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君子之報
天還沒亮,吳震喬就起了床。這是他從國家隊回來的第一個訓練日,他迫不及待地想去俱樂部,想站到老莫的麵前,還有老喬的麵前,站到這兩個老家夥的麵前,讓他們為他的眼睛大跌眼鏡。
按慣例,他先到一個小樹林裏練了練聲,唱了兩首歌,在被吵醒的鳥雀剛想拉他一頭鳥糞之前,逃進了汽車,飛馳向俱樂部。
時間太早了,整個俱樂部還在沉睡中。吳震喬剛想去休息室補一覺,遠處長凳上一個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不確定那是男是女,但立即決定毫不遲疑地奔上前去。
那個身影沒有躲閃,事實上“它”垂著頭連有人走近也沒有注意到。
吳震喬認出那是方光亮。“方哥,你怎麽在這兒?”他坐到凳子上。其實這個問題他已經不需要答案。
方光亮瞅了他一眼,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你為什麽要結婚?你為什麽要結婚?”
吳震喬大咳著掙脫出來,“我是被逼的!”
方光亮恢複剛才的垂頭姿態,“每個男人都是被逼的。”
“方哥,你沒事吧?”
“我準備離婚了!”
“因為嫂子跟蹤你?”
“非離不可了!”
“方哥,”吳震喬覺得自己有必要發表一下自己的觀點,畢竟離婚是件大事,“我們找到一個真正關心我們的人不容易,也許他們的關心方式有些不對勁,但為此就要分道揚鑣,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萬一我們獲得了自由,卻失去了一個真愛我們的人,那將是一輩子的損失啊,再……”
“小喬,”方光亮打斷他,“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囉嗦了?”
“和諾裏斯住在一起之後。”
“你不明白我的痛苦,不過你已經結了婚了是嗎?很好,你很快就會明白。”方光亮起身離開。
“方哥!”吳震喬還想再勸兩句,但見對方走得頭也不回,隻好聳了聳肩。
他本來已經放棄了找老喬麻煩的打算,但是一整天都沒有見到老莫的人影,而因為訓練的原因,老喬卻一直在眼前晃悠,於是在一次短暫休息時,他走過去,對老喬道:“您有袖珍字典嗎?”
老喬困惑地望著他,“袖珍字典?你要那個幹什麽?”
吳震喬轉身離開,邊故作平淡地道:“沒什麽,沒什麽。”
他的平淡在老喬看來卻很顯神秘,教練隱隱覺著受了愚弄,但苦於找不出證據,隻好瞪眼看著那小子故弄姿態地大搖大擺離開。
吳震喬正為這一天沒有看見老莫而感到焦躁難耐,在通向停車場的小徑上,他看見了那個這些天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老莫正在查看他的新花壇的種植狀況。
吳震喬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了過去,“您好!”他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覺得這些花怎麽樣?都是南美的名貴品種啊!”老莫道。
“我想您總會有袖珍字典吧?”吳震喬問。
“袖珍字典?當然!我總是隨身帶著它。”
“啊?”吳震喬沒料到他還真帶著,也不明白他隨身帶著個字典幹什麽,但管不了那麽多,現在正合他意,“能借看一眼嗎?”
老莫果真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本十厘米見方的字典給他。
“‘省錢門道字典’。”吳震喬讀道,伸手摸了摸鼻子。
“你要字典幹什麽?”老莫的目光仍停留在他那些“名貴品種”上。
“我讀一段給您聽怎麽樣?”
老莫聳聳肩,表示他無所謂。
吳震喬翻開字典,“‘第一條必須遵守的無價原則:即使是一個鋼崩也不能浪費。你可能以為那隻是一枚小小的鋼崩,但它真的僅僅是一枚小小的鋼崩嗎?你就真的認為它僅僅是一枚小小的鋼崩嗎?你真的……’”
老莫聽得不耐煩了,“你說你幹嗎那麽囉嗦?”
“字典上就是這麽寫的。”
“你有必要字典上怎麽寫就怎麽讀嗎?”老莫道,突然他定住了,緩緩轉過頭來,正看到吳震喬臉上似有若無的笑容,“你……看得見字典上的字?”他猛地撲上去掀吳震喬的眼皮。
“您這是幹什麽?”吳震喬連連後退,但還是沒能躲開老莫的“魔爪”,眼睛被他掀得生疼。
“這麽說你沒有戴隱形眼鏡?”老莫若有所思地道。
“我為什麽要戴隱形眼鏡?”吳震喬揉著眼睛。
“難道是他們欺騙了我?”
“他們為什麽要欺騙你?”
“為了讓你在俱樂部多休息,好到國家隊去為他們賣命!”
吳震喬點點頭,“用心實在太險惡了。”
老莫氣得揮起了拳頭,“這幫小兔崽子,敢在我麵前耍花招,我一定要他們好看!”
吳震喬向他說“再見”,邊離開邊衝他道:“至少您得到了一筆錢,也不算太虧。”
“嗯嗯,”老莫點著頭,“說得對,也不算太虧……咦?你是怎麽知道的?”
