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亦真亦幻
諾裏斯又將別克車借給了柯麗亞。已經決定對此忍氣吞聲的吳震喬安於坐公交車來去俱樂部。次日下午,他獨自回家時,提前一站下了車,因為有兩位老奶奶一直拉著他的手說:“李隊長,我們家孫子很崇拜你!”
他抄一條近路往家的方向走,途中突然聽到了一陣孩子的喧鬧聲,由嚷嚷的內容來看,是一群孩子在踢球。他繞過一個圍牆,看到在一片空曠的荒地上,正有十幾個孩子在烈日下追逐著一隻已經裂了皮麵的皮球。
他本想對這種小兒科的球賽看上兩眼就離開,但兩隻腳卻靜靜地站著一直沒有挪動。有一個孩子注意到了他,停下來觀望了片刻,然後指向這邊,招呼同伴道:“那不時吳震喬嗎?”
吳震喬想轉身就走,突然又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道:“怎麽會是他!吳震喬比他有精神多了!瞧他蔫頭耷腦的樣子,你把球踢給他,他一定會嚇得逃跑的!”
孩子們發出一陣哄笑。一個孩子真的將皮球踢到了吳震喬的腳下。吳震喬低頭看著那隻皮球,剛才那個孩子說他“蔫頭耷腦”的話語還在他的腦中,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皮球上,忽然有一陣眩暈,時光似乎打破了它的規律,倒流回去,回到了大約十年前,他也是如眼前這幫孩子般大,也是在烈日下大叫著追逐一隻已經開裂的皮球。一種那時體會到的單純快樂如清泉般洗刷過他的身心。有多久,有多久?有多久他沒有體會到這樣的感覺了?隨著他的長大,隨著他在職業生涯上的孜孜追求,這樣的感覺他已完全忘記了。完全忘記了!那,他踢球又是為了什麽呢?他每個周末,甚至每周兩次,三次,在那片綠色的草毯上揮汗如雨,又是為了什麽呢?
他腦中充滿了沉重和迷惑。他抬起頭,正迎上對麵孩子們奇怪的目光。
“我相信,”一個孩子喘了口氣道,“他是吳震喬。”
這次沒有人明確提出異議,但顯然他們也不能絕對肯定。一群人走到吳震喬麵前。
“你是那個球星嗎?”領頭的一個孩子問。
“我是……”吳震喬突然發現喉頭生澀。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你在富爾隊踢球?”孩子們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羨慕和崇拜的神色。
吳震喬在心裏輕輕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他用右腳腳尖將球挑起來,接在手裏。這一連貫顯得輕而易舉的動作引來了孩子們欽佩的叫聲。
但吳震喬不在意這個,他看著眼前的一幫孩子,看著他們額頭上閃爍著的汗珠,看著他們坦然望向他的眼睛。他想要問一個問題。
“告訴我,你們為什麽踢球?”
孩子們被這個問題難住了,他們都很奇怪他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踢球讓我們高興。”一個個頭稍高的孩子回答他道。
吳震喬把皮球還給他們,微笑著說了聲“謝謝”,倒退著離開。
“你願意參加我們的比賽嗎?”一個孩子衝他喊。
“什麽?”吳震喬停住了腳。他已經聽清了內容,他隻是對這個邀請感到驚訝。
“後天,”剛才提出邀請的那個孩子繼續道,“我們會為小雅麗踢一場比賽,為她募捐,她的右腳要動手術。你參加嗎?”
“他不可能參加!他是球星!”吳震喬聽見了幾個孩子的評論。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但還是問清了時間:周日下午四點!那也正是聯賽的比賽時間。
“我得踢聯賽!”他抱歉地回答。
他的拒絕並沒有使孩子們失望,相反,他們都為他耐心而認真地和他們說話感到興奮。直到吳震喬的身影完全消失,一群小孩子還在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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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裘球將一張卡片遞到吳震喬的手中時,吳震喬立即暈了過去。
他在馬沃寧醫生的一陣折騰下終於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衝著裘球淒哀地道:“你為什麽要自暴自棄?”
“什麽自暴自棄?”裘球摸著吳震喬的額頭,作著手勢要求醫生再幫忙看看那位是不是跌倒的時候撞成了腦震**。
吳震喬推開醫生伸過來的手,“那你為什麽要結婚?”
“因為我遇到了一個可愛的姑娘,我愛她,想和她生活在一起!”
吳震喬怔怔地望著他,茫然的樣子仿佛是在聽外星語。
裘球憐憫地歎了口氣,“看來你從來都沒有嚐過真愛的滋味,實在是太可憐了!小喬,你實在是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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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醫生肯定吳震喬並沒有撞出腦震**,但“病人”還是要求給他的腦袋纏上厚厚的一層紗布——他覺得感覺自己病入膏肓要比感覺自己健康舒服得多。
“妹婿!”馬蘇見到他時,道。
吳震喬茫茫然地走過他,完全無知無識。
“結了婚是這樣!”馬蘇望著他的背影自語道,“智商明顯降低了不少。”
在三樓樓梯的拐彎處,吳震喬碰見了二號門將吉飛天——他穿著一身黑色球衣,剛從訓練場上下來。
“你為什麽沒有穿那身花衣服?”吳震喬盯著他的球衣問。
“我已經被收買了!”二號門將直言不諱,“老喬說隻要我不穿那身衣服,他就把我的上場時間增加一倍。”他聳聳肩,“你要是想罵我沒骨氣就罵吧。”
“我要稱讚你。”吳震喬道。
“啊?”
