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鹿鹿姑娘

第二天,在訓練場邊,吳震喬和諾裏斯並排蹲著,撥弄著腳邊的青草。

“我不能相信這是真的!”諾裏斯道。

“是他們親自對我說的。”吳震喬道。

“你們國家法律允許這麽幹嗎?”

“沒有明文,傳統上沒有先例。”

“要我放棄為祖國效力……”

“我已經對他們說這不可能了。”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吳震喬一愣,“你這是什麽意思?”

這時,一個助理教練在不遠處向諾裏斯招手,示意他過去。

諾裏斯顫抖了一下,“他幹嘛向我招手?”

“你假裝沒看見。”

“可是我看見了。”

他起身向助理教練跑去。吳震喬剛想也起身離開,被身後灌木叢裏的一個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他回過頭去,在密密匝匝的樹葉間發現了一雙眼睛。他嚇倒在草地上,立即明白往日在訓練時,為何總是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某處向場內窺探。

“過來,過來!”那雙眼睛道。

“你是誰?”

“領隊。”

吳震喬跳過灌木。領隊的兩隻眼睛終於回到了他的臉上。

“我聽見你們的談話了,”他欣喜若狂地道,“離成功不遠了!”

吳震喬並沒有被他的樂觀主義所感染,“你是不是經常躲這兒?”

“我是在觀察!”

“觀察什麽?”

“你……和諾裏斯,還有其他人。”

“你完全可以正正當當地觀察,用不著和這蚊蟲亂飛的灌木叢為伍。”

“我為什麽要‘正正當當’地觀察?”

“你為什麽不‘正正當當’地觀察?”

“我為什麽要……”

“你為什麽不……”

吳震喬發現這是個沒完沒了的對話,就跳出灌木叢,回到了訓練場上。

馬蘇看到他,踱了過來,眼望別處道:“我家貓貓很想你。”

“你家貓……想我?”吳震喬拉了拉自己的耳朵。

“今天晚上請你吃飯!”

吳震喬感覺被一塊餡餅砸中,當下立即就答應了,欣然表示一定會準時赴約。

晚上六點整,吳震喬來到了馬蘇家。他的父母都在,還有一個妹妹。

“讓我見見想念我的那隻貓。”吳震喬竭力顯出一副快活的樣子。

“我們家不養貓。”馬蘇的妹妹鹿鹿語氣不鹹不淡地道,從腳邊抱起了一隻哈巴狗,“它是‘貓貓’。”

吳震喬及時控製住了自己的驚愕,伸手摸了摸那隻狗,強顏歡笑道:“是條可愛的狗。”

貓貓用濕漉漉的扁平舌頭在他手背上添了一下,手背上立即留下了一片黏乎乎的唾液。吳震喬的手呆在半空,他努力擠出笑容,“確實是條可愛的狗。”

吃晚飯的時候,鹿鹿夾了一大塊肥肉給吳震喬,引來了馬蘇的不滿,“你不能想著把別人也喂成一個像你一樣的胖子!”

“我不胖!”鹿鹿氣呼呼地道。

“她不胖嗎?”馬蘇問吳震喬。

吳震喬不知該如何作答,因為鹿鹿確實是個“噸位”超常的姑娘。“我想……你妹妹屬於健康美。”他為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詞而舒了口氣。

“聽見了嗎?”鹿鹿臉泛紅暈,興奮地對馬蘇道。

“太健康了!”馬蘇不依不饒。

一塊雞翅朝馬蘇飛來,擦過他的耳朵,落在了後麵的牆角處。貓貓哼哼著跑了過去。

吳震喬還沒從吃驚中醒轉,就聽見馬母尖聲道:“你不要總是欺負你妹妹,特別是當著外人的麵!”

馬蘇尷尬地麵紅耳赤,克製著道:“不要總是用吃了一半的東西砸我,特別是當著外人的麵!”

又一塊雞腿飛了過來,伴隨著馬父的嚴厲聲音:“你又敢頂嘴!”

馬蘇拉著吳震喬逃回了他的臥室,身後留下鋪天蓋地的指責聲。

“我很抱歉……”喘了口氣的馬蘇道。

“沒有關係,”吳震喬連忙道,“我……不餓。”他想起來他們都沒有吃一口飯。

“你想開我的車回家嗎?”

“我的車已經取回來了,今天我就是開著它來的。”

“哦,那好!”馬蘇使勁地捋著頭發,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那……我們明天見?”

吳震喬沒料到自己的拜訪這麽快就結束了,“好的……明天見!”

回到家後,他坐在沙發上發呆,直到諾裏斯約完會回來。

“風光的背後有怎樣的心酸,有時我們並不知道。”他對諾裏斯道。

“誰說不是呢。”諾裏斯敷衍道,他還沉浸在約會的甜蜜中。

“無所不知好像也不總是風光。”

“絕不是。”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就對了。”

兩個人各自倒在自己的睡鋪上,一個想著女友的甜美,一個想著朋友的委屈。

第二輪聯賽的意義已遠遠超越了比賽本身,“為榮譽而戰”不僅僅是喬教練一個人的事。衛冕冠軍在過去的兩個星期裏顏麵掃地,已成為全國的笑柄。那些將賽季目標訂為“保級”的球隊,也開始將從富爾隊身上撈得三分寫進了自己的計劃書。這對富爾隊無疑是個極大的汙辱,至少經理老莫對此深信不疑。他明明確確地鼓勵球員,希望他們表現出自己的真實水平,又模模糊糊地暗示,如果第三輪還不勝,那他允諾的賽季末發放的高檔自行車,將像風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他也清楚自己的允諾日漸失去公信力,但通過幻想,他還是相信這一辦法將為球隊取得勝利立下汗馬功勞。

