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擺譜

這樣冷的天氣還開著窗,風是冰冷的,祝如疏蒼白的手風中翩然起舞,猶如一隻無處落腳的蝶。

風吹起他身邊的白紙,雪色衣襟,還有眼眸上遮蓋住雙眸的白布,襯著他猶如潔白、不染世間汙濁的碧玉,多了幾分遒勁又倉促。

隻有他手中握住的筆尖是墨色,還有如瀑青絲也是墨色,與那白交疊纏綿。

林鷺說不上來,隻是眼前這幕讓她看晃了神。

誰又不愛看美人寫字,況且這美人還偏偏抬眸對她一笑。

這麽一對比起來,林鷺覺得原主後院中那些美人算不得什麽。

雖說祝如疏這麽一笑煞是好看。

卻反而將她從晃神中牽了出來,周身猶如被潑了冰冷的雨水,瞬間清醒。

“師妹有何事?”

他的聲音溫和,偏生林鷺又想起在山下第一次碰到他時這人的麵孔,她告訴自己不能被所謂的皮相迷惑,尤其是麵對祝如疏這般會演又愛演的人。

林鷺輕手輕腳往屋內靠了靠。

說是屋內,實則四麵窗戶都開著,猶如四處漏風,偏生這人站在那風中,不露一點畏懼,反而對她莞爾一笑,好似冷風未曾吹到他身上。

“師兄好。”

林鷺眉毛一彎,語氣微微上揚,若是想演,她林鷺是沒在怕的。

祝如疏隻抬頭一瞬,不語,便又低頭繼續寫字。

林鷺也沒閑著,她屋內放輕腳步稍微逛了一圈,她發現祝如疏屋子裏什麽都沒有,就連床和尋常桌子都沒有一張。

似乎隻有漫天飛舞的字畫,和一張供他寫作的書桌,紙筆硯以及傾靠在一旁的盲杖。

多少有些不食人間煙火了。

正常人哪有不睡覺不休息的。

再說為何她在屋子裏轉了這麽久,祝如疏卻沒有再問她進來是做什麽的,也未曾說些什麽別的,反而還在不慌不忙寫著字。

全然當作屋子裏沒有她這個人。

林鷺主動湊了過去。

“師兄在寫什麽?”

按理來說,祝如疏那般謫仙的容貌,自然寫字應該也不會差,畢竟一手好字可是美人標配,再說古代講究字如其人。

林鷺不看不知道,一看便僵在原地,這哪裏寫的是字,她將自己剛剛說的都收回,還好沒有先開口昧著良心誇祝如疏。

祝如疏的字歪歪扭扭,筆畫像是交疊塗抹上去的,如同鬼畫桃符。

上一次看到這種字跡,還是幾歲大小孩兒在牆壁上亂寫亂塗亂畫來的。

林鷺感覺祝如疏寫字有些對字不禮貌。

但是她不敢說。

其實寫成這樣也無可厚非,畢竟祝如疏眼盲,估計大字都不識幾個也是正常的。

林鷺想不通為何祝如疏非要去為難自己。

隻是她覺得這大概是個刷好感度的好時機,任何事都講究一個投其所好。

她恰巧大學修過書法,還會寫幾個大字,雖說可能寫得不怎麽樣,但是糊弄眼前這個瞎子還是綽綽有餘了。

於是她湊上去,溫熱而纖細的指尖細細包裹著祝如疏。

再小心翼翼抬眼看他。

她想教他寫字。

林鷺剛一觸上祝如疏的指尖便被冷得一顫,果然這風吹著他周身都是屋外的寒氣。

少女抬眼仔細瞅了他一眼,深呼吸一口,似乎鼓起了千萬般勇氣指尖才沒有脫力。

祝如疏也沒動,就任著少女將他的手包在掌心裏,她的手這樣小,同主人那般怯懦認生,卻固執地握住他。

祝如疏心中已是半分好笑半分好奇,他好奇這少女究竟想要做什麽。

好笑在他覺得,她是在逞強。

少女剛拉著他的一筆揮下,雪色袖口便蹭上了筆墨,突兀的黑色印記相當顯眼,祝如疏感受著少女捉著自己的手,微微一頓。

又若無其事般拉著他劃下第二筆。

祝如疏輕笑一聲。

少女趕忙停頓下來,她似乎知道祝如疏已經察覺到自己袖口上的印記,便有些小聲斂眉道。

“對不起,師兄…”

