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國家隊誌
吳震喬意外地在醫務室碰見了宋路。
“你病了?”他關心地問。
“我沒病。”宋路道。
“那你在這兒幹什麽?”按他的理解,這個充滿了消毒水味的房子不是一個讓人感覺舒服的地方。
“我喜歡!”
如果別人喜歡,他即使是在太平間待著也無可厚非。於是吳震喬離開了他,去找馬沃寧醫生。
“‘安定’?”醫生耐心地聽他提完要求,“這個藥不能隨便開。”
吳震喬有些發急,“可我聽說您給陳知宇開了很多!”
“不是很多,就兩瓶。”
“可我隻要兩片!”
但醫生還是一個勁地搖頭,“不行不行,你完全可以想想別的辦法治療失眠。”
“失眠?”吳震喬滿臉訝異,“誰失眠?”
“你不是要‘安定’嗎?”
“我是要‘安定’,這和失眠有什麽關係?”
醫生把他趕了出來。
宋路坐在外麵的房間裏打點滴。
“看來你是病了,不然怎麽會掛這麽大一瓶水。”吳震喬無限憐憫地道。
“這是葡萄糖!醫生說可以驅趕萎靡不振症。”
“萎靡不振症?”
宋路問他有沒有要到想要的東西。
“沒有。”吳震喬回答。
“我也沒有。”
“你要什麽?”
“膠水。”
“那是什麽藥?”
“醫生也這麽問。”
吳震喬確信自己從沒有聽說過這種藥名。從俱樂部得不到“安定”,他決定去藥房碰碰運氣。在藥店裏,他看見了陳知宇。
“你也病了?”他走上前去打招呼。
“我失眠。”陳知宇道。
吳震喬決定安慰他幾句,“對於球員而言,進烏龍球確實是個災難,更何況是一場進仨,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不要……”
“我早把這件事忘了。”
“什麽!”
陳知宇突然露出抓狂的表情,“我還是沒有弄清楚他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的生日改了!”
“誰?誰把你的生日改了?”
“十八年?”吳震喬掐指算了一下,“難道……你八歲就開始失眠了?”
陳知宇鬆開他,無精打采地往外走去。吳震喬望著他的背影,充滿了同情。
陳知宇完全走出他的視野後,他去付款處問剛才那位頭發豎立的男人買了什麽。
“兩瓶‘安定’。”服務員麵無表情地回答。
吳震喬打了個寒顫,顧不得為自己買上兩瓶“安定”,就飛一般地逃回了家。
※
第二輪比賽之後的首次訓練,幾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焦點人物不是陳知宇,而是宋路,他被兩家生產橄欖油的商家看中,他們拚死拚活地想要邀請他作代言。
“這是怎麽回事?”吳震喬問站在他身邊的陳知宇。
“他們說他能充分表現橄欖油‘細膩潤滑’的特征。”
“這跟宋路有什麽關係?”
“馬蘇說這跟他一場比賽丟三個球有關:手上就像抹了油!”陳知宇交換了一下支撐腿,臉上露出輕鬆的神色,“你說的沒錯,丟球確實不是一個人的責任。”
“那也是你的主要責任!”吳震喬心裏道。他四下打量了一遍,沒有看見宋路的身影。他又留意了一下老喬,發現也沒有看見他。想起上次自己被挾持到經理辦公室的恐怖經曆,他立即清楚這兩人現在的具體位置所在。
“哼,”他有些氣憤,“一定又是被那兩個沒有頭腦的助理教練左右一夾帶那兒去了!”
“帶哪兒去了?”兩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吳震喬左右一瞧,自己所指的那兩名助理教練正站在身邊。陳知宇已不知去向。
“我……”他忙試圖自圓其說,“我……”
“沒有機會了,晚了!”那兩人同時大吼,“先跑五十圈再說!”
