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平安
她思索再三卻想, 若是生個男孩肯定也是像祝如疏這般的壞性情。
少女杏眼微垂, 再抬眸道。
“那就女孩吧。”
祝如疏在一旁點了點頭,柔聲稱好。
謝夫人看著二人這幅你儂我儂的模樣,原本擰緊的眉心倒是舒展了些,神色也沒有方才那般冷冰冰的。
二人的關係因小青的話有些冰雪消融, 林鷺見狀便玩笑道。
“等日後孩子出生便帶過來, 讓謝夫人照料幾日。”
謝夫人見著林鷺已然觀察到自己的神色變化,便知定是小青午間帶二人出去時多言了些什麽。
又拉下臉裝作不高興的模樣, 小聲訓斥著小青。
“就數你多嘴,若旁人不知, 還以為我是故意差你說給她聽的。”
旁人自然就是林鷺。
雖說是訓斥,她的語氣中卻沒有半分苛責, 反而比平日裏多了幾分柔和。
小青雖得了一頓罵, 卻見著自家夫人神色見好,這幾日鬱結於心的症狀都好上不少, 如此她這頓罵也算是值得了。
便趕忙俯身連連稱錯。
“夫人饒命,都是小青自作主張。”
林鷺見著小青這模樣, 咯咯笑了兩聲又道。
“謝夫人可別為難了小青。”
林鷺自然知這渾身傲氣的謝夫人臉皮極薄, 自然是拉不下臉說這些的,小青也並非她授意而言。
此事這才翻了篇。
夜裏更深露重, 二人從將軍府裏出來。
原本應當在將軍府中歇上一夜, 林鷺卻說什麽都要回去,她憂心著祝如疏那症狀,也唯恐再犯。
若是被人碰見了,那也是有理說不清。
此處也不像六王府, 到底不是自己的“老巢。”
謝夫人聞言原本不大舒心, 林鷺見狀第一次挽著她的臂彎, 語氣是有些嬌俏的小女兒狀,往日裏她在百花樓就是這麽對姐姐們的。
“夫人不惱,我下次再來看你。”
少女生得伶俐,樣貌又頗為討喜,再加上飯桌子上那麽一出,二人已是冰釋前嫌的關係更近了些。
“還是不要來的為好。”
雖如此,謝夫人性情還是不改,她佯裝不在意想掙脫被少女抱在懷中的手,輕哼一聲。
小青年紀輕,有什麽事便由著爽利的性子,脫口而出了,絲毫不給自家夫人麵子。
“您啊,分明第一眼六喜歡王妃,又何苦這樣說。”
“你又多嘴。”
謝夫人瞪了小青一眼,小青退開,這才嘟囔著嘴收了聲。
她又看了林鷺一眼,隻說。
“若是府裏太忙,就不必再來。”
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祝如疏在旁邊撐著傘不言不語,隻是似乎聽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話,斂著笑,他將傘往少女這側傾斜,另一邊露在雨中的肩頭被雨水澆得濕漉漉的,也似乎渾然不知。
他像雨中的一尊白裳菩薩素像,沒有華貴的裝潢,隻有這身後浠瀝瀝的雨簾,卻也看上去極美,也極柔軟脆弱。
他原本就生得膚色蒼白,一看就如同冰冷玉石,觸及之時卻讓人覺得比想象之中更是冰冷。
少年雖是笑著卻看不出幾分真摯的笑意,表裏如一的如同一塊千年玄冰,動輒不化。
林鷺隻看著,卻又覺得窺得他冰封容貌中的消融,不覺晃了神。
雨水順著傘麵滑到他腳邊,泥點子卻不曾染在他的白衣上。
他衣著簡樸,隻著白衣,衣袖上甚至連花樣都未曾有,作為王爺可真是深入簡出。
—
夜幕。
月築見著自家王妃回來,在門口候著,手中還拿著事先給林鷺備著的厚衣裳,但是卻未曾為六王爺準備一件,這風確實吹得人頭疼,林鷺見著趕緊道。
“去給六王爺準備一件。”
月築應答下,轉身便打算走。
少女抬眸卻看到祝如疏眼中的柔情,他拉住她的手道。
“不必。”
將月築喚了下去。
林鷺觸著少年的手心卻一索瑟,他的指骨纖長又冰冷,蒼白如玉,像一隻伺機而動的毒蛇攀附上來,玄涼觸感讓林鷺渾身發麻。
這柔情的神色更是猶如瀕死前的麻醉劑。
少女突然驚覺,這種感覺似乎從前就有過。
隻是,究竟是什麽時候呢?
