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七位長老你看我,我看你——若非範不啻提起,他們還真忘了與嵐雲宗的百年之約。

修仙之人,在茫茫的年歲中,孤寂一人,大多養成了薄涼冷漠的性子,他們心中唯念著得道飛升,豈會牽掛宗門的興衰。

更妄論,七人三十餘年間,一直修仙在外,與宗門的感情,漸漸便淡了。

黃袍長老道:“此約我們自然是知曉的,隻是後六百年間,連雲宗無一例外,場場必敗……依我說,此次大比,莫若就算了罷。”

言下之意便是,人要有自知之明,莫要自取其辱。

範不啻未料到諸位長老非但不願意指點後輩,還滋生了休戰的念頭,氣得身子都有些發顫了,駁道:“若是不戰而敗,豈非奇恥大辱!我連雲宗何時受過如此大辱?”

“現下的連雲宗,已然不是千年前的連雲宗,嵐雲宗早已強出我們百倍,這是明明白白的事,你又苦拘泥於無勝算的比試,徒增無趣?”黃袍長老道。

連雲宗於他們而言,是一個爛攤子,避之不及,如今隻想甩手。

黃袍長老又道:“便是我們指點了,又能改變些什麽?莫忘了,嵐雲宗那頭的長老,修為遠在我們之上。”

江津見自己師尊的臉色十分不好,心中亦是不甚暢快,他雖不喜去參加比試,卻也看不慣這種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行徑。

隻可惜江津如今勢單力薄,也改變不了什麽,唯心中暗暗打抱不平。

範不啻麵色鐵青,轉向其他幾位長老,問道:“餘下幾位師叔也是這般想的嗎?也覺得不應參加此次大比嗎?”

眾人無聲,默認了。

範不啻冷笑幾聲,自嘲道:“我師尊他老人前去除魔之前,曾將連雲宗托付給諸位,叮囑道,唯有全宗上下同心,連雲宗方有複榮的一日,不料,竟是白費了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既然諸位將連雲宗當作累贅,視其興衰與己無關,那第三件事我不說也罷,諸位師叔請便罷,恕弟子範不啻不遠送。”

憤憤然。

“範不啻,莫忘了你的身份,如今也輪得到你一黃毛小孩來訓斥我們了?”黃袍長老怒斥道,“是你的師尊最先離開了連雲宗,怪不得我們。”

範不啻的師尊淩道子,乃是前任宗主,修為遠在七位長老之上。

“師尊他是前去除魔。”範不啻爭論道。

“哼,範不啻,你太過天真。”黃袍長老冷哼,道,“若是魂飛魄散,靈殿上的玉魄便會破裂,可他半百年間,音訊全無,不是叛離是什麽?”

眼瞧著二人愈爭愈烈,為首的郭絳長老隻好出麵勸解,道:“不啻,諸位師叔正處修為突破的關鍵時刻,奔波而來,言語有些過激,乃是人之常情。你呢,處處為宗門著想,欲要奪回雁雲刺,亦是無錯……不若這樣,我瞧著你這小弟子天賦尚佳,靈根與我相同,比試之前,便由我來指點他罷。”

一副慈善長者的模樣。

可江津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回想起方才郭絳長老方才的表現,總覺得此事並不簡單,定有蹊蹺。

心想,為何其他幾位長老皆避之不及,唯獨郭絳殷勤獻道,還特意指明了要指點他呢?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範不啻卻並未察覺到有何不妥,一喜,當即向前拱手行禮,感激道:“方才是弟子無禮了,弟子在此替小徒謝過郭師叔。”

言罷,扯了一把江津,示意江津答謝。

“徒孫謝過師祖,定勤加修煉。”江津規規矩矩道。

縱是心中有萬般疑惑,也不能此時表現出來,這個道理江津是懂的。

郭絳長老又道:“諸位師弟師妹,既然都來了,便莫要傷了和氣……不啻,你且講講,這第三件事是何事?”

江津知曉,這第三件事關乎那座雙修的上古尊鼎——師尊昨夜曾提及過,有意要將此寶告知諸位長老。

卻聞範不啻道:“小事而爾,連雲宗近日便會新招一批弟子,諸位師叔不如仔細看看,或許能挑到合心意的徒弟。”

範不啻臨時撒了個謊。

實在是幾位長老今日的言行,太過讓範不啻寒心。

江津心中暗道,看來師尊也不傻,若是把尊鼎告知這幾人,怕是他們隻會將尊鼎奪走,豈會顧及連雲宗的生死。

“不必了,我等並無那閑心。”黃袍長老依舊言行冷漠,又道,“既然郭師兄願意留下來指點後輩,那便沒有我們什麽事了,我等告退。”

他們多年前便雲遊在外,見慣了外頭的繁華,便覺得連雲宗招來的弟子豈會有什麽好苗子,多半是些草根低能。

縱是有一兩個天資尚可的,也早被嵐雲宗挖走了,豈會輪得到連雲宗。

故,除了郭絳以外,餘下六位長老皆盾光而去。

……

……

郭絳長老約好,今夜在雲閣,要單獨指點江津的修行。

江津心中有惑,不知今夜該如何是好,他隻好先行回到自己的小院,再作打算。

“賢弟回來了?”寒燁如往常一般,在小院裏等著江津。

咕咕蹬上江津的肩頭,親昵地蹭蹭江津,而江津並無興致,隻訕訕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長歎一聲。

心想,本以為抱上大腿便可一世無憂了,如今看來,在寒燁成為靈境霸主之前,自己還要經曆些苦難。

怕就怕,有些苦難是要命的,若是命都沒了,抱了大腿也惘然。

寒燁見江津興致淡淡,便上前問道:“賢弟今日有心事?不如跟為兄說說,或許能給你出個主意。”

一臉誠然。

江津心中憋得難受,如今身邊也唯有寒燁是可信之人,於是便將今日所發生之事細細與寒燁說了。

“我懷疑,郭絳必定是發現了些什麽,意有所圖,才會這般做派。”江津道。

“修仙一道,弱肉強食,防人之心不可無,賢弟有此疑慮是對的。”寒燁道,“隻是……賢弟對他人如此設防,為何卻肯將這些說與我聽?不怕為兄別有心機嗎?”

“你是我大哥,自然是值得信賴的,我連命都可托付給你。”江津應道,心中卻想,你是書裏的男主,何等正派,自然信得過。

我是開天眼的。

可這些卻不能說給寒燁聽。

江津發現,聽完他的回答後,寒燁心情暢快了許多——江津早便發現,寒燁額間有一道淺紋,若是心中歡喜,淺紋便會舒展開,若是生氣了,那淺紋便會深三分——當下那淺紋是舒展的。

寒燁作為一個麵癱型的爽文男主,唯有此法可以看出其心情。

寒燁思索了片刻,道:“你我修為必打不過那郭絳,他如今盯上你,若想逃走不現實,反倒會打草驚蛇……以我之見,今夜賢弟還是去一趟,探一探他的虛實,所圖何物,方能對症下藥。”

“怕隻怕有去無回。”江津擔憂道。

隻見寒燁將頭上的八十一蓮解下,置於江津手中,道:“賢弟今夜戴上此玉冠,為兄便藏在浮生境中,與賢弟一同,必定護賢弟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