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烏龍之最

一般以“同城德比”為噱頭的比賽,總能在賽前賽中,甚至在賽後,引出一連串的八卦話題,但由於安普提隊近年來實力江河日下,與穩定的富爾隊已相去甚遠,兩隊的較量便少了很多閑適者的談資,連那些一向以挖掘名人隱私為使命的狗仔隊記者,也情願去抓拍訓練場地邊的青草,而無心來做這平淡無味的德比新聞。

從球員到球迷,都認為富爾隊若不以三球以上的淨勝球取勝,都對不起俱樂部門前栽著的那兩排橫七豎八的小楊樹。抱此觀點的包括安普提隊的球員和球迷。

吳震喬已作好了在比賽中替補出場的準備,並且深信教練會在第六十四分鍾作出換人安排。

晚上諾裏斯去約會了,吳震喬在報亭老板一如既往、鍥而不舍的詢問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買了一份足壇八卦報,逃竄回家。一吃完飯,就坐在窗前仔細研究起來。

正在專心致誌之際,隱約聽到一個聲音飄來,似在呼喊他的名字。抬起頭朝窗外看了一眼,除了一如既往的小區建築風景外,什麽也沒有。他又低下頭,然而那個似有若無的呼喚聲再度飄來。本想置之不理,用心研究新聞,為明天的比賽作足準備,但無奈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就似近在耳邊。

“奇怪!”吳震喬說著,再次抬頭瞥了一眼,猛然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在窗口,正站著一個身材高瘦的正裝男子。

“我能進來嗎?”窗外人問,不等吳震喬回答,又立即開口懇求,“您一定要讓我進屋,把話說清楚!”

吳震喬從地板上爬起來,穩定了心神,“你是誰?”

“這兒不方便說話,能讓我進來嗎?”

吳震喬準備給他開門,但他直接從窗口爬了進來。

“我相信您會對這個感興趣!”那男子從懷中抽出一份文件遞給他。

吳震喬接過來看了看,“‘關於淩晨三點半通過學雞叫叫醒球員參加早鍛煉的內部機密通知’,這是什麽?”

“哦對不起,”那人一把將文件抽了回去,“拿錯了!”他又從懷中抽出另一份,遞了過來。

“‘交換協議’?”吳震喬納悶地看著,越來越迷糊,“這是……”

“讓我向您解釋!”那人熱心道,“這是一份交換協議。”

“這我知道,上麵不是寫著嘛!”

“是的,我們需要交換一些東西,需要一個協議。”

“交換什麽?”吳震喬困惑地看向這個陌生來客。

那人的臉上露出扭捏,害羞道:“您知道,我是伯瑟斯隊的……”

“什麽!”吳震喬臉色頓時煞白,“你是伯瑟斯的人?”他不等對方作出反應,就死命將他往門外推,“你這個間諜,被教練知道你跑我家裏來,我就死定了!”

“別這麽激動嘛,”那人盡力賴著不動彈,“買賣不成仁義在。”

吳震喬將他推到門邊,“我們之間沒有‘買賣’,也沒有‘仁義’!”

“我們會提供給你豐厚的回報。”

吳震喬一愣,“豐厚的……回報?”

對方雙眼發光,“是的,您將獲得想要的一切!”

“一切?”他想到柯麗亞。

“一切!”

“包括……”

“包括!”

吳震喬猛然醒轉,繼續將他往外推,“出去,出去,別在這兒害我!”

門被“砰”地一聲關上後,那人在門外小心地叩門,“咱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說一些細節問題,買賣不成……”

吳震喬朝門上踹了一腳,反彈力震得他腳心發麻。

叩門聲消失了,幾秒之後,又再次響起。

吳震喬正準備逃進浴室清淨一會兒,但聽到了諾裏斯的聲音。

“你回來得正好!”吳震喬給他開了門,急乎乎地道,同時警覺地朝他身後望了一眼。

“那人是誰?”

“他走了嗎?”