吳震喬已經走遠,把老莫的問題遠遠拋在了腦後。
※
三月初,聯賽到二十四輪。富爾隊還在排行榜的第二位盤庚,落後第一名六分。雖然老喬總是說“隻有六分,一定能扳得回來”,但老莫卻為這六分上了好幾次火,預言再這樣下去,這個賽季的聯賽冠軍就將徹底旁落。
吳震喬以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態勢旁觀球隊現狀,他雖然刷了老喬和老莫一頓,但到現在也仍然沒有把握會在周末的聯賽中獲得上場的機會,這半年多的經曆早已讓他看到他所生存的世界是不會按牌理出牌的。
諾裏斯聽說了他去找了老喬和老莫後,認為他肯定能在這個周末重新踢上球,事實印證諾裏斯是越來越聰明了:吳震喬在第二十五輪的聯賽中獲得了首發。
“我們就要登上第一了,”老莫滿眼是激動的淚花,“有了你,這個美夢就能成真,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吳震喬盡量將嘴角咧得開一些,回以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不明白,”看到老莫強行要求執行的首發名單,老喬兩眼冒著金星地道,“是我精神混亂,還是這世界變化太快?”
他相信這和吳震喬問他有沒有袖珍字典有很大的關係,但到底有什麽關係,他花了大量的腦細胞,也沒有想出所以然來。
吳震喬再次回到了隊伍中,雖然由於久疏戰陣,剛開場和隊友的配合還有些生疏,但很快,他的天賦能力就幫他回到了過去的熟悉節奏中,整場比賽富爾都踢得行雲流水,攻防俱佳,最終以3:0順利拿下。
老莫樂得足有半個小時合不上嘴,一個勁地誇讚老喬知人善用,戰術得當,是當今足球界的最佳教練。老喬聽著這番評論,不知是樂是苦,隻好樂上一陣,苦上一陣,喜悅激動和強顏歡笑在臉上交替出現。
“教練,”老莫用力地一拍老喬的雙肩,將正處於心煩意亂中的後者差點拍倒,“現在聯賽冠軍問題不是太大了,冠軍聯賽就全靠你了,八強算是勉強有個交代,要全力向四強衝刺,加油吧,教練,你知道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老喬隻剩唯命是從的份,頻頻點頭。他那被折磨得又脆弱了幾分的腦神經,,依稀想起上次在吳震喬缺席的情況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進入冠軍聯賽八強的慘烈經曆,折了些兵將也就不說了,最重點的是連宋路也傷了,一想到二號門將的“花蝴蝶”球衣,他就偏頭痛發作。
老喬不自覺地在老莫麵前哼哼了兩聲。老莫假裝什麽也沒聽見,但心裏將這兩聲哼哼聲算成了教練對經理的不滿,他決定一字不差地將它們記在帳上,和教練組的薪酬直接掛鉤。
※
還有一個吳震喬“日思夜想”的人物他還沒有見到,就是“一語驚醒夢中人”的心理醫生。他已經到地下室去了三回,但都吃了閉門羹。向隊友詢問醫生的去向,竟都將頭搖成撥浪鼓,就連馬蘇,也不斷清著喉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吳震喬很是沮喪,立即又擔驚受怕起來,腦中出現心理醫生遭遇不測的各種可能畫麵。他連忙奔到地下室,將辦公室的鎖撬開。屋裏空無一人,物品倒是齊全,且如以前一樣整齊有序。他又一口氣奔到經理辦公室,上氣不接下氣地花了十分鍾才讓老莫聽明白心理醫生的失蹤。
“他逃走了?”老莫從椅子裏跳起來。
“您……為什麽要說‘逃’?”吳震喬問。
“我相信跟那天砸到他有關!”老莫點頭篤定地道。
吳震喬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但現在顧不上問這個,醫生的下落才是重點。他問老莫心理醫生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你要他電話號碼幹什麽?”老莫坐回到椅子裏。
“我們可以給他打電話,那樣就能找到他了!”
“為什麽要找到他呢?”
“啊?”吳震喬愣住了,“他失蹤了,我們不是應該找他嗎?萬一出了什麽事……”
“小喬,”經理打斷他,“你有很大的天賦,你是我們國家足球界百年一遇的天才,是我們國家隊和富爾隊的‘未來之星’,但你不能老是‘未來的’,再這樣‘未來’下去,我擔心你就沒有未來了。”
“經理,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吳震喬一頭霧水。
“你知道你為什麽總是沒有成熟嗎?最大的一個問題是分不清輕重緩急。現在最要緊的是比賽,比賽,比賽!其它都是次要的。”
“可是,醫生失蹤了!”
“比賽!比賽!”
吳震喬鬱悶地走出辦公室,看了看布滿晚霞的天空,有一支鳥隊正從那片天空中飛過。“希望你沒事,”他低下頭,邊走邊思忖道,“希望你真的是‘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