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死結

祝如疏停下腳步,半空中懸起一隻血色紅鳶,林鷺一聽那頭人的傳音便知是沈若煙。

林鷺有些奇怪,按理來說,她應當是聽不見血鳶的傳音的,因為血鳶隻會將聲音傳給指定的人,就像在那人耳朵裏掛了個聽筒。

她不知怎得就能聽見了。

林鷺仔細豎起耳朵,想聽聽二人在議論些什麽。

祝如疏劍端仍舊挑著那顆半腐爛的頭顱,白衣飄然,謫仙的麵容帶著柔和似水的笑,與周邊一切格格不入。

那頭傳來沈若煙泠泠少女音,她說話向來沉穩,從容不迫,卻不知為何聲音染上了些許焦急。

“你那邊怎麽樣了?”

祝如疏靜默著,隻有林鷺盯著那滿地狼藉,還有旁邊虎視眈眈盯著祝如疏劍上懸掛的那顆頭顱的阿楹,目眥欲裂,仿佛要將祝如疏撕成碎片來祭祀她那早入輪回的丈夫。

按理來說,大boss出現在這邊,那理應尋求沈若煙的外援,隻是祝如疏是何人,又怎會向沈若煙求助,將這一切都瞞了下來。

隻聽少年說:“沒什麽發現。”

林鷺聽見那頭的沈若煙鬆了口氣

主要是沈若煙那邊也沒什麽大的發現,加之她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會出事。

那人頭猝然被祝如疏丟在棺材中,潰爛的半邊不成人樣的臉朝下,阿楹如餓虎撲食般撲向人頭,在眾目睽睽之下,林鷺聽到了撕咬的詭異聲響,隨後棺材板迅速飛起來將棺材蓋住了。

撕咬聲,還有將骨頭嚼碎的聲音,林鷺不可置信盯著棺材的方向,那聲音還在源源不斷地從棺材中傳出來。

林鷺心中暮然一驚,不會是阿楹吃了那個男人吧…

那個她稱之“哥哥”和“郎君”的男人。

這種行為無論放在哪個圈都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為何嘴上還正是親昵,幫她的“郎君”尋找新的替換身體,現在又直接將人連著骨頭一起咀嚼吞咽。

沈若煙似乎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隻見一抹飄搖的白色衣襟,祝如疏瞬間移到她的身邊。

少年的劍刃卡住她的脖子隻差分毫,人站在她身後,正用血鳶同沈若煙說著話,聲音是淩然、悠揚的。

阿楹弄出的動靜太大了,連血鳶那頭的沈若都聽見了。

“什麽聲音?沒事吧?”

祝如疏眼眸無神,直勾勾看著林鷺,像是真的在看她。

少年回應道。

“沒事,師妹不小心摔倒了。”

林鷺張了張嘴,祝如疏倒是替她說了一切,雖然是謊話。

她聽到那頭的沈若煙似乎鬆了口氣,隻認真同祝如疏交代,說的約莫都是。

“讓師妹小心些。”

還有什麽“照顧好小師妹。”

祝如疏倒是滿口答應,語氣同往日相仿,誰知他正將劍比著沈若煙讓他“好好照顧”的師妹的脖頸上。

那劍鋒悠悠比劃著林鷺的脖頸,那處剛好是方才被阿楹掐青的地方,劍身鋒利無比,甚至盈著剛出來的彎月,像不著纖塵,不似人間物。

隻道劍雖其主,滅災像是同祝如疏一般,睥睨世俗。

那血色紙鳶雖在祝如疏手中掐滅,他的劍鋒卻還是沒放下。

林鷺屏住呼吸,隻看眼前互動的話,她不大看得出來祝如疏如此厭惡她,卻因此剛好忽視了祝如疏對她的好感度是負數這件事。

少女推測自己在祝如疏心中,現在還隻是個陌生人。

可能對於祝如疏來說,甚至是個有點討厭的陌生人。

一直以來還是她太過於放鬆。

少女緊閉繞水藏雲的雙眸,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更是清泉之中水霧不散,她神色可憐,杏眼下垂,蔥白玉指在妃色衣袖下抓緊袖口,說話也吞吐哽咽,像是受了莫大委屈,隻道。

“我從第一日上山起便知道師兄很討厭我,但是沈師姐告訴我師兄人很溫柔,很有責任感,隻是不善言辭,我想同師兄好好相處,但如若師兄實在是討厭我,便殺了我吧。”

林鷺這人便是這樣,她偏要逆行。

這種瘋子想的不過是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她便非要求死,讓祝如疏沒得選擇。

若是祝如疏真的將她殺了,那換馬甲也還算一條後路,隻要祝如疏不死,她的任務自然事能做的。

林鷺再提一嘴沈若煙,不過是為了讓祝如疏及時回頭是岸,也別光想著殺她了。

少女哭得梨花帶雨,哼唧抽噎,杏眸水光流轉,皆定格在眼前的人身上。

滾燙的眼淚也落在他的劍鋒上,那淚水染著劍峰,偏偏更有水中撈月的感覺了。

祝如疏靜默,他倒是想看看林鷺要如何去演,戲台子搭完了,少年才裹著笑意開口。

“小師妹說笑了,我又怎會厭惡你。”

