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煤球大鐵鍋

辛甜也很鬱悶, 她到時,趙知青和孫知青已經推著車,商量去縣城後要買什麽, 瞧見她更是詫異。

孫知青還笑著來問她, “你是來找生產隊長的嗎?我們來的時候生產隊長就已經出門,你可能要去隊部看看。”

辛甜看了眼自行車, “我來借自行車。”

孫知青啞然,回頭看眼趙雲海, 他問, “你也要去縣城?自己騎車能行嗎, 不然我換騾車一起走?”

辛甜說:“我們不一道,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呀?”

要是沒陸讓說的早,她就還是乖乖走去。

趙雲海聽出她不願意同行, “比你早到兩分鍾,你自己一個人出門,家裏人能放心?”

“不是一個人。” 陸讓站出來, 扶著車把頭說:“我半個小時跟出門的大隊長借了自行車。”

辛甜雙眼一亮, 跟到陸讓身邊,“那是我們先借的。”她看向趙雲海,意思很明顯。

趙雲海眉頭緊皺, “辛甜,你和他……”怎麽還攪和在一起?

隻是話沒說完, 剛收拾完廚房的隊長媳婦出來了, 瞧見自家院子裏好幾號人。

“今天真熱鬧, 怎麽都聚在這了?”她瞧見辛甜, 笑容熱情地問, “是票沒換夠?要不要我再幫你問問我娘家生產隊。”

別的不說, 昨天辛甜拿來的蝦醬,她小孫子就特別愛吃,抹在餅子上第一次吃飯沒讓催。

辛甜忙說夠,“票已經換夠了,我想趁著有票,去找鐵匠打個鐵鍋。”

“打鍋呀,那縣裏頭鐵匠也沒鐵,前幾天我去修勺子,都給融鋁修的,補那一塊不一樣難看到不行。”

“不去縣裏的鐵匠,是其他生產隊。”

隊長媳婦一想,“那離的要遠多了,你自己能行?”

辛甜果斷點頭,“陸讓和我一起,我們來是借自行車的,就是……”

她再看趙知青和孫知青。

隊長媳婦恍然,“陸讓早上在門口跟新民說的是借車這事呀,看我不知道,那趙知青,這車不能借給你了。”

她說著上手扶住車把頭,趙雲海皺眉,剛喊句大嬸就被打斷,隊長媳婦直接推到陸讓麵前。

“給你們,你這孩子也不愛說話,早上多跟我說一聲至於鬧這誤會,趙知青真是對不住,你們要是進縣城,隊部還有騾車能用。”

話說這份上,趙雲海扯著笑跟隊長媳婦道了謝,便直接拉著孫書墨離開。

辛甜眼睛像雷達一樣,掃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勾頭跟隊長媳婦八卦。

“嬸嬸嬸!趙知青和孫知青是在談對象嗎?”

“是呀,偷偷說他們今天就是要去見家長。”

“哦~”辛甜拖著尾音,一臉好奇,“可孫知青去縣裏,趙知青怎麽辦?”

“瞎操心,人家的事呢,你再過兩年也該說親了。”隊長媳婦笑著說完,餘光瞧見站在一旁安靜的陸讓,心情忽然複雜起來。

這兩年她男人也經常會念叨陸讓吃苦能幹,隻可惜貪上這麽個爺爺。

是好孩子,卻不是好對象。

她有點拿不準陸讓忽然衝辛甜獻殷勤的目的,有幾次早起去自留地,路過辛家都能看到陸讓在附近轉悠。

被牽連的家屬熬不住老牛棚生活,女人尋個男人嫁了,或者男人囊氣點找個女人家入贅,這種情況比比皆是。???

更又不少男人心眼子壞,故意找年輕不懂事的騙。

她不想把陸讓往壞處想,但得跟辛繼榮夫妻倆提個醒。

鄉下十五歲說親雖然少,可不是沒有。

……

辛甜已經上路了。

大隊長的自行車是二八杠大架,陸讓仗著腿長撐住車子,讓辛甜先坐穩,不敢讓她追著跳上來。

辛甜把野餐包挪在胸前,答應給鐵匠大叔的報酬抱在身側,單手摳著坐墊坐的穩穩當當,“行啦,我們出發!”

