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對答

祝如疏將手一顫,縮了回去,藏匿在寬廣的袖口中。

風吹得有些飄逸,少年的聲音盡數裹進狹窄的風聲之中。

“我同你借走了一樣東西。”

少年另一隻手拿出那串沾了些汙濁的,所謂的“驅蚊藥珠”,在指尖轉了一圈,那泥土隨著動作沾在祝如疏蒼白有力的指骨上,隨後又將其藏放進去了。

那泥土汙濁裹著少年蒼白指尖,卻讓人有褻瀆之意。

林鷺不答應也得答應,因為祝如疏似乎根本沒有要讓她伸手要回的想法。

少女眼巴巴地盯著他將那珠串拽出來,又藏進袖口中,能夠保命的東西她自然想要。

她有些痛心疾首,早知道就隻叫祝如疏的名字,不丟牧如景送的藥串了。

【係統,這真的隻是驅蚊藥珠嗎?】

林鷺手臂有些發癢,抬起來便看到一個蚊子在旁若無人地吸著她的血。

她無語,答案幾乎已經預見到。

係統是吐字冰冷,更是驗證了她的說法。

【當然不是。】

林鷺強顏歡笑道:“好的,師兄。”

祝如疏隨口胡謅也不知道編一個能讓人信服的說法。

【獲得關鍵羈絆,係統自動檢測後將發放[記憶碎片+1],攻略對象祝如疏好感度+10 當前好感度0】

記憶碎片這種說法是林鷺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聽說,聽名字就知道肯定是跟祝如疏的過往有關。

若是能以珠串換個記憶,她自然是賺了,林鷺心中平衡了許多。

她問:【什麽時候,什麽方式發放記憶碎片?】

【本次副本後,方式是入夢。】

雖然故事情節大致是按照原著劇情發展的,隻是卻多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小細節。

林鷺不免憂心是否會因為她的道來,而產生蝴蝶效應,導致事件的變化。

於是她又問了一次。

【故事會因為我而改變嗎?】

【故事的整體走向不會因為宿主而改變,因為這個世界是圍繞著男主南宮信和女主沈若煙進行的。】

係統又說。

【不排除書中世界存在一些不可控因素,但是跟主線和男女主有關之處都在書中畫有明確界限,簡而言之很難發生變動,是可控因素。宿主不必過於憂心。】

藥珠被祝如疏死死握在手中,約莫是少女拿著的時間久了,縱然在地麵上翻滾了好幾圈,還是帶著幾分隱約的桃香。

那汙濁沾上少年蒼白脆弱的指尖,他抬手,指尖將藥珠虛托著放在鼻尖隻上。

一瞬後,他露出幾分難能的厭惡,珠串在他手中頃刻間,化為灰燼。

桃香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到村子裏幾乎入夜,因彎月村地勢,加之連綿不斷的山風,在耳旁呼嘯而過時猶如一把銳利的刀子,更是猶如有人在耳邊鬼哭狼嚎。

林鷺還聽到夏夜蟬鳴之聲,那聲音裹著風就顯得有些無助和悲涼。

烘托著整個無人村莊淒清無比,像是邪魔鬼怪出沒之處。

在約定好的地方,主角團幾人碰了麵。

沈若煙一襲水色衣襟,腰間緊束,擰緊內心,正色。

在看著遠處過來的林鷺和祝如疏以後,才稍稍舒展。

她作為禦雲峰掌門人的女兒,又是大師姐,自然要將每個弟子帶出來要好好帶回去。

尤其是這個師妹,她最是憂心。

沈若煙宛若挺拔鬆柳,眉描目畫,從遠處看更是猶如一幀如卷美景,即便是在如此荒涼森然的村落中。

美得驚豔,更是美得獨特。

林鷺從遠處看過去,更是眼睛都定格在她身上了。

隻心中不覺暗歎,不愧是女主!

林鷺倒是先開口問道:“你們那邊如何了?”

南宮信抱手站在一旁,答道:“沒發現大的什麽,阿楹全名周小楹,家中除了父母還有個哥哥,中進士入京為官,似乎從來沒回來過。”

提及此處,沈若煙麵色更是凝重,她道。

“但是,家中的生活痕跡卻像是一對夫妻,至少是一男一女,不僅如此還在角落裏發現一根鞭條和幹涸的血跡。”

林鷺覺得這其實不太奇怪,畢竟在墓園中那口破爛的雙人棺中,確實躺著阿楹口中的“郎君”。

因為祝如疏將此事有意瞞下來,她便不好多說。

畢竟她來此處不是為了驅邪,是為了攻略祝如疏回家,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她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那就是祝如疏的共犯。

無論祝如疏因為何事而將其隱瞞下,她都要無條件幫他兜著。

林鷺試探性地問:“難道是她的夫君?”