祝如疏笑吟吟,他感受到了少女僵硬的指尖微微往後縮,覺得有趣,又將其不動聲色的拽了回來。
隻問。
“冷嗎?”
少女不答,隻抬眸。
“王爺冷嗎?”
他斂了笑容,似乎有些不解為什麽少女為何問他這個問題。
“不冷。”
聲音裹著風,林鷺卻聽出了一絲涼意。
少女將他的手捂在懷裏,卻怎麽都熱乎不起來,便十分不解。
“明明那日身上這麽熱,這怎麽就…”
少年聞言卻笑出了聲,林鷺這是第一次見到他笑得無法自拔,麵帶嘲弄甚至有些癲狂之意,他看少女的表情讓她無端森然,笑容轉瞬殮去,而後輕聲道。
“夫人,我是妖,妖的體溫冰冷刺骨,時而又熾熱如火。”
他話音一頓,卻像是在問少女。
“那副樣子不是很可笑嗎?”
他說這些的時候似乎毫不避諱,也什麽都不怕。
林鷺險些沒按住自己將他的嘴捂住,再看看周遭沒有一個人,才鬆了口氣,神色認真道。
“王爺曾立誓永不負我,民間有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所以無論王爺是什麽,在我心中都是這世間最好的,是我要起誓守護,並共度一世的人。”
林鷺的話讓他有些驚訝,祝如疏嗤笑一聲,指尖勾上少女的發梢,繞著指尖打圈。
“夫人倒天真,那不若從今夜跟我睡一張床開始。”
其實林鷺心中無比緊張,雖然自己是信誓旦旦的答應下的,隻是她這人就是如此,能說,但是行動力極低。
永遠車到山前就開始害怕。
相處也有幾日,林鷺承認自己對他確實有情,自是夫妻,那睡一張床也是無可厚非的。
應下便應下,一張床就一張床罷。
倒是不急,林鷺先回了房中將衣裳換下,麵容洗淨。
月築一聽今夜王妃要同王爺同寢,在林鷺旁倒是笑得一臉爛漫。
緊張的倒是隻有當事人林鷺她自己。
—
少女踩著皎潔的月色推門房門,她記得白日裏在將軍府時,祝如疏那副模樣和狀態。
果然一推開房門便聞到一股熟悉香味。
少女不忍眉心一蹙,尋著香味輕手輕腳找了進去。
那水幕墜簾被起起落落地風聲吹得伶仃作響,她再順著水簾目色緩緩往上移。
那雨中著白裳的菩薩像終究是墮了欲色。
林鷺覺得祝如疏這人當真奇怪,那無欲無求的冰冷模樣適合他,這幅唯有唇間一抹嫣紅的墮欲模樣也適合他。
就像是,他天生便該是如此,具有兩種不同的反差麵,也絲毫不突兀。
林鷺心中覺得奇怪,難道是因為是妖怪?
妖怪都這樣嗎?
林鷺看著她那嬌衿的丈夫在**,潔白衣袖大開,春色一片。
說實話她還是有些怕,但還是挪著步子走過去了。
他唯有鼻尖眼眸上虛掛著的白布,看上去宛若一隻與魅妖交易了癡欲、初初嚐著這禁果的少年郎。
林鷺走過去將白布從他眼眸上取下來了,這才露出一雙寡淡又天真的眼眸,倒是跟他這副模樣不相適。
祝如疏雖是眼瞎,但眼眸卻猶如灰色夜空,林鷺在他清透的雙眸中猶如那星星點點的銀河。
倒是亮了些。
他的雙眸狹長,也好看得緊,臉頰微微泛紅,床榻旁隻一盞昏色飄搖燈芯。
林鷺啟唇,喚他。
“王爺。”
少女就這麽輕聲一喚,他又成了那副長尾巴的形態,伸長著在她眼前晃動,林鷺看清了這才偶然間發現他的尾巴是柔軟的,尾端還勾起一個小弧形,至少就這麽一看,沒有她前幾日想的,看到的這麽讓人害怕。
“需要我將你抱上來嗎?”
