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毒誓

林鷺這一進門, 再看著幾個姐姐繡帕掩麵, 斂著笑的模樣便知,若說在容貌上,這六王爺是得了他們幾人讚賞的。

“王爺和王妃進來吧,外麵霧水濕氣重, 當心著涼。”

如花似玉的女子們一開口, 便是比黃鸝鳥都動聽些。

就這般擁著他們二人進了裏麵。

祝如疏跟老鴇和幾個姐姐在說話,林鷺被夏蟬衣抓著去屋內講小話, 走前少女還有些擔憂的回望了一眼。

夏蟬衣見自家妹子才去沒幾日便對夫家難舍難分,便將她抓過來盤問。

“他待你可好?家中可有旁的寵妃?可有苛責於你?圓房那日可有為難你?”

林鷺聽著這麽一連串問題, 登時臉頰微紅。

她輕聲細語道。

“夏姐姐…你一下問這麽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

沈若煙也在旁的說。

“若他欺負你, 也可以來找我。”

跟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聊了一會兒, 幾乎都是夏蟬衣在說話,林鷺再林林總總回了一兩句, 卻也總是心不在焉記掛祝如疏那邊如何了。

找了借口便穿過走廊回了那邊的前廳。

夏蟬衣還在身後沒好氣地喊著。

“真是有了相公忘了姐姐!”

穿過赤紅掛壁的長廊,林鷺到盡頭再往樓下一轉, 便看到姐姐們笑成一團, 祝如疏被一群姑娘圍在中間,他坐得很直, 一身白衣, 手中還握著盲杖,神色很淡。

林鷺腳步一頓,倒是覺得這場景就像那聊齋中…坐在一堆蛇妖中,葷素不進的玉麵和尚。

偏偏林鷺又想起那日在房中他是那含著春色的模樣。

少女撥開人群, 擋在祝如疏前麵, 柔聲道。

“姐姐們可別欺了王爺。”

祝如疏許是看林鷺這幅“護內”的模樣覺得好笑。

“我無事, 他們也…沒欺我。”

這一烏龍,周圍的姐姐們倒是都笑做一團,老鴇坐在一旁先發話。

“六王爺,我們百花樓便是這樣,小屋子小地盤,小鷺雖是在此處長大的姑娘,但從小便是我親手帶大的,沒伺候過別人,若是你對她不好,我們這百花樓也是不會罷休的。”

林鷺聞言感覺老鴇就像是關起門來打狗,欺負祝如疏隻是同她二人一起來,未曾帶什麽隨從。

祝如疏聽著一直都微微笑,隨後點頭嗯了一聲。

少女卻聽見他說。

“小鷺自然是世上最好的女子,若我負她便千刀萬剮,被惡鬼啃食身體,墮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

此言一出,周遭倒有些寂靜了。

不僅是林鷺,連周圍的姐姐們和老鴇也呆了。

這種毒誓可不興發。

林鷺在樓中見的多了,聽得最多的是姐姐們的花言巧語,如何哄著男人高興了撒銀子。

這些個靠身子賺錢的姑娘卻最是迷信,他們同林鷺說。

“能好言哄著就模樣發毒誓,萬一真的老天爺降了災可就說不清哩。”

在皇帝還未曾賜婚林鷺和六王爺之時,她原以為她會同樓中的姐姐一般,卻走上這麽一條路。

隻是老鴇不允,她將她養得靈巧可人,性情溫柔卻不軟弱。

“我的小鷺定是要嫁得良人才行。”

沒待多久,便需走了,因為夜裏晚飯還要在將軍府吃,這是第二輪省親,在此處待得久些,於情於理對將軍府都說不過去。

在馬車上,林鷺攥緊手同祝如疏說。

“你我雖是夫妻,但王爺不必發毒誓,若遇到喜歡的女子大可納入門中。”

若說再有別的。

這是林鷺作為正房的氣概,她應當知道的像祝如疏這般地位的人,自然不會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隻是不知為何,心口有些緊。

林鷺又估摸是不是晨間衣裳係太緊了,不然她又怎會壓著心口難受。

靜默了好一會兒,他隻問她。

“你想我那副樣子被別人看到?”