沈若煙聞言卻蹙眉思索道。

“不該,孫連虎說她未曾嫁人。”

林鷺知道古代男女婚嫁相當嚴格,要麽就是這位所謂的“郎君”同阿楹隻有夫妻之實,沒有夫妻之名。

隻是她有些想不通,為何要跟他人隱瞞?

沈若煙問祝如疏:“可有何發現?”

彼時少年才抬眸,聲音泠泠。

“未曾。”

林鷺就知道祝如疏不會老實承認,還好她聰明兜住了,不然說不定不知要被扣除多少好感度。

沈若煙垂眸看到他手中纏著的紅紗,那裙襟上本就用金線繡著好看的花樣,很容易辨別出這是禦雲峰所供的尚好布料。

再看著她那小師妹衣裙上缺了一小塊,那金色絲線纏繞著卷邊的紗裙。

其實白色中有一抹紅是很容易注意到的,他們剛碰麵時,沈若煙便盯著祝如疏手中的紅紗看了。

“你受傷了?”

祝如疏粲然一笑將手伸了過去,輕描淡寫道。

“不小心被野草割傷了手心,還好有林師妹。”

措不及防被提到名字,林鷺抬頭看了他們三人一眼,祝如疏笑容淡然,隻是這話聽著不像誇她,反而像將話題引到了她身上。

而沈若煙麵色凝重,皺緊眉心。

南宮信則是似笑非笑抱手看著林鷺,那模樣像在看一場搭台子的大戲。

當事人這才嘿笑兩聲,撓了撓頭裝作不好意思,幹巴巴地接上話茬。

“其實也沒什麽,嘿嘿…師兄不介意醜就行。”

“沒出什麽事便好,還是要警惕些才好。”沈若煙點了點頭。

林鷺鬆了口氣,這話也算是就此拉過去了。

祝如疏微微頷首,出聲道:“孫連虎有問題。”

沈若煙點頭。

“是。從一開始他就阻止我們調查周小楹的事。”

沈若煙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麽。

“還有孫連虎的身世。”

林鷺聞言便提議。

“要不我們先去村長家裏,再做打算。”

村中荒涼,有些人家戶雖說尚且有人居住,卻還是緊閉些門戶。

出了那樣的事,自然人人自危。

天陰沉沉的,像壓在空中的黑色幕布,甚至還下起了斑駁蔥蘢的渾濁小雨。

主角團一行人踩著路邊的雨水,去了孫連虎家中。

孫連虎已是知天命的年紀,卻是個老單身漢,多年一直未娶,也並非本村的當地人。

沈若煙從前也跟著其他弟子一同來彎月村辟邪除妖,孫連虎在當地風評極好,村中人皆言他當村長時勤勤懇懇,實則不止是村中人甚至是禦雲峰的修者都對他印象頗好。

一進屋子,孫連虎便從木凳上猝然起身,形容緊張地站了起來,看到同行四人似乎眉目見還含著微斂的訝異。

卻又安排了家中小廝布菜,招待他們一行人坐下。

碗中皆是大魚大肉,林鷺原本是喜歡吃肉的。

奈何剛剛才看到滿地腐朽殘肢,繞是她,也著實難以吞咽。

更別說已經辟穀的沈若煙、祝如疏、南宮信三人了。

一桌子大魚大肉,偏偏都沒人動筷子。

“幾位仙長可是調查出什麽了?”

南宮信將馬尾撥到身後,他剛想說話,沈若煙不動聲色地按住他的手,眼神示意他別出聲,自己回道。

“並未發現什麽。”

孫連虎不知為何似乎聞言鬆了口氣。

幾人自然是看了出來,沈若煙卻借著空缺的間隙,轉移了話題。

“孫村長既不是本村人又為何來此處?”

孫連虎一怔,顯然不知沈若煙為何問他這個問題,他撓了撓頭露了個牽強的笑。

“不瞞各位,我就是喜歡這種村子裏與世無爭的寧靜樣兒,我這人就不適合住在繁華之處。”

“此處山林僻靜,民風淳樸,就算日日耕耘,幫助村民們也不施一樁逍遙自在的美事。”

林鷺心裏還覺得這孫村長倒是有奉獻精神,放在現代再怎麽說也是感動國家十大人物。

就是頒獎詞林鷺都給他想好了。

“是這樣嗎?”南宮信笑了一聲。

望著木桌上茶杯中茶葉的殘渣,意味深長道。

“孫村長,這是好茶葉啊——”

孫連虎手中一晃,茶杯碌碌滾在地上。

“我平日裏也不好其他,就愛喝這一口茶,這也是我從前在城中經商時存了些銀兩買的,讓諸位見笑了。”

“哦?那村長以前是做什麽的?”

林鷺看著南宮信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一套接一套。不得不說他是有一些詐人坦白的天賦的,不愧是男主角。

孫連虎神色越來越不自然,甚至眼神都有些閃躲。

“孫某從前隻是在京城做點不入流的小買賣,算不得什麽大生意。”

“規模大嗎?”