為了圓滿完成此輪的客場之旅,富爾一線隊在周五就進駐了當地的豪華酒店。酒店經理為了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宣傳機會,將三層最好的套房提供給了他們,並且一直親自陪在老莫左右,一刻不耽擱。他的殷勤立即得到了回報,老莫表示,下次來這個城市,仍將入駐這家酒店。

但事情在淩晨一點出了紕漏。睡夢中的富爾球員被一陣敲鑼打鼓的吵鬧聲驚醒。一開始大家以為是主隊球迷在搗亂,但漸漸發現情況並非如此。

“還我們房間!還我們房間!”那撥人在樓下邊敲打邊大喊。

正在和女友約會的酒店經理不得不中斷了約會,匆忙趕到現場。在一番頗費周折的調停後,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敲鑼打鼓聲和義憤填膺聲都在濃濃的夜色裏消失了。

但老莫已經毫無興致,他要求調換房間,將全隊拉到了第二十五層。“你們還可以和星星說說話。”他對球員們道。

第二天,當地報紙的體育版都對此事進行了詳細的報道,雖然描述角度各不相同,但閱讀了報紙的當地居民都得到了同一個故事版本:客隊為了取得周末比賽的勝利,陰謀策化了一起擾民事件,他們又敲鑼又打鼓,直至天亮,企圖以此來攪亂這個城市的生活節奏,當然,英雄的主隊球迷是不會為這麽一點幹擾就亂了方寸的,他們同仇敵愾地準備好了排山倒海般的噓聲,將在比賽時贈送給客隊的每一名球員。絕沒有什麽能阻止他們這麽做!

比賽前一刻,剛走出球員通道,喬教練就被他的助手告知:門將宋路不見了。

老喬剛想大動肝火,就在看台的媒體區看到了宋路。

“你跑那上麵去幹什麽?”老喬站在場邊,衝看台上喊。

宋路一臉興奮,“教練,這上麵欣賞球賽的角度好極了!”

“比賽就要開始了,快去守你的門!”老喬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我要解說比賽!”

“什麽?你說什麽?”老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路快活地指了指坐在他身邊的一名男子,“他們請我做解說嘉賓。”

被指的那名男子也快活地朝老喬揮了揮手,“嗨”了一聲。

老喬雙手叉腰,按捺下怒氣,彎了彎嘴角,竭力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那你說這場比賽誰去守門呢?”

宋路想了想,“讓小喬去,上回他打後衛就打得不錯。”

“丟了三個球的那回?”

“丟了三個球嗎?”

“我看還是我去守好了。”

“如果您想的話。”宋路聳聳肩。

老喬鼻子都氣歪了,他朝兩個助理教練一揮手,那倆家夥立即心領神會,衝上看台,將宋路強行架了下來。

“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守門!”老喬對夾在助理教練四隻手中的宋路吼道。

宋路像一隻受驚的小鳥,“教練,他們會給我豐厚的嘉賓報酬,我隻是想給球隊掙點外快……”

老喬不想聽他聒噪,頭也不回地走向教練席,任憑被架向球門的宋路一路淒慘呼求。

“我不想再聽到誰誰失蹤的消息!”老喬對返回後的兩名助理教練道。

那倆人鄭重地頻頻點頭,“不會了!不會了!”

話音剛落,一個手中高舉著一枚雞蛋的身影旋風般地衝出球員通道,將老喬撞了一個趔趄。那個身影高叫著“我終於買到了”,一路奔向了富爾隊的替補席。

“那是誰?”穩住陣腳的老喬氣急敗壞地問。

“好像是謝琳……”兩名助理教練緊張地道,“我們把他給您抓來!”

備受輕慢的主教練已經氣暈了,“還抓什麽抓,趕快叫他上場比賽!”

老喬原本以為賽前的混亂是個不祥的預兆,他口袋裏的七千元就要不翼而飛(老莫私下跟他講定,若再不贏球,就罰現金七千元),但好在比賽結果並未驗證他的預感:富爾隊由李霆霄和賈成成在上下半場各進一球,以總比分2:0取勝,終於拿到了新賽季的第一個三分。

在回城的球隊大巴上,吳震喬很是興奮。杜若明問他高興什麽。

“我想經理會為這場首勝給我們獎勵的!”他雙眼發亮地道。

杜若明聳聳肩,不置可否。

“不是嗎?”吳震喬轉過臉去問過道那側的馬蘇。

“是的,”馬蘇輕描淡寫地道,“但願你拿到獎賞後還這麽開心。”

“那當然!”不管獎勵什麽,有總比沒有好。

大巴駛近俱樂部時,老莫終於從他的位置上站了起來,宣布將為這場勝利給大家一點“物質慰問”。

吳震喬和其他幾個新人都充滿了期待。

“你們一定喜歡,”老莫擠擠眼睛,“由我們的讚助商‘要你好看’提供的內衣褲。”

“啊?”期待若半空中的肥皂泡般紛紛破滅了,新人們齊齊無力地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限量提供,”老莫依舊興致勃勃,“隨便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