陸讓用力一踩腳蹬,車子便動了起來。

不下雨的泥路還算平整,辛甜沒怎麽感覺顛簸,這會太陽光還不強,迎著風前進,看著兩邊快速倒退的景色,心情特別放鬆。

路程還久,辛甜問起了陸讓陸爺爺的事。

“你打聽了嗎?”

陸讓腳頓一下,很快又踩著腳蹬轉圈,“問了,說是有機會,讓先遞交材料,早些年也有錯訂得到改正的案例。”

沒說的是,那些人即便是摘掉了地.富.反.壞的帽子,依舊不被民眾承認,子女家人還承受著同樣的苦難,其中不乏打殺事件。

“真的呀!那太好了。”JS?

聽著身後傳來的興奮聲音,陸讓覺得真相就沒必要讓她知道。

辛甜倒是操起心來,“你要遞交證明陸爺爺清白的材料,是不是要跟家裏聯係?”

想想出事第一時間就登報脫離關係的人,會願意讓陸爺爺平反嗎?

“我不打算告知他。”

他和爺爺現在跟那人都沒關係。

辛甜聽陸讓聲音平靜,悄悄歪頭想打量他神情,奈何身高差距,她這角度看去,肩膀遮住下巴,看不清表情。

她想再換個角度,車子隨之晃了兩下。

陸讓能感覺後座的不安分,出聲提醒,“我沒事,你老實坐好,小心車輪別腳。”J??

辛甜扁扁嘴,老實放下踩著零件想站起來的念頭。

“那有我能幫到忙的地方,千萬要記得說呀。”

“好。”

……

尋到目的地時,比辛甜想的還要快。

問了生產隊的老人,尋到壯山家,還沒瞧見人就先看到那被擦得蹭亮的大刀。

“大叔!”

辛甜走進涼棚,入目就是鍛鐵的爐灶,灶台前淩亂地堆著劈柴,靠牆處擺放著巨大的風箱,還有不少她不認識的工具。

他要找的人,正靠柱而坐,拿布擦著他心愛的大刀,回頭看見他時明顯眼睛一亮。

“你可算來了,你要的東西我早就準備好了,快來看看。”

壯山仔細把刀放下,起身從貨架子各種工具裏找出一個被藍布裹起來的東西,差不多他巴掌長。

“來,瞧瞧看。”

辛甜接過布包,東西看著小,入手還挺有分量的,一層層揭開,小巧精致的匕首。

不知名獸皮打磨成刀鞘包裹住刀體,褐色的鑲木手柄同獸皮顏色相近,增加了凹凸曲線防止脫落,辛甜拔.出匕首,刀身筆直逐漸下尖,很快發現還沒開刃。

壯山說:“怕你傷到自己,沒開刃沒加血槽,平常裝飾品就好,真有危險拿尖尖紮人就夠別人受的,你看我刀鞘上還專門給你磨了朵花。”

他說完,還握著匕首教辛甜揮了兩下,怎麽紮人更疼。

就是他手大,握著那小手柄不太得勁。

辛甜看得歡喜,她覺得這就夠了,仔細收起來,打算找機會送給媽媽。

“大叔,這個給你。”

辛甜把報酬拿出來,兩罐頭膏藥,一瓶藥油,她這些天重新挖草藥熬的,之前跟大叔說好,用藥換他一把匕首。

壯山愣了下。

他當時答應純粹是自己玩心起來,想打個新東西,小姑娘問報酬,他看她抱著塊藥疙瘩,順嘴要了些跌打損傷的藥。

藥在哪都不便宜。

小姑娘實心眼地抱來這麽大三罐,他一下子有些慌。

“這……這太多了,你就不怕回家挨罵。”這藥得好幾十塊。

辛甜笑道,“這藥是我自己熬的,不要錢,算起來是大叔虧了。”匕首可是實打實用了塊鐵。

“你還會熬藥!”壯山驚喜不已,這下子痛快接過藥膏藥油,再看辛甜的眼神跟看什麽寶貝疙瘩一樣。

陸讓側身擋了擋,問辛甜,“不是還有事?”

“對!”辛甜想起正事,“大叔我想打個鐵鍋,坐爐子上用的那種。”

壯山小心放下藥膏,看辛甜正喜歡,自然滿口答應。

“這要是別人肯定打不了,你來這活我接了,正好我留的鐵還夠打個鍋的,你要多大尺寸的?要炒鍋還是燉鍋?”