祝如疏感受著手底下微微輕顫又非要強裝鎮定的少女,他眉心微挑。

她明明很害怕。

“不礙事。”

下筆寫下一個“疏”字,林鷺第一次抓著別人的手教別人寫,字跡自然也潦草歪扭,但總體來說比祝如疏自己寫的好上不知多少。

林鷺不知道,這種行為無異於刀口舔血。

祝如疏從未讓任何人靠近過他半寸。

林鷺起身動了動才驚覺後背已是冷汗津津,隻是讓她進行肢體接觸便害怕成這樣,又怎麽去真的攻略祝如疏呢。

四下寂靜的房間中,林鷺盯著祝如疏筆下的字,這次因為她的緣故,雖然還是歪扭,卻多了幾分雋秀。

在林鷺握上祝如疏手的那一刻,她聽到了少年背後背著的滅災劍出鞘冰冷啷當的聲響,她差點手一顫將墨色筆尖觸上白色紙張,還好穩住了。

字寫好以後,劍又被當事人斂了回去,林鷺卻聽到係統提示音提示道。

【攻略對象祝如疏好感度-10,當前好感度-45。】

林鷺扶額,究竟有完沒完。

腦子裏的機械音還在冰冷的回響,旁邊傳來祝如疏春風般的聲音。

“師妹寫字當真好看。”

林鷺細細斂起眉心,神色有些複雜。

這話說得跟他看得見似的,祝如疏一個眼盲之人又怎得能看到他人字寫得好不好看。

假話也不會說得漂亮些,這跟當初他在下山拒絕那名女子誇人家漂亮,又有何區別。

林鷺對祝如疏心底那半點於心不忍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還要什麽良心,她要的是好感度,再不濟也是要祝如疏吃癟。

少女耐著性子誇。

“師兄的字才是人中龍鳳。”

祝如疏筆尖一頓,在蒼白的紙張上留下深色墨點,他笑如和煦,薄唇微啟,隻吐出二字。

“假話。”

林鷺也不惱,將來此處的目的引了出來。

“師兄知道我為何上山嗎?”

林鷺湊近了些,她想布局下棋,自然要先在祝如疏麵前鋪出一張譜子。

“為何?”

少年筆下未曾停頓半分,頭也不抬,順著少女的話問下去。

他想知道方才分明還在輕顫的少女,這下又能吐露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

“我同沈若煙有仇,故而一直蟾伏在山下等上山的機會,今夜我便會借機殺了她。”

林鷺講得繪聲繪色,瞎編亂造說自己何緣故同沈若煙有仇,越說越惡毒,但是林鷺再觀察祝如疏的反應。

這人是半點反應沒有。

隻是他手中的字符已經寫了第五張了。

祝如疏照著印象中,少女拉著他的手比劃的模樣,照葫蘆畫瓢,字也寫得有模有樣,隻是還有些歪歪扭扭。

林鷺甚至懷疑,他究竟有沒有認真聽自己在說什麽。

祝如疏神色淡淡的,最初林鷺以為他沉默是因為,即便他說,沈若煙也不會相信,誰知少年隻是在認真臨摹,對旁的無暇顧及。

林鷺再觀他神色,少年眉眼沒有半分不悅,即便她口中說要殺的是他最愛的女子,卻也經不起他心中的半分漣漪。

少年猶如一灘平靜深邃的湖水,即便投了一顆石子下去,那水花也隻有堪堪一圈。

林鷺覺著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思考祝如疏在想什麽。

祝如疏擱下筆,他還是斂著笑,表情無比真摯,似乎隻是在同她討論一般的問題。

“那師妹打算怎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