少年聞聲,側目,一雙看不見的雙眸對著她,而後輕笑一聲。
林鷺脫下鞋襪,輕手輕腳上了他的床。
祝如疏的體溫偏生出奇的高,跟白日從雨中出來時的刺骨冰冷又不太一樣,甚至是相反的。
空氣中的香氣讓少女甚至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這空氣之中像是加了些讓人發熱的藥,少女覺得渾身燒得厲害,衣裳似乎也扣得有些緊。
她開始頻繁扯著自己身上原本就隻有薄薄一層的衣裳。
林鷺聽見他諷刺的笑了一聲,指尖撫上她迷蒙的雙眸。
少女眼中有渴求、有迷惘、還有貪念,隻是這些他通通都看不到。
二人皆衣衫不整,她用臉頰蹭著他的手背。
卻聽不見少年再說什麽。
夜半寂靜,隻他一人還醒著,少女伏在他身前早已入夢酣睡,呼吸起起伏伏。
他的聲音極輕,也極柔軟。
“若是你醒著,定會覺得我這人不擇手段、不可理喻。”
“可惜,我就是這樣的人。”
他一頓又像是在對這寂靜的夜色說。
“若是怕,就跑遠些。”
—
林鷺也不知自己前一夜是如何睡著的,夜裏又發生了些什麽。
她醒了第一件事便是確認自己同祝如疏夜裏真的什麽都沒做,這才鬆了口氣。
再稍稍回憶,林鷺覺得他似乎隻是抱著自己睡了一夜,第二日醒來,瞧著是月築守在床邊,林鷺便問她。
“王爺呢?”
“王爺在書房呢。”
月築也不言語,伺候著林鷺起來洗漱。
若說什麽都沒做,林鷺心中還有些說不清的失落,這當真奇怪了。
“王妃,您手上這是什麽?”
林鷺聞言抬手,看到自己手上多了條手鏈。
用紅繩編起來的,中間鑲了一了血紅色如眼睛的珠子,搖晃一下裏麵的**還會流動,一觸那珠子似乎還是冰冷的。
“這是…?”
主仆二人付諸一思,月築不確定道。
“許是…王爺送的?”
月築自然也不確定,因為她覺得自家王爺不像會送這種東西的人,也暗歎雖短短幾日,王妃卻在王爺心中有較高的位置,這自然也是讓她高興的。
畢竟主子關係融洽了,他們這些下人才有好日子能過。
—
祝如疏又在書房中寫字。
林鷺見著他今日仍然穿白衣,隻是袖口下藏著什麽豔麗的東西,在他抬手瞬間,少女便看到是一條手鏈,同她這條完全不同。
雖看不清,但林鷺還是覺著這應當是類似於是用女子穿著的緋色紗衣的布料編織的手鏈。
前幾日分明才說她不介意他娶妾,可是分明臨頭了,她又覺得想將此人千刀萬剮了。
呸,負心漢。
明明說娶妾之時,他還讓她“休要再提。”
林鷺心中有一些無名的火,手鏈加上昨夜自己同他並沒有做什麽,加在一起讓少女心頭原本就酸楚的情緒更是達到了頂峰。
但是她仍然按耐著問。
“王爺,我手上這個手鏈是你送的嗎?”
“是。”
“王爺為何突然想起來送我這個?”
祝如疏這才筆下一頓,凝眸想了一會兒後,語氣有些不經意,似乎還藏著幾分不熟練的笨拙。
“大概是…保平安?”
林鷺心頭有火,平日裏頗會察言觀色的她卻偏偏聽不出這語氣中含著些什麽。
“那王爺為何將女子衣物做成手鏈隨身攜帶。”
祝如疏不答,卻下意識抓了抓自己另外一隻手上的鏈子,那紗衣的麵料被少年手中,尾端打了個小蝴蝶結,栩栩如生像一隻生動蝴蝶隨著他的動作搖曳。
“夫人在嫉妒嗎?”
