異。
這火焰,這雷霆,他自然是熟悉的,除了寒燁那個家夥,還能是誰人?
可他的功法怎麽會從自己胸口突然迸發出來呢?
此時,江津胸前的衣物被燒破了一大塊,“哐當——”一麵方形的銅鏡掉落。
是那對幻鏡裏的鳳鏡。
江津險些忘了自己懷裏一直揣著這玩意——他平日裏經常掏出來當普通小鏡子使,反倒忘了它真正的用途。
“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逃!”鏡子中傳出寒燁的聲音。
“哦哦!”江津頓醒,連忙撿起地上的鳳鏡,鏡子裏頭,映出的果真是寒燁的頭像。
寒燁臉色有些蒼白,緊皺著眉頭,又急道:“我的修為尚淺,隻能傷它一時,傷不到它的根本,在它恢複前,趕緊逃。”
雖隻匆匆看了一眼,江津還是覺得有些奇怪,那鏡子裏頭的人,是寒燁,卻又不像寒燁。
說不清楚哪裏不像。
江津來不及思考寒燁是如何做到在鏡子裏施展功法的,正如寒燁所言,屈氓未傷及根本,很快就會複原,要抓緊時間逃生才是。
想要真正殺死屈氓,非取它腹中妖丹不可。
赤蟒仍在掙紮翻滾,實在是身軀太大,連巨型古榕樹都被它甩斷了好幾處大分枝。
沒有人注意到的是,方才江津被蛇尾擊中,噴在赤蟒身上的那口鮮血,此時正由鱗甲間的縫隙,滲入到赤蟒膚下的血脈中。
下一刻,滲入的些許血液,通過赤蟒的血脈、經脈,在它的體內瘋狂遊走,十分霸道。
屈氓仰頭慘叫,此時,它隻覺體內好似有一群螞蟻在啃噬它的血肉,那是一種蝕骨的痛。
不僅它的血肉,它的修為也在被啃噬,大把大把的靈力直接抽離它的獸脈。
越發掙紮得厲害。
很快,江津的血液遊走到了屈氓的獸脈當中,獸脈的盡頭便是妖丹。
幾乎是隻用了一息的時間,屈氓的妖丹破裂,獸脈也隨之收縮,靈力幹枯。
臨死之際,屈氓終於看到真相,隻見江津的身後隱隱盤著一條青龍虛影。
青龍虛影隻是睥睨著它,甚至都不曾正視它一眼。
屈氓絕望了,也認命了,原本心底的不甘心也變成自嘲自諷,喃喃道:“我就是個……笑話,你居然……是……青龍血脈……”
這意味著,從一開始,屈氓想要吞食江津就是不可能成功的事。
蛇怎可能與龍鬥?
隻不過它一開始沒有觸發這種強勢的血脈壓製,一旦觸發,它注定是被吞噬的那個。
可惜,它最後的遺言,聲音太微弱太含糊了,江津並沒有聽清楚。
“嘭!”赤蟒巨大的身軀倒地,最後**地**幾下,再無動靜。
那雙澄黃的雙眼,瞳孔隻有一個小黑點,一直沒有閉上。
江津此時正抱著昏迷的青粦姑姑的本體,一瘸一拐地返回竹屋。等他安置好青粦姑姑,從竹門往外觀察,卻見那條赤蟒已然沒了任何動靜,長長的蛇身像是打了好幾個結的繩索一樣,癱在地上。
江津害怕有詐,可又發現,那條蛇身上連靈力的波動都沒有了。
“就這麽死了?”江津詫異。
他結了一個小道法,探了探赤蟒的魂力,發現依舊沒有波動。
“滋——”一股血水從赤蟒被燒爛的傷口處流出,灘成一片,而後,赤蟒的身軀肉眼可見地幹癟下去,隻剩外頭那層鱗甲。
死得不能再死了。
江津取出銅鏡,對著裏頭的寒燁興奮道:“寒燁,你果真了不起,竟一個人輕易把一條洞虛境的惡蟒擊殺了。”
“我擊殺了那條惡蟒?”顯然寒燁也不甚相信。
他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斤兩,就方才那一擊,雖用的是仙力,但絕無可能擊殺屈氓。
要麽屈氓是假死,要麽就是還有其他原因。
談話之間,某種無形的力量正從屈氓的軀體中被抽出,凝成一小縷,鑽入了江津的後背。
無形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