“喬教練還沒有來……”
“他沒空,今天的訓練由我們全權負責。”
不僅是吳震喬,其它隊員也被命令先跑五十圈操場以“熱身”。當大家知道禍起何處時,都對吳震喬側目而視,逼得他隻好一邊跑,一邊頻頻道歉。
五十圈跑完後,眾人皆癱倒在草地上。吳震喬坐在謝琳身邊,於是向他打聽喬教練還有多久才能回來。
“今天肯定來不了了,”謝琳道,“估計最近幾天都不會來。”
“為什麽?”吳震喬若被五雷擊中,似是已經看到自己被助理教練折磨得體無完膚的慘狀。
“你沒聽見傳言嗎?”一個聲音在邊上響起。是杜若明。
“傳言?”
“聽說他要下課了!”杜若明小聲道。wωw奇Qìsuu書còm網
吳震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不可能,聯賽才打了兩場!”
“這是富爾隊有史以來聯賽開局最差的兩場!”謝琳歎了口氣。
杜若明點點頭,表情深沉,“不久他就可以回家安安心心買菜了。”
“買菜?”謝琳突然容光煥發,“太好了!我真羨慕他!”
“那有什麽好羨慕的?”吳震喬一頭霧水。
“我已經三天沒有買到雞蛋了!”謝琳眼中的火花熄滅了。
“你為什麽不去超市看一看呢?”杜若明道。
“我當然去了!沒有,依然沒有!”
“這不可能,超市裏什麽都有!”
“就是沒有雞蛋!”
“好吧,那你換個別的什麽。”
“我隻要雞蛋!”
“超市裏怎麽可能沒有雞蛋呢?”
“因為母雞都罷工了!”
另兩人聽傻了。
“母雞為什麽要罷工?”杜若明問。
“因為它們認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
“不公平待遇?”
“因為豬肉明顯比雞蛋價格漲得快。”
吳震喬夾在兩人中間,在他們的對話中來回調整著視線。突然一個聲音在他耳邊炸響:“居然坐在這裏說吃的,給我跑五十圈!”
他連忙捂住耳朵,回過頭去,助理教練之一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我我我……”舌頭有些不聽話。
“對,就是你!”
“不是我說的!”
“我隻看到了你!”
吳震喬環顧身周,另外兩個人已經逃之夭夭。“這倆倒黴家夥!”他恨恨地道,哀歎自己遇到的怎麽都是一些臨陣自顧脫逃的自私膽小鬼。
“竟然還敢詛咒我們兩個!”助理教練“哼哼”道,“再加五十圈!”
“我說的不是你們!”吳震喬連忙解釋。
但為時已晚,再來個五十圈看來是免不了了。助理教練踢著他的屁股,將他趕到了跑道上。
跑到最後一圈,吳震喬直接跑進了理療室,癱倒在按摩**。
馬沃寧醫生看見他,立即道:“我知道你需要什麽!”
已經無力說話的吳震喬用感動地眼神表示了對他的感激,指望通過他的按摩放鬆,能夠讓全身上下勞累過度的肌肉得到最快的恢複。
醫生在他麵前用鑷子舉起一片小藥片。
吳震喬雙眼盯著那片白色小藥片,漸漸露出了恐慌之色。他從喉間發出了幾聲“咕咕”聲。
醫生將藥片塞進他的嘴裏,捏住了他的鼻子。接著如法炮製,喂了他第二顆。
“一共兩片。”醫生滿意地點點頭,“完全按你的要求。”
※
晚上九點半,吳震喬在回家的路上碰見了宋路,他正躲在牆角一個垃圾桶的陰影裏,朝路過的吳震喬壓著嗓門喊了一聲。
“你在這兒幹什麽?”吳震喬吃驚地問,努力睜大眼睛以看清他。
宋路示意他小點聲,“你碰到他們了嗎?”
“誰?”
“一撥生意人,一撥狗仔隊。”
“沒有。”
宋路鬆了口氣,但還是小心謹慎,沒有從陰影裏出來。
“你怎麽這麽晚了還出來溜達?”他似乎剛剛意識到吳震喬站在麵前。
“我還沒有回家。我在理療室睡到現在。”
“你在那兒睡覺幹嘛?”