“燉鍋?”

壯山解釋,“你剛剛說爐子上用的,那平常蒸飯貼餅子什麽肯定還要有個平底鍋。”

他扭頭跑隔壁小屋裏扒拉了下材料,很快又跑回來。

“鐵不夠,這樣吧,我拿鐵材打個炒菜鍋,再融些飯盒湊個平底蒸鍋。”他倉庫裏頭換來的廢棄鋁製飯盒還挺多。

辛甜摸了摸自己夾層的小兜,“我怕帶的錢不夠。”

她隻預計了一隻鍋的錢和票。

壯山樂得一拍巴掌,“沒錢那不是正好!”

辛甜:“?”

壯山笑著露出一排牙,“也別說用錢買這麽資本家的話,咱們換,就你剛剛那樣事的藥膏藥油,再來三份我就幫你打。”

辛甜著實沒想到,“三……三份?”

鐵鍋用的鐵比之匕首,不止三倍吧。

壯山卻以為他喊多了,“要實在太多,兩份半……兩份也行,但是你要補票。”

辛甜見他認真的,“大叔,不能讓你吃虧,我給五份。”

壯山一屁股墩在板凳上,“多少!”

他打鐵的,幹的是力氣活,腰酸背疼是常事,經常一年幹的有大半要花在買藥上。

這也是為什麽他都老大年紀的人,還沒娶媳婦的原因。

窮。

現在小姑娘說能給五份,加上今天收的那些,他到年底都不用再掏錢買藥了!

這哪是小姑娘呀,這是小仙女。

壯山局促地搓搓手,嘿嘿笑,“這事你能做主嗎?”

“能的。”

熬藥膏所用的料全是夏天長瘋了的普通草藥,毛叔當初研究出來這膏藥,就是為了替生產隊的人省錢。

大叔對她盡心,夏天熬藥的那點熱也就不算什麽。

辛甜問,“那我今天先給票,等下次來拿鍋的時候再把藥膏帶來?”

壯山瘋狂點頭,“行行行,我這三天就能好,你熬藥膏肯定費時間,什麽時候有時間什麽時候來。”

辛甜想想,“那就三天後。”

熬藥膏一天,熬藥油一天,夠了。

……

兩人頂著大太陽,趕在午後才到和平大隊。???

家裏哥哥在休息,姐姐在午睡。

時間有點晚,大食堂已經沒飯,辛甜幹脆拉著陸讓一起解決午飯。

出門時姐姐準備許多東西,米飯裹菜包的飯團,切成塊能拉絲的餡餅,都是姐姐鼓搗出來的吃食,加上洗淨分類的水果,林林總總擺滿了樹桌。

辛甜覺得,爸爸那身好廚藝估計大半都遺傳給姐姐,輪到她是就遺傳到一丟丟,保證做飯能熟能吃。

她往陸讓麵前推,“你帶我騎那麽長時間的路,多吃點。”

也不給陸讓拒絕的機會,“現在天熱食物不能放,要全部吃完。”

陸讓沒推脫,拿起了筷子。

有人陪同,辛甜可著心意這嚐一點,那吃一些,直把自己填飽後,剩下的全讓他包圓,連帶著餐後主動將碗洗幹淨再一一收回餐包裏。

辛甜雙手撐著下巴,懶洋洋地感慨,“你好會照顧人。”

眯著眼餘光瞧見那破爛不堪的老牛棚,意識到他人生不同,不等陸讓開口就跳起來。

“吃飽喝足,我要開始幹活,先走啦。”她伸手接餐包,拉了一下沒拉動。

陸讓還拽著包帶,“下午不挖草藥嗎?”