祝如疏話語淡然,林鷺聽不出分毫他當真擔心被旁人發現。

林鷺卻像自願投籠的兔子,這石頭剛扔下去,泛了點水花上來,她便全盤托出,急急承認些什麽。

“不想。”

林鷺幾乎立刻就回答了。

她答完以後,才後知後覺自己是否有些唐突,甚至有些奇怪。

祝如疏聞言隻一笑,便道。

“那便不要說這些了。”

讓林鷺摸不清他問這個問題的理由究竟為何。

少女沒有再搭話,外麵雨已然停了,風吹起馬車窗簾,露出“將軍府”三個大字,林鷺卻聽著祝如疏說。

“我向來說到做到。”

林鷺覺得自己的心似乎顫動了一下。

下車時差點摔在地上,還好祝如疏從身後扶住她,沒有叫她王妃,而是說。

“夫人當心。”

將軍的遺孀從前是權貴之女,少女時便名冠京城,萬千女子中也是才智樣貌種種排前三的。

這是林鷺第二次見她,將軍夫人姓謝,丞相之女。

約莫是母家身份尊貴便不冠以夫姓,稱之為謝夫人。

她比起上次見麵更是清瘦了些,卻體態傲人,仍有風骨。

見著林鷺跟祝如疏便矮身行禮。

林鷺卻無端端想起上一次見她時,是林鷺同她下跪行禮的,如今林鷺看著謝夫人端莊的跪於地上,她腦中卻突然想起“風水輪流轉”這四個字。

她猶記那日,謝夫人坐在前廳看書,林鷺跪到膝蓋麻木謝夫人才肯抬眼讓她起來。

果然,謝夫人抬眸一個眼神掃過她。

“林鷺可有遵規守矩,給王府添亂了嗎?”

謝夫人叫她自然也是連名帶姓,雖說林鷺已是認祖歸宗,卻還是跟著她母親姓。

他們嫌她母親身子髒,便也不讓她冠以父姓,住入將軍府邸,這才是真的認祖歸宗。

“小鷺很好。”

祝如疏笑道。

林鷺發現,無論是在哪一方,祝如疏都是給足了她麵子,從未冷眼。

“那便好。”

謝夫人點了點頭,又瞧了林鷺一眼。

“小青,來給六王爺六王妃帶路,我有點乏了去歇一會兒。”

小青忙俯身給二人行禮。

“奴婢小青,見過…”

“免。”

林鷺估摸著這謝夫人也不大待見她,便找理由先離開了,這小青倒是個健談的主。

她年紀尚輕,瞅著竟同月築年紀相仿。

“王爺王妃想逛哪裏?”

林鷺道:“隨便走走就好。”

她這也不識路,去哪裏不一樣呢。

小青又看向祝如疏,問。

“王爺可有想去之處?”

祝如疏斂笑道。

“全聽夫人的。”

小青聞言,模樣有些羨豔。

“王爺王妃感情當真好,是從前便認識嗎?”

誰知二人異口同聲。

林鷺:“未曾。”

祝如疏卻道:“見過。”

小青訝異,捂嘴笑得像花兒似的,看二人的眼神也多了些道不明的東西,林鷺猜著這小姑娘肯定腦子裏以為這六王爺對她先前便有情義。

林鷺聞言也在思索,她究竟跟這六王爺從前在何處見過,便不覺問了出口。

“是何處見過?”

林鷺心中想的是,不會這王爺得空了還會去百花樓坐坐吧。

隻是林鷺在想,像祝如疏這般樣貌出眾的男子,去百花樓,她那幾個姐姐又怎會沒印象呢。

“秘密。”

他卻故作神秘。

小青帶他們去了花園裏,這裏簡直跟王府相差無幾,王府種藥材,這裏種的都是些參差不齊的白花,有的林鷺叫得上名字,有的她卻叫不上來。

一眼掃過去白茫茫一片,有些哀色。

林鷺覺得這種權貴家中應當種些大紅大紫的才是,怎麽種這麽一片白色,看上去有些…不吉利。

小青盯著眼前這片白茫茫,卻道。

“這些花平日裏都是夫人在料理,有時她身體不適便差我們這些下人去做。”

小青性子跳脫,隻是林鷺對這個謝夫人實在是沒什麽好臉色。

隻是勉強應了幾句,小青見了林鷺的模樣也明了些又說。

“王妃今日能來,夫人心中歡喜極了。”

林鷺聞言一頓,她確實沒看出來。

隻有小青知道,前幾日得知了六王妃要回門,自家夫人竟差人偷偷去百花樓打聽,小姐愛吃些什麽。

還有今日晨間,夫人端坐在銅鏡麵前收拾了許久。

隻是這些做主子的不說,她也不好插嘴。

她隻知自家夫人定然對六王妃沒什麽意見,隻是她冷著臉慣了,不擅長表達,這些他們做奴婢的都看在眼裏。

“王妃不知道,夫人從前身體不弱的,隻是將軍經常打夫人,說…說夫人讓他蒙羞,讓他…讓他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議論,他將夫人說得一文不值…”