“看見我回來他就走了。”

吳震喬放下心來,“伯瑟斯隊的經理。”

諾裏斯吃了一驚,“你和伯瑟斯的經理來往?”

“我沒有和他來往!”

“至少你知道他是伯瑟斯的經理!”

“那是我的推測,因為他們都喜歡淩晨三點半活動。感謝他今天沒有在三點半來找我。”他突然記起前些天在窗下看見的高瘦黑影,“我的老天!”他打了寒顫:是不是他們早已盯上了他?

“他怎麽在這兒出現?”諾裏斯一邊脫襪子,一邊問。

吳震喬想轉換話題,“諾裏斯,你今天又忘帶鑰匙了?”

“當然沒有,”諾裏斯立即申辯,“我隻是把它擱外套口袋裏了。”

“你的外套呢?”

“落在柯麗亞家裏了。”

吳震喬被口水嗆了一下,“你……去了她的家?”

“是的。”

吳震喬突然一頓發作,“你怎麽可以隨隨便便去一個正經女士的家?”

諾裏斯聳聳肩,“那是我女朋友。”

“是女朋友又怎麽樣?”吳震喬氣得在屋裏直轉圈,“是女朋友就可以這麽放浪形骸?隻要沒有結婚就都沒有權利!”

諾裏斯驚愕地瞪著他,“你生的哪門子氣?”

吳震喬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停住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悶頭不語。

“我明白你們的傳統很嚴謹,”諾裏斯見他確實一副不好受的樣子,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但我會一直愛柯麗亞的,我發誓!”

吳震喬良久歎了口氣,“我錯了,”他冷靜地道,“這是你們的自由。”他走到窗前,在椅子裏坐下,拿起桌上的那份八卦報,從剛才被打斷的地方繼續往下看。

賽前熱身的時候,吳震喬遠遠看到喬教練在場邊跳腳,他忙跑到馬蘇身邊,向他打聽出了什麽事。

“謝琳不見了。”馬蘇雙手抱胸,見怪不怪地道。

“他去哪兒了?”

“買雞蛋。”

“買雞蛋?”

吳震喬不能相信這也是失蹤的理由。但馬蘇的情報是絕對可以信賴的,所以,剛剛還在更衣室聆聽賽前布置的謝琳,確實是為了買雞蛋而失蹤了。

吳震喬邊熱身,邊假裝隨意地來到場邊,他清晰地聽到老喬在咆哮:“給我把他找回來!不是比賽結束後,就是現在!現在!”

兩個助理教練抱頭跑向了球員通道。

吳震喬剛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場地中央,被一隻筋骨暴突的手抓住了。他的視線沿著手一直向上,迎上了教練熱切的眼睛。

“教練!”他後背有些起雞皮疙瘩。

“今天你首發!”教練道。

“首發?”他立即來了勁。

“頂替謝琳,打中後衛。”

“可是教練……”

“踢過這個位置嗎?”

“在福格隊踢過。”

“很好!”

“那次我們丟了五個球。”

“什麽?”教練被哽了一下。“唉,也沒有其它辦法了,你隻要丟五個以內就算完成任務。記住,拉拽踢鏟,記住!”

“為什麽……”

“唉,”教練大聲歎了一聲,“現在我正處在焦頭爛額中,你不要問那麽多‘為什麽’好不好?不問會死嗎?問了就不會死嗎?你為什麽要問這麽多‘為什麽’呢?你不想踢中後衛是嗎?好的,等一找到謝琳,我就把你換下,那時你就解放了,在這之前,你給我守住,守住,懂嗎?你說你為什麽要問那麽多‘為什麽’呢?”