耳邊是瘋批窮盡溫柔的低語,隻是他的劍卻一刻都沒放下來過,仍舊漫不經心地比劃著她的脖子。

林鷺的心咚咚咚跳個不停,吞咽著,她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瘋批殺人是沒有理由的。

然後林鷺又聽見他聲音涼涼的,將她拆穿了。

“沈若煙不會這麽說話,我同她知根知底,我是什麽人她一清二楚。”

哦豁,忘記這二人青梅竹馬,自然也就清楚彼此秉性,林鷺隻能梗著脖頸接上自己拋出來的鍋,極其羞恥,極其違心道。

“其實這是我想對師兄說的。”

祝如疏輕笑一聲。

“那師妹該去看看眼睛了。”

林鷺也覺得,若是她哪天能真心實意說出這話地時候,估計就是真眼睛瞎到百米之外人畜不分了。

就這麽兩人你來我往,你一言我一句拉扯半天,林鷺架在脖頸上地滅災才被其主人放了下來。

滅災入了劍鞘,少年似乎心情也尚佳。

此時此刻林鷺覺得受傷的大概隻有她自己。

同她相依為命的隻有現在還在棺材之中“進餐”的阿楹。

少女僵硬的身體瞬間癱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到底髒不髒。

祝如疏垂眸,像是在好奇地看她。

林鷺雖然惱了但又不敢大聲跟祝如疏吵,便隻得小聲喃喃。

“你看什麽…”

這一刻林鷺恨自己說話不過腦子,在一個瞎子眼前說“看見”這個詞不是犯了他人的大忌?

何況這個人還是祝如疏。

話一出口林鷺便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再去觀察祝如疏毫無變化的神色。

此人裝聾作啞,抗壓能力極強,還會自己玩自己的梗。

“我是瞎子,又怎麽看得到呢?”

林鷺瞅著祝如疏那毫不作假的笑臉,心裏覺得果然同她想的一樣。

祝如疏同別人不一樣,不避諱也不甚在意。

隻是無論是不是瞎子,祝如疏仍舊遵循原著人設,強得出眾。

出於擔憂,林鷺問他。

“她不會再出來嗎?”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阿楹。

此鬼遁棺而逃,估計一會兒同主角團碰麵之時還會現身,畢竟主線劇情無法遺漏。

“會。”

林鷺:…

回答得還真是理直氣壯。

就祝如疏這麽一說,林鷺甚至後背一涼,感覺一陣陰風刮過,阿楹馬上就會出現在她身後。

於是林鷺怕得瑟瑟發抖,也不自覺的又往祝如疏身邊又靠了靠。

“那我們去找沈師姐他們匯合?”

祝如疏沒回答她得問題,卻盈盈笑道。

“可否麻煩小師妹幫我找一下盲杖。”

林鷺覺得這人還真是麻煩極了。

少女繞著墓園跑找了好幾圈,卻也沒找到。

“師兄可還記得放在哪裏?”

這眼見著再待下去就要天黑了,黑色的霧燎將天空壓得低低的,林鷺考慮到自身的安全問題後同祝如疏小心提議道。

“要不我拉著師兄走?”

然後這畫麵又變成了林鷺在前麵拉著祝如疏給他開路,霧氣繚繞隻是天黑了些。

到墓園的路都是黃土泥路,有些小石子,路的兩旁長滿了鋒利野草,鬱鬱蔥蔥。

林鷺拽著祝如疏突然有些走不動路了,回頭看到他手中正抓著一縷鋒利,盡是倒刺的野草,用力一滑,掌心赫然出現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隻有他自己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視若罔聞,麵帶微笑,任著鮮血不停往外湧。

“師兄…”

大概是林鷺的聲音太過於驚訝,惹得祝如疏回了眸,他雙眸色淡,麵色蒼白,笑意柔柔,隻說。

“不礙事。”

這是還原了原著中得情節,隻是林鷺不覺得祝如疏有這麽做得理由,他這麽做,又向沈若煙隱瞞,究竟是為了什麽?

這滾燙的血染上了祝如疏的雪衣,甚至裹上那幾點斑駁的梅花印記,血順著掌心流到袖口。

林鷺將裙擺撕扯開,打算給祝如疏止血,他的表情卻有些微弱的變化。

有些不解地問道。

“師妹這是?”

“當然是止血。”

林鷺有時覺得祝如疏在常識這方麵知之甚少,還呆呆的,此人似乎除了殺人也沒別的特長。

少女自己也笨手笨腳,包紮得不成樣子,用緋色裙襟綢緞溫和裹上少年的掌心,一圈又一圈,最後係了個好看的,她頗為滿意的花樣。

往日裏她每次受傷包紮的都是千奇百怪的,林鷺再看看給祝如疏係的像蝴蝶結的死結,頗為滿意地拍了拍雙手。

祝如疏不言,隻不動聲色摩挲著那處紅色的紗衣,還有那個她打得難看的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