“夫人是自願不生孩子的,因為她說不想為這個人生下孩子。那日這麽跟王妃說,是因為…夫人太厭惡將軍了,同王妃無關…”

林鷺微微訝異,她沒想到謝夫人那般不肯認輸的女子竟有這樣的過往。

“我知曉了。”

小青沒有再提這個,帶著二人又逛了幾處將軍府裏幽靜僻遠之處逛了逛,便回了準備好的房間。

“屆時用晚膳,會差了下人來喚王妃的。”

小青走後,祝如疏原是蒼白的臉龐卻肉眼可見泛了紅暈,他站在門邊搖搖欲墜。

林鷺扶住了他,著急忙慌地問。

“王爺怎麽了。”

祝如疏被她扶住的那一刻,手上卻有些僵硬。

“無妨…扶我進去就好。”

那香氣如潮漲潮落在屋中一陣一陣的,甚至驚動了屋外的侍女前來叩門詢問。

林鷺這才說是隨身帶的香料。

她開門隻露了一條縫,生怕屋外的人看著屋內的景象。

原就是非禮勿視的事。

林鷺將祝如疏扶在**坐著,本想轉身就走,這場景她確有經曆,上次他用尾端裹著她,這次…

誰知林鷺腳步初初邁出去,便被少年拽住,再輕輕往後勾。

不知何時伸長的尾巴將她裹著懷中,咬上少女的唇。

他似乎不懂舔舐,全然用齒貝輕輕撕咬,隻貪婪的吸食著少女身上的桃香,還想將少女吞入腹中。

林鷺腦中一片空白,少年咬她嘴角,卻咬得不疼。

那心頭石頭扔下去一圈一圈的波紋震得她恍惚不已,祝如疏卻趁著她心不在焉,終是抵不過伸了舌尖。

分開之時林鷺在看他已經恢複如常,整理淩亂的衣裳時,唇邊含笑,林鷺竟看出幾分斂食後的愉悅感。

她的心砰砰響著,衣裳被少年扯亂了,似乎裏麵包裹著的那顆心髒也被他人掏了出來。

祝如疏卻道。

“這是你教我的。”

林鷺聞言卻少有的拂袖離去,惱怒道。

“王爺這可不是我教的。”

說是拂袖離去,實則林鷺隻是蹲在院中的角落處數了數地上的螞蟻搬家,這雨後空氣如此潮濕,竟也有蟻類出沒。

她心不在焉,總是數錯。

裙邊垂在濕潤的地麵,染了些汙濁。

少女杏眼低垂,任誰看都不像是嫁為人婦之人,隻是唇瓣紅腫,神色委屈了些。

單方麵同祝如疏冷戰了。

即便如此,還是想知道這六王爺究竟是誰教的親親,貼上去的時候竟先咬人才是親。

林鷺幹巴巴地想,雖然也不痛。

夜間的飯桌上。

山珍海味都推到了林鷺麵前,她並非瞎子。

雖然謝夫人依然冷著張臉,大概是因為小青的話,林鷺心中大抵多了幾分溫情。

“你看你這樣瘦,多吃些好為皇家開枝散葉。”

這個問題屬實問得太早,她同祝如疏目前為止感情沒什麽進展便算了。

她偷偷看了尚且還在冷戰中的祝如疏一眼。

林鷺是當真想象不出來,他當父親是什麽模樣。

似乎是感受到林鷺的視線,祝如疏抬眸朝她一笑。

確實是單方麵冷戰。

再者,林鷺的母親也是因為生子二而逝。

在還未同祝如疏成親之前,少女就是連嫁人這事都未曾想過。

既是車到山前,林鷺自然搭話。

“夫人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謝夫人似乎沒意料到林鷺會這般問她,又略顯僵硬地別開臉。

“王妃想生男孩兒女孩兒又與我何幹,還是聽王爺的吧。”

林鷺又順著謝夫人的意問了祝如疏。

他思索了一下說。

“王妃若是喜歡,男孩女孩皆可。”

林鷺一聽,倒是個標準答案,聽起來他似乎是個疼愛妻子的好丈夫。

林鷺看著他眉眼溫柔,若不是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說不定林鷺當真會以為他對自己情根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