孫連虎一訕。

“都是小本買賣,平日裏得空我都得幫著小廝們一起搬物件。”

林鷺盯著孫連虎一雙手看,話題到這裏,幾乎幾人想問什麽也一目了然。

自然是孫連虎的身世過往。

若是常年搬粗糙和重物,手心裏應該有繭。

但是孫村長的手卻沒有繭,甚至看起來像常年不搬重物的人,手心裏縱使有幾個水泡卻也像是最近才磨出來的。

“孫村長的手保養得真好,使用了什麽珍珠粉嗎?我瞅著竟比女子的肌膚還要好上些。”

林鷺抬眸,她長得乖,眼睛一瞪大便有一種天真無邪之感。

自然是裝口無遮攔。

孫連虎臉色一變,心虛地將手藏在身後,笑道。

“仙長說笑了,我一個粗人怎得用那女子的東西。”

一個敢問,一個敢裝模作樣瞎扯著回答。

一時間屋內幾人間的氣氛相當凝重,孫連虎想要緩和氛圍,還往祝如疏的碗中放了一塊肉,又說。

“夜裏還長,仙長要多吃一些才是。”

孫連虎這出發點是好的,但是還是不要出發得好。

林鷺不太懂在場四個人,就算是拍她林鷺的馬屁,也比拍祝如疏的好吧。

這次全是拍到鐵柵欄上了。

祝如疏不好說話,且不沾葷腥。

林鷺在心中替他悲鳴。

祝如疏擱下碗筷。

林鷺更知祝如疏向來都是不會拒絕別人,一直以來皆是一臉春風笑意,若說他拒絕人的辦法那自然是讓那人死。

孫連虎自然還死不得,林鷺忍著胃中翻滾,將祝如疏碗中的肉叼到自己碗中,就這麽眾目睽睽之下遞進口中。

少女咀嚼了兩下,口中包著肉,像隻毛茸茸的倉鼠,含糊不清道。

“我知道師兄不愛吃,就替師兄吃了,師兄可別浪費糧食。”

祝如疏一頓,隨即饒有興趣地再次將碗端起來。

“好。”

看兩人這你來我往的,桌子上的幾人心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驚訝。

南宮信這時候也往林鷺碗裏丟了一塊肉,是丟,差一點就滾出碗邊緣了,少年掐著嗓子,學著她,隻是語氣陰陽了些。

“小師妹多吃點肉阿——養得白白胖胖的才好給我們去當誘餌。”

林鷺覺得南宮信跟祝如疏雖然骨子裏不是同一種人,卻無一例外都是惡魔托生的。

南宮信起碼還會對沈若煙搖尾巴,祝如疏卻百無禁忌。

沈若煙甩了他一記眼刀,南宮信這才又乖順下來閉上嘴巴好好吃飯。

祝如疏卻又將碗擱下,起身說。

“我去外麵守著。”

林鷺抬眸才將口中那猶如腐屍的肉艱難咽下,看著祝如疏從她身旁站起來,那一抹紅綢猝然從她眼前掠過。

少女一呆,看著祝如疏的背影,不知怎麽的,她總覺得祝如疏似乎不高興。

但是她說不上這人為何不高興,明明上一刻還笑著拾起竹筷,下一刻又麵無表情將手中竹筷放下走出去。

一頓飯吃完,林鷺在桌子上坐立難安,像屁()股生瘡坐不住,總是想抬頭望外麵看。

她心裏怎麽可能不緊張,生怕祝如疏又偷偷在心中減她好感度,這可是她好不容易轉正的好感值!

南宮信調侃她。

“林師妹要不直接出去陪師兄吧,眼睛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這話一出來,林鷺瞪他一眼,又想到那日見牧如景的時候,南宮信也說了這般風涼話。

她發覺此人真是嘴巴惡毒,隻是不事關沈若煙,他便完全是一副惡劣、遊戲人間、坐觀垂釣台的態度。

沈若煙抬眼看向她和南宮信,似乎有些疑惑我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以及她一天問三次都擔心出事的小師妹為什麽總看祝如疏。

沈若煙不是什麽八卦的人,即便心中想,也不會開口多問。

林鷺覺得自己跟南宮信其實並不熟,隻是這小子太惡劣了一些。

“南宮師兄,你這麽做揪著我不放實在是有失風度。”

少女正色跟南宮信說。

沈若煙聞言搭白,責備南宮信。

“確實是這樣。”

林鷺非常滿意女主這個容易被女人迷惑的人設,遇事便像多了個無條件幫手。

隻要沈若煙開口,南宮信這個沒骨氣的,態度永遠都是“聽從發落。”

林鷺對這種怕老婆的男人嗤之以鼻。

嗬,不像她,都把祝如疏當祖宗供著的。

少女輕手輕腳挪到門口,打算去纏著祝如疏,乞討點好感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