“挖。”辛甜扯了扯包,示意他放手。

“我陪你一起,十灌藥膏費不少草藥,多個人快一些。”陸讓反手搶過籃筐,學她不給機會拒絕,“感謝你中午請我吃飯。”

“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飯菜。”

辛甜捏著餐包,可恥地點了頭。

於是她下午得了個免費的白工……呸,是幫手。

兩人一起,連著往家裏送了三趟草藥,總算湊齊了要用的藥材,陸讓還貼心地幫忙處理好。

他說:“爺爺之前幫隊部炮製藥材我都幫不上忙,我學學下次也能幫爺爺。”

於是,拉一車麵煤回來的林雪柔,透過打開的院門率先瞧見滿院子曬的草藥,一地挑出來的野草中,蹲著她小女兒和一位陌生青年。

突然,她想到進大隊時,隊長媳婦瞧見她時說得那些話。

“甜甜大了,有些事你得提前跟她說,提防些往跟前湊的男孩。”

“你們當父母的也上點心,蜜蜜那事算是提個醒。”

節慶上的事,表演隊回來後就傳開了。

表麵上都說是錢家認錯人,可辛蜜什麽人?那是交朋友都得看你家境如何的人,婚事沒成指不定是看上更好的。

生產隊的人都心裏門清,不過是最近這段時間,辛家和生產隊的關係有所緩和,大家沒再拿事當辛繼榮夫妻的麵說。

隊長媳婦喜歡辛甜,說的也就多了。

林雪柔聽完就緊張起來,她以為林家那些髒的臭的又沾上來。

節慶那天,她把林德華丟在電機廠外頭沒管,被曬的整個人都脫了層皮,林母還來鬧過。

正趕上家裏沒人,她堵門口罵罵咧咧半天沒等到人,最後被看見的喪輝給嚇跑。

現在見到家裏一片安靜,懸著的心才放下,籲的一聲拉住騾子。

辛甜聽到動靜已經跑出來,“媽媽!我鍋定下來啦,三天後去拿。”

眼角瞅著車上黑漆漆一堆小山似的麵煤,“碎成這樣怎麽燒呀。”

林雪柔跳下車,“我跟煤場學了怎麽做煤球,還買了個模子。”

她從車上拿出工具,細長的底下圍著圓筒,壓片上戳孔小棍分布均勻。

辛甜想拿來看看,被媽媽攔住,“髒,再摸一手黑,你們這是在幹嗎?”她打量著陌生青年,第一次見。

“在曬草藥打算熬藥膏。”她把鐵匠要藥膏換鍋的事說一遍,最後才介紹,“陸讓在幫我。”

陸讓?

林雪柔鬆下一口氣。

戲折子裏沒出現過這個名字,那該沒事,不知道是生產隊誰家孩子。

隊長媳婦指的是不是這個?

林雪柔麵上不顯,笑著道謝,“晚上留家裏吃飯吧。”

陸讓婉拒,“要回家陪爺爺。”

林雪柔沒再堅持,一扭頭,發現小女兒湊在麵煤跟前一臉好奇,“這要怎麽做?”

“添泥加水壓成球。”

“?”

辛甜覺得好簡單,她能行。

林雪柔說:“你看著車,我先去找找哪能挖到泥,到時候再把車趕過去。”

要趁著生產隊其他人還沒下工,不然個個都好奇的上前來看兩眼,問兩句,也不用做事了。

陸讓詢問,“有說用什麽泥合適嗎?”

“黃土或者淤泥土。”

這一說,陸讓想起兩個地方。

“山上能挖到黃土,北地蘆葦**那能挖到淤泥土。”

兩塊地方一說,林雪柔找到一點印象。

最後她定了北地,一方麵蘆葦**就近能取水,另一方麵北地沒有樹木,做好的煤球曬起來方便,山上林蔭遮陽。

確定後,林雪柔當即讓小女兒去把另外兩個懶貨給喊起來,趁著太陽下山不曬的時候去挖土。

陸讓主動幫忙,對比著辛立燁頂著雞窩頭要醒不醒的模樣,林雪柔自然看陸讓更順眼些。

心裏警醒著隊長媳婦說的話,卻也不妨礙小女兒交友。

倒是辛甜惦記哥哥早上暈倒,湊到跟前踮起腳尖摸摸額頭。

辛立燁貼心地彎下腰,“怎麽樣,小大夫看完能出診斷了嗎?”