“雖然我不知夫人為何嫉妒,但這衣裳也是你穿的,夫人沒什麽好嫉妒的。”
少女惱怒,怎麽可能是她的,這種莫須有的話祝如疏不止說了一次。
說寫字是她所教,說親吻是她所教,如今更是說這鏈子是她從未穿過的衣裳。
她心中不免傷心,曾在茶館說書人口中出現的菀菀類卿竟也出現在她身上。
“王爺當我是傻子嗎?”
她可從未穿過赤色,除了成婚那日,並且那日,她並沒有見到他。
林鷺說出口後才覺自己失言,轉身有些狼狽,便想走。
她梗著脖子,哽咽認錯:“王爺,是妾身失言,妾身還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祝如疏拉住她的手,將她往回拽,生生拽去懷中,從後麵將她抱住了。
在她耳旁道。
“還不醒嗎?”
林鷺的腦子裏劃過很多劇情,陣痛過後,少女捂著腦袋錯愕蹲下。
她神色恍惚。
“什麽醒?”
“心思純粹,內心美好之人是魘鷯最喜愛之物。”
少年神色漠然,抬起她的下巴。
“你這種小騙子為何心思純真呢?”
林鷺卻沒什麽意識,隻是抬頭呆呆的看著他,另一隻手腕上戴著的冰裂瓷鐲已經破除結界扣在了少女纖細的手腕上,瓷鐲的上麵多了些細碎的紋路,還在發出如樂的聲響。
大概幾個時辰後,少女的思維才慢慢回籠,這期間祝如疏一直在旁練字。
林鷺想起前幾日的經曆還有自己說出的那些話。
想想真是惱怒又憤然。
但是她也隻能是無能狂怒,不能拿攻略對象和這個魘鷯怎麽樣。
再抬眼看她的“丈夫”還在那處悠然寫字,像是要將這幾日在山下走副本之時沒寫的字全然補回來。
她又想起前幾日的事,當真是抬不起頭了。
【係統。】
【在。】
【為什麽在結界裏這麽多天都不把我喚醒。】
林鷺沒說的話是。
還要等攻略對象將她叫醒,若是他有意將自己困在結界中,那又當如何?
她心裏對這個正事不做一件的係統,是有些怨念的。
【宿主放心,若是會威脅到宿主的生命,係統自然會現身。】
說白了就是除非你要死了,不然他是不會出來的。
【並且係統檢測到,宿主在融入副本角色後,也能夠迅速拉近跟攻略對象的關係。】
真是唯利是圖,除了想到她那幾個好感度外,別的什麽都不在意的破係統。
由於係統沒什麽用,林鷺也隻能靠自己,她聞言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祝如疏剛剛說的話她自然是沒聽到的,但是她有這幾天的記憶。
她抬眼看著祝如疏。
…除去那些亂七八糟的經曆和接觸,林鷺要從這麽多纏綿的記憶中找出一些有用的東西,還當真是讓她心亂如麻。
她關心的是,原著中說的魘鷯能激發人內心的本能,或者說是最深處隱藏的模樣。
就像在原著中,在魘鷯的幻境中,南宮信衝破結界,成了劍道第一人。
那祝如疏這個形態,到底內心深處是在想什麽?
又或者說,他究竟是什麽。
林鷺抬眼看那揮筆有力,如謫仙的白衣少年,又低頭看自己手上的紅色珠串,其實她也有些習慣這攻略對象隔三差五要往她手中塞點東西,並且還不準她收別人東西的性格了。
隻是這東西看這確實也奇怪,她思索再三後,這才問。
“師兄,這究竟是什麽?”
祝如疏抬眼,隻道。
“夫人慎言。”
林鷺一時間沒明白祝如疏為何還要這樣叫她。
後來才驚覺他們這一切都在魘鷯的監聽範圍下,所說的一字一句幾乎都會被魘鷯聽見。
“自然是贈予夫人保平安的手鏈,不足為奇。”
林鷺又小聲問祝如疏。
少女敢問,自然是因她當真有把握祝如疏能夠讓魘鷯聽不見她問的這句。
“何時魘鷯才走?”
祝如疏輕笑一聲。
“自然是你我真正同房之時。”
“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