吳震喬聳聳肩。“你為什麽不回家避避風頭?”
“回家?”宋路低聲叫道,一臉不可思議,“那裏現在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今天晚上我要去理療室睡。”
“很好,”吳震喬道,“也許你會得到兩片‘安定’。”
“‘安定’?”宋路從陰影裏跳了出來,“我需要‘安定’!”
吳震喬目送著他像一陣風似地消失在夜色裏。
回到家,諾裏斯鼾聲如雷。吳震喬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羨慕地看著這一酣然的場景,直到一個低聲呼喚的聲音把他從沉思中拉出來。
他衝到窗口,朝窗下厲聲道:“別來煩我!我不會和你們做什麽交易的!”
一個身影冒上來,五短身材,與伯瑟斯隊經理的高瘦大相徑庭。
吳震喬一驚,“你是誰?”
“你為什麽不願意和我們做交易?”對方問。
“難道你也是來和我做交易的?”他膽戰心驚。
“這個交易對你絕對有好處!”
那人說著就企圖爬進窗子來,被吳震喬製止了。
“等一等,”他道,“你是哪個隊的?”先把這個問清楚。
“我是國家隊的。”
“這是什麽隊?”吳震喬的思維在甲級聯賽的十八支球隊名字裏搜索了一個來回,發現並沒有一個叫“國家”的隊。但是他突然跳了起來,“國家隊!”
那人趁這段時間,已經爬了進來。被屋裏窗下陰影裏的椅子磕到了膝蓋,慘叫了一聲。
“你是國家隊的什麽人?”吳震喬還在震驚中。
“領隊。”
吳震喬克製住自己想要為他泡茶端水獻媚討好的yu望,“你到我家來,難道是……”
“猜對了。”
吳震喬難以置信自己朝思暮想的國家隊大門,此時向他大敞了開來。
“這簡直是一場夢!”他在昏暗的光線中眨著驚訝的眼睛,“你掐我一下。”
領隊張開手掌就去掐他脖子。
吳震喬咳著後退了兩步,“掐我手臂就行了!”
“哦。”領隊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這是真的!現在我是國腳了!”
“沒錯。”
“好的,我答應和你做這筆交易。”
“你答應幫我們說服諾裏斯了?”
“諾裏斯?這和諾裏斯有什麽關係?”
“你知道他是個外國人……”
“是的,他是個外國人。”
“不是我們國家的人……”
“不是。”
“所以不能加入我們的國家隊……”
“不能。”
“所以這需要你的幫助……”
吳震喬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難道你們想……”
“答對了!”
“這不可能!”他叫道,“諾裏斯不會答應的!”
“為什麽這麽肯定?”
“他一直很想家,而且不止一次表示他深愛自己的祖國!”
“他真的有那麽說?”
“是的!”
領隊摸著下巴,沉思著在光線黯淡的房間裏踱步。再次被磕得慘叫了一聲後,他走到床頭,仔細端詳了一會兒仍舊鼾聲震天的諾裏斯,然後走回到吳震喬麵前。
“你看見了什麽?”吳震喬問。
“什麽也沒看見!”領隊還摸著他的下巴。“這事就交給你了。”
吳震喬見他有離開的跡象,忙拉住他,“什麽事就交給我了?”
“說服諾裏斯。”
“我說過這不可能!”
“你想進國家隊嗎?”
“當然!”
“那就沒有‘不可能’。”
領隊爬上了窗台,跳了下去。一聲慘叫後,迅速離去。
吳震喬站在黑暗中,思索著領隊最後幾句話語中所包含的邏輯關係。當他發現自己能不能成為國腳和諾裏斯有著唇亡齒寒的關聯後,立即跳到床前,粗暴地搖醒了諾裏斯。
“助理教練!”諾裏斯還沒睜開眼,就緊張地大叫道。
“諾裏斯,聽我說,”吳震喬扳著他的肩膀,“現在是關鍵的時刻,生死存亡的時刻,你知道嗎?現在已經到了你背叛祖國的神聖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