“診斷完畢,沒燒。”辛甜安心的放下手,還不忘叮囑,“一會要是覺得不舒服,千萬要說。”

早上突然倒下,當真嚇她一大跳。

哥哥說餓的,她也就信一半,心裏琢磨著找機會還是要帶哥哥去毛叔那看看。

人多力量大,趕在晚飯前就挖出不少來。

剛挖出來的土還不能直接用,要碾碎篩過再添麵煤,這樣拌均勻更方便燒。

晚飯大食堂打來,陸讓借口溜了沒留下來吃飯。

一家子蹲在煤車旁吃完晚飯,趁著天光還亮,林雪柔帶辛立燁繼續挖,讓兩個女孩子拿著鋤頭敲碎結塊開始篩土。

篩網是跟生產隊借的,碩大一張網撐在那,辛甜辛蜜兩個就將土往上丟。

直到天色灰暗,林雪柔說要留夜看車,讓他們回家洗漱休息。

辛繼榮不在,身為家裏唯一的男子漢,已經休息過來的辛立燁搶了這活,林雪柔第一次拋開戲折子去看大兒子。

也不全滿眼是錢。

……

隔天。

辛甜還要熬藥,沒去北地幫忙。

林雪柔見她一個人忙要熬那麽多藥膏,幹脆讓辛蜜留下幫忙,她跟辛立燁先幹著。

幾百斤的麵煤聽著多,其實一騾車都沒裝滿。

土昨天晚上已經挖得差不多,接下來就是摻土製作,模具就一個,也用不了那麽多人。

她沒想到的是,帶著早飯到北地時,辛立燁已經幹起來,旁邊還有幾個人在幫忙。

喪輝領頭,帶著狗娃一遍遍把土篩出來。

昨晚上就說過怎麽做煤,辛立燁和另一個叫勝利的,兩鍬煤一鍬土的混一起,二虎則拎著水,時不時潑兩下。

林雪柔抱著早飯,突然就沒她插手的地方。

“你們這是……”

二虎最先站起身,“嬸,我們來幫忙!”

“確定不是來混吃的。”喪輝撇他小子一眼。

這家夥偷聽到他那天和辛繼榮的對話,這兩天死磨著要帶他一起去。

賴不掉,喪輝知道辛家要做煤,幹脆把他們拎來練練,平時懶的夠嗆怎麽可能願意幹活。

誰知道二虎和狗娃雖然碎嘴一路,還是來了。???

倒是平時經常混一起的幾個,隻有勝利願意來幫忙。

歪嘴的水牛逼逼賴賴,“上次幹活的飯還沒請呢,就做兩頓飯你都快殷勤成他辛繼榮的狗腿子,你愛當你當,我不去。”

其他人沒說明,可看意思都差不多,更願意跟著生產隊躲懶混工。

喪輝沒多說,就安靜帶著勝利來了。

說不上為什麽,直覺告訴他該來。

這會雖然言語上嫌棄二虎,看他卻沒以前那麽煩人。

喪輝衝林雪柔說:“嫂子,這交給我們就行,保準下午全變成煤球。”

林雪柔笑笑,“那我不客氣,早上先湊合一頓,中午我在家蒸飯,管飽。”

二虎第一個跳起來,“謝謝嫂子!”

辛立燁一腳踹出去,留二虎屁股上一個大黑鞋印。

“那我媽!你喊什麽?”

“嬸!”

林雪柔噗嗤笑出聲,放下早飯沒直接回家。

辛家的自留地分在北地這一片。

自留地裏。

幾天沒來,架子上爬的秧子掛一嘟嚕扁豆十分喜人,小女兒紮的小草人掛上頭,嚇得鳥根本不敢停腳。掐過尖的空心菜又長出一茬來,之前還泛青的番茄也紅透肚皮。

林雪柔掃**一遍出來,籃子已經裝不下,順手薅掉新長出來的野草,扶正風吹歪的架子,才打道回家。

一進門整個人就被濃鬱的草藥味包裹。

院子裏,辛蜜作怪的在臉上綁了毛巾堵住鼻子,十分嫌棄卻又不得不握著木勺不斷攪拌鍋中**。

辛甜則在旁邊另起一鍋準備藥油。

藥油製作要複雜些,需要配比的茶油不夠,辛甜還跟毛叔借了一瓶,等入秋摘了山茶籽榨成油再還給毛叔。

山上野茶長得糙,炸出來的油味道有些苦澀,毛叔說不適合食用,又不舍得浪費,最後發現當做藥油底油來用,效果特別好。

這會手裏忙著,抬頭看到媽媽回來還以為出什麽事。

再看那一兜菜,“媽媽,怎麽摘這麽多菜?”