“你到現在還能相信他們,實在勇氣可嘉。”他拍了拍愣住的門將的肩膀,轉身走開。
“你的頭怎麽了?”吉飛天衝著他的背影問。
“它想休息一下。”
吳震喬又到地下室去看了一趟,辦公室的門依然緊閉著,就似一隻靜默著俟機獵物的恐怖怪獸。他剛想離開,一回身正迎上下樓梯來的謝琳。
“你找心理醫生?”吳震喬問。
“他什麽時候來上班?”謝琳指了指那扇沉默的門。
吳震喬搖搖頭。
“你知道嗎,”謝琳道,“我聽從了程醫生的建議,改養鴨子。”
“你不吃雞蛋了嗎?”
“我當然還想吃,隻是醫生說俱樂部的風水適合養鴨子。”
“你……把鴨子……養哪兒了?”
“老地方,更衣室,確切說,是你的更衣櫃。”
吳震喬衝上去想要揪他衣領,被他機靈地閃開了。
“馬蘇說你很快不會用它了!”謝琳為自己辯護。
“什麽?”吳震喬愣住了,他隱隱覺得自己對馬蘇的崇拜還不夠深,他也怪自己一直粗心大意,對身邊這麽一個“半仙”的人物等閑視之。
和謝琳在地上一層分手時,那位注意到了他頭上的紗布,“我想……”他一隻手托著下巴,用研究的專業眼光審視著吳震喬的頭,“這是這個春天最流行的裝扮,確實很酷!”
吳震喬望著他悠哉悠哉離去的背影,伸手扯下了頭上了紗布,扔進了牆角的垃圾箱裏。
※
馬鹿鹿和諾裏斯在家裏等著他回來。
吳震喬一進家門,諾裏斯就迎了上來,低聲道:“這回我必須搬家了!”
“又出現十字架了?”吳震喬腳步疲乏地道。
“你老婆要搬進來,我不得不走!”
“她不是……”
“別說她不是你老婆!”
吳震喬發現還真不能那麽說。“你搬哪兒去?”
“隻有先住在柯麗亞那兒了。”諾裏斯沮喪地搖著頭。
吳震喬發覺全身酸軟。“這回算是我甩了你?”
“你說什麽?”
吳震喬走到坐在沙發上晃著兩條腿的馬鹿鹿麵前,思忖著該怎樣組織語言,以最可接受的溫和方式說出自己的想法,“鹿鹿,我覺得……現在我們還……沒到住在一起的適當時間!”
馬鹿鹿朝他抬起臉,眼中含著委屈,“震喬,你不愛我了嗎?”
吳震喬無語,他退回到諾裏斯的身邊,低聲道:“有點棘手,再給我一點時間。”
諾裏斯拉住他,“我是你兄弟,現在到了我做出自我犧牲的時候了,我決定搬走。”
吳震喬急道:“你這樣就把我也犧牲了!”
“啊?”諾裏斯一臉困惑,“這是什麽意思?”
吳震喬已經再次來到了馬鹿鹿的麵前,他蹲下身,嚴肅地道:“鹿鹿,如果你愛我,那就聽我的安排,先回家,好嗎?”
他深深的凝視似古老的咒語牢牢控製住了姑娘的言行。馬鹿鹿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忽然一個激靈,如從某個魔咒中清醒過來一樣,她迅速跳起,抓過沙發上的背包,邊向門外衝,邊喊道:“震喬,記得你愛我!”
吳震喬大大吐了口氣。
諾裏斯興奮地來了段即興舞蹈,跳完,手搭吳震喬的肩膀,“沒想到這一招到現在還起作用,她已經完全被你控製了。”
兩個人為奪回了領地而開心地相視“嘿嘿”直樂,忽然門口又出現了馬鹿鹿的臉,“震喬,你記得你愛我嗎?”
吳震喬忙穩定了被驚到的心神,直點頭道:“我記得,我記得。”
臉消失了,笑容也從吳震喬的臉上消失了,他發現諾裏斯說的馬鹿鹿被他控製,隻不過是表麵現象,真正被控製的,不是她,而是他!他久久地呆呆看著門,一恍惚間仿佛看到柯麗亞推門走了進來。他慌忙用力一搖頭,將幻覺趕走。
諾裏斯仰躺到**,“不過你終歸已經是個已婚男人了,早晚我都得搬柯麗亞那兒去。”
“是的。”因為剛才的幻象,出於內疚,這次他沒有表示否決。
“什麽?”諾裏斯很不滿意地坐起身,“這就是一個兄弟說的話?這是典型的重色輕友!”
“等你和柯麗亞結了婚,我住你們家行嗎?”
“當然不行!”諾裏斯邊恢複躺姿,邊斬釘截鐵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