吳震喬委屈地道:“我隻說了一個……”

中後衛的位置讓他非常不適應,總覺得後麵的宋路一直在監視他,而前麵的對方前鋒則似乎想隨時戲耍他。他默默而熱切地祈禱謝琳順利買到雞蛋,趕快歸隊,解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

但噩夢才剛剛開始。

第十二分鍾,司職左後衛的陳知宇進了一球,不過進的不是對手大門,而是自家大門!一記漂亮的躍起爭頂,場上的其他人都呆呆地看著皮球越過門將宋路的頭頂,飛進了網窩。

陳知宇立即知道自己闖了禍,不安地向教練席望去。老喬正將一個礦泉水瓶狠命地砸在地上。

五分鍾後,本場比賽的第二個進球誕生了。這次同樣是陳知宇的進球,同樣是沒有弄清楚方向。第一次默默忍受了屈辱的宋路,這次雙手叉腰地瞪著他。場邊的老喬急得直抓自己暴豎的頭發。

上半場結束,富爾隊0:2落後。

更衣室裏,陳知宇一直在哭泣。本來準備大發雷霆的老喬見這陣勢,也軟下心來,鼓勵他調整心情,以全新的麵貌投入到接下來的比賽中去。

下半場,急於扳平比分的富爾隊大舉壓上進攻,使得後防十分吃緊。方光亮一直回身來要求他們再壓上一點,但四個後衛頻頻搖頭,都回他:“你自己上去,我們就在這兒待著!”

吳震喬每一秒鍾都處於提心吊膽之中,他的祈禱越來越綿軟無力,因為在球場邊看不到任何謝琳返回的跡象。他隻好盡力集中精力,疲於應付對方進攻球員的騷擾,不堪重負。

“再這樣下去,我們還會丟球的!”他急得大叫道。

花音剛落,皮球滑過宋路的手指,以極其優美的弧線竄進了球網。所有人都呆住了,整個球場鴉雀無聲,繼而看台上響起排山倒海的噓聲。

吳震喬沒有看清楚是安普提隊哪位球員的進球,倒是蹲在地上呈痛苦狀的陳知宇讓他吃了一驚。他揉揉眼睛,極力要自己相信那隻是一名後衛因為丟球而有的正常反應。

他走上前,“沒事,還有時間。”

陳知宇抬起淚流滿麵的臉,“我不是故意的!”

吳震喬一陣恐慌,“不會又是……”他回頭去看門將宋路,他正在撓一側的立柱。

吳震喬不寒而栗,但他還是強作鎮定,道:“不管怎麽說,也算是頂帽子。”他意識到這樣的狀況再也沒有辦法熬下去了,等再次死球時,他借喝水之際來到場邊,想請求教練將自己換下場。但教練席上沒有老喬的身影。

“教練呢?”他急忙問助理教練。

“他說先回家買菜去了。”

吳震喬也想回家去菜市場買菜,但是他清楚隻要謝琳一秒鍾不出現,他就沒有辦法擺脫這場倒黴的比賽。

還沒來得及以嚎啕大哭表達一下心情,就被助理教練趕回了場上。

“我實在受不了了,謝琳什麽時候回來?”在場上與隊友們擦肩而過時,他都要以絕望的語調抱怨上一句。士氣低落的富爾隊沒有人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當然他也沒有指望在主教練都被氣跑的情況下得到回答。

當他問到第十個人時,對方回答道:“我早已回來了。”

吳震喬遲鈍地抬起眼睛,差點癱倒在地:回答他的,正是謝琳!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他激動地熱淚盈眶。

“下半場一開場。”

“那我可以下去休息了!”

“你走了就剩三後衛了!”

“你不是回來了嗎?”

“我得待在前衛的位置上。”

吳震喬呆了。

“我替換下了馬蘇。”謝琳解釋。

這時,皮球向他們飛來,兩個人作了個象征性地躍起爭頂,將皮球擺渡給其他隊友。

“可老喬說你一回來就把我替換下去!”吳震喬欲哭無淚。

謝琳無奈地聳聳肩,“他確實用我換下了馬蘇。”

突然,在不遠處的李霆霄麵向這邊喊了一句:“你們兩個在一起幹什麽?”

兩個人忙分開,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吳震喬抬頭瞧了一眼天空。太陽已經西沉,球場上方的一片天空呈現出寶藍色。但這般沁人心脾的景色,卻使吳震喬一陣眩暈。直到整場比賽結束,他還沒有從這種眩暈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