林雪柔有點不好意思,“北地那來人幫忙,中午可能要你來做飯了。”

她做飯,著實拿不出手。

去大食堂打飯不劃算,多四個男人吃飯,要貼不少糧票進去。

住縣城到處都要花錢,她隻好辛苦小女兒一遭。

辛甜一聽還以為什麽事呢,“沒問題,我最近可有偷偷跟爸爸學師。”

將手裏的活交給媽媽,叮囑她注意事項後,就去廚房開始準備。

喪叔四個加他們家四口,八個人的飯可不少。

後灶眼提前蒸上一大鍋雜糧飯,辛甜憋見柴火堆那還有幾個紅薯,半截南瓜和早上隊長媳婦送來的幾根鮮玉米,又在鍋上架層箅子,洗幹淨一切兩半碼進去蒸。

灶底火燒起。

辛甜邊清洗媽媽帶回來的菜,邊在心裏琢磨著一會做成什麽。

涼菜能拌個萵筍絲,再生切個西紅柿,焯熟的木耳能跟皮蛋配。

熱菜扁豆配菜花夠幹煸一大盆,再做個蒜蓉空心菜,青瓜炒西葫蘆,酸辣土豆絲。

辛甜數完覺得太素,又狠心把櫃櫥裏最後剩下的六個雞蛋給打了,同菜椒一起做個青椒炒蛋。

萵筍摘下來的葉子再和豆腐一起燒鍋清湯,最後用來溜縫。

算下來,八菜一湯,足夠了。

夏天天熱,菜做早了也不怕涼,辛甜主廚,媽媽和姐姐時不時來幫一把,一頓飯忙活完,家裏的老式時鍾指針才走到十一點。

院子裏藥膏已經熬好,裝罐,藥油也已經開始添加茶油。

她雙手擦在圍裙上,“媽媽,飯做好了,要不把正屋的大桌子搬到院子裏來,小桌子坐不下。”

林雪柔掃一眼院子擺著藥膏瓶的小桌子,“確實不夠,這藥油能停火嗎?”

“能。”辛甜點頭,“柴火也不夠,正好下午備離開柴再繼續燒。”

把藥膏挪到屋裏案台上一字擺開,這才將大桌子搬到院裏。

辛蜜主動跳出來,“我去叫人回來吃飯。”

“等等。”辛甜喊住人,進屋抱個飯盒出來,“這是給哥哥的。”

北地那肯定還要有人看著煤球的。

辛蜜接下,一出門第一時間就把堵鼻子的毛巾給摘掉,努力呼吸新鮮的空氣,她人都快淹入味了。

等到北地時,看著騾車陰影底下躺的一排人,再看旁邊,密密麻麻擺放著壓好的煤球。

“這就做好了?”

……

夏天太陽毒。

煤球滿打滿算曬有一天半,便成了。

收車這天,辛甜專門數了數,攏共四百零九塊,足夠接下來兩個三個月做飯燒水。

用的還是拉麵煤的那輛騾車,打算這次用完好好清洗一下再還回去。

辛繼榮也抽空回來一趟。

他廚師考級不是特別順利,因為餐飲行業所有的記錄上,都沒有辛繼榮這個名,而食品公司給報的,是中級一級廚師的考核。

廚師分低級、中級、高級。低級一般是學徒工這類,考上中級的,大多在廚房裏都有些年資,手上會幾道拿手的好菜。

三級考兩級,要滿兩年才有資格參加考核,兩級考一級也同樣,說到底廚師看的是手上功夫,要時間打磨。

方誌遠衝食品公司吹太狠,誰能想到查無此人。

這種,辛繼榮能得了初級菜鳥的級別都是看在方誌遠的麵上。

辛繼榮哪幹,廚師級別可是直接跟工資掛鉤的,他指著文件上加急字樣的特殊考核,要求一次性把差的全補上。

要說小縣城就這點好。

食品公司是地方餐飲老大,考核組也是食品公司的,聽多了方誌遠的吹噓,也起了想要見識見識辛繼榮本事的心思。

這才導致原本一天能考完的事,多延了幾天。

最後,辛繼榮手感越來越好,成功考完中級廚師一級後,頭腦發熱的還想奔著高級繼續考,生生被食品公司的人給攔住。

中級小地方還能操作,瞞下辛繼榮沒熬年資破格通過的消息,奔上高級那可是要在省內餐飲界掛名的。

考核組最後在一級廚師的結業上蓋了章,讓方誌遠趕緊把人給領走,才算完事。

而這次補考的隊伍中,最後成功通過的,也隻有辛繼榮一人。

證下來,辛繼榮被國營飯店外聘的一應手續當天就辦理成功。

方誌遠安下心,知道辛家剛搬新家,給了辛繼榮一天假,讓他後天十五號正式上班。

時間也到了跟辛甜和壯山約定拿鍋的日子。

爸爸回來,辛甜就拉著爸爸陪她一起去拿鍋。

十罐藥膏,五罐藥油,被小心裝著在麻袋裏,橫懸再自行車前排大扛上,回來時則是車把頭掛鐵鍋,大扛掛鋁鍋。

壯山還熱情地幫忙打了新的勺子鍋鏟,連帶配套的鍋蓋一起。

辛繼榮騎車回來,一路叮呤咣啷的直吵得耳朵疼,當真是甜蜜的負擔。

到家,辛立燁已經把煤球全部裝車,直等到拉去縣城清水巷卸貨。

辛甜將鍋在車上尋了個角落放好,一扭頭,發現有人正目不轉睛地看她。

“哥哥?”

“小妹。”辛立燁靠著騾車說:“你快開學了吧,以後白天就見不到了。”

辛甜笑著露出小虎牙,“放學回家就能見到呀。”

辛立燁歎氣,“可惜,租的地方沒我住的位置,小妹你站好讓我多看看,以後好長時間都見不到,你記得放假回來看孤寡哥哥。”

這一口氣,歎的綿長無力。

辛甜被哥哥情緒感染,仔細想想還真是。

她一衝動,“那哥哥也一起搬走?”

辛立燁搖頭,“房間隻有兩個,沒我住的地方。”說話不忘偷看有沒有人靠近。

辛甜糾結起來,她和姐姐住,也不能把自己房間讓給哥哥。

正廳倒是有位置,可房東擺放家具太多,名言不能動。

辛甜突然想到,“哥哥,還有雜物間呢,那間房子裏沒什麽東西,收拾成房間哥哥就能住。”

對比起來,同哥哥現在隔出來的房間差不多大的。

辛立燁為難,“要不然還是算了,爸媽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的,家裏總要留人,生產隊的任務也要有人做。”

“哎?不在生產隊當勞工,交錢不就行了。”辛甜歪頭向後問,“不過爸爸,年底我們糧食怎麽辦?”

生產隊大多是靠勞動力賺取工分的人,這些人年底的分紅,是扣除三提五統這部分費用的。

剩餘還有一小部分,能自己抓住機會在外工作,生產隊也不會攔著,隻要按時交公糧和三提五統。

三提留是交隊部的公積金、公益金和集體管理費。①

五統籌是交公社的計劃生育、優撫、民兵訓練、鄉村道路建設和民辦教育方麵的費用。②

除此之外,沒有上工的人,年底也不參與口糧分配。

辛立燁回頭才看到,辛繼榮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身後。

他說:“我問過生產隊長,年底回來能買工,會和其他人一樣分配口糧。”

相當於花錢買糧食,畢竟生產隊建設也需要錢。

這條是強製要求,如果不答應,即便你身上技術再好,在外麵找的工作再厲害,生產隊長不同意,你都隻能繼續留下跟隨生產隊上工。

他和林雪柔商量過這事。

三提五統一年下來一個人三十六元,外加年底買工的錢。

辛繼榮都想好,林雪柔要是被這錢嚇退縮,正好如了他的意。

其實看著金額嚇人,他跑堂幾次得的紅封也就賺回來了,到縣城機會多,他沒準還能重操舊業,那賺的可就更多。

誰知道林雪柔咬咬牙,還是應了。

說什麽,“我工資少,下班回家也能接點零活,錢肯定不欠你的。”

於是倆人再次詭異地達成共識。

這錢出,離開和平大隊。

辛繼榮乍一聽小閨女問這個,用眼神詢問她怎麽回事。

“哥哥,那就沒問題了。”辛甜歡天喜地一手拉一個,跟哥哥告完喜,又衝爸爸報告,“哥哥也一起搬走。”

辛立燁微笑,“父親,你要是有意見,我也可以不去。”

辛甜肯定,“爸爸最疼哥哥,肯定不會有意見!”

辛立燁:“……”

不,他意見大了去了。

可拒絕的話,在看到小閨女歡喜的眼神,神色幽幽。

“我有意見。”辛繼榮捏了小閨女臉蛋,“誰說我最疼他,臭小子有什麽稀罕疼的。”

“爸明明最疼你,小沒良心。”

……

辛繼榮雖然默認辛立燁跟來,可有些話要提前說。

“你去了要打地鋪。”

“父親放心,小妹出主意,說我可以住雜物間。”???

“……你成年了不能跟你上學的妹妹比,要分擔房租和生活費,還有每年公糧、買工、提留款這些錢都要自己交。”

“父親,大概需要交多少錢?”

“房租十塊,你交兩塊,生活費每個月十塊錢,公糧那些要等年底生產隊長算出來才知道,你年底前備五十估摸著差不多。”

“好的,我大概了解,父親等等我。”辛立燁跑回他自己房間。

辛繼榮想,這是怕了吧!

這小子就沒自己掙過錢,一聽這些錢還不趕緊跑。

林雪柔拎著最後的行李,經過辛立燁身邊還十分奇怪,“他急急忙忙的幹什麽?”

辛繼榮鬼笑地把事情複述一遍。

林雪柔盯著辛繼榮,“你當初跟我算賬時,是不是也抱著讓我知難而退的心思?”

辛繼榮被看得頭皮發麻,整個人後脊梁一緊。

“這話說的,我們夫妻之間還能不能有點共同信任!這點小事你都懷疑我。”他倒打一耙。???

林雪柔看透他也不戳穿,丟了個鄙夷地眼神,“你問誰呢,甜甜?”

辛繼榮扭頭,小閨女大眼睛忽閃忽閃,直把他心跳扇的快起來。

娘的,便宜媳婦也太陰了!

辛繼榮微笑揉在小閨女頭上,“爸和你媽開玩笑呢,別聽她胡說,誰跟自家人耍心眼呀。”

“不過你哥也不小了,他該學著像個男人一樣承擔起自己的生活,是不是?”

辛甜點點頭,是沒錯。

辛繼榮見小閨女同意,順勢把真心話說出口,“所以呀,一會如果你哥哥交不出這錢,我們就讓他繼續留在家裏,這不叫拋棄他一個人在家,這是鍛煉他。”

“父親。”

辛立燁回來了。

辛繼榮九十度轉身,看著他說:“你也別有心理負擔,錢可以慢慢掙……”

“給,我先交一百塊,房租和生活費父親每個月按時扣就行,至於年底還缺多少錢,父親再告訴我,我補上。”

辛繼榮手裏被塞了十張大團結。

“?”

是錢吧?

這是錢呀!

“你哪來這麽多錢?”

辛立燁第一時間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外人,才壓著嗓子小聲說:“我前段時間幫隊部賣草藥,混了些自己在山上挖的。”

他挖草藥家裏人都知道。

好在辛苦沒白費,當時有老錢這個作弊器,他挖到不少稀少藥材,再加上他挖的多,炮製也沒丟失藥效,價錢賣的還不錯。

獨獨他那份就賣有一百二,隊部那麽一堆攏共才六十多塊錢。

辛立燁察覺父親目光落在他手上那二十塊錢上,立馬背後藏起來。

“這個不行,缺的錢我過段時間再補給父親,這是我留給小妹的零花錢。”

“給我的?”

辛甜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

辛立燁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原本,是節慶那天想上街給你買東西的。”

後來娘幾個看房子他沒在,怕買到小妹不喜歡的,就一直在供銷社等著,之後的事就都知道了。

人沒等到,他被叫去國營飯店,先是救人,又是找房子,搬家的,小妹一直在忙,沒能尋到機會。

辛立燁將錢遞給小妹。???

“反正也沒人說錢不能當禮物。”

“送你。”

作者有話說:

①②源自農村的稅費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