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張逢春也隻有幹笑附和,這個時候他心急如焚,倒盼望欽差趕緊離去了,也許自己還能想辦法搶奪回那些藏好的糧食,他雖然是庸才,卻絕對也不是傻到家的,謝西風一番話指向如此明確,怎麽還想不到她的目的?隻是到了這時候,那欽差大人反而不急著走了,直言道:“都說清遠城繁榮,本官自來了之後,因為災民的事,還沒有好好逛逛呢,現在那些窮棒子都去了山上,那些蛇蟲鼠蟻和樹葉兒也夠他們吃一陣子的,本官的好好逛逛再走。

張逢春心中暗罵,知道這混蛋欽差是趁著災民威脅去除的時候,要在本地大肆搜刮了,但他卻也無可奈何,這種時候,任何一個破綻都可能要了自己的老命,所以也隻有按下所有焦急耐心等待消息。

不久後消息就傳來了,災民們在天同山上發現了大量的糧食,大家紛紛感謝老天爺,認為這是它賜給災民們的。據說那些災民看到糧食後,也顧不上回來了,背了糧食撒丫子就往山東老家跑,別說張逢春不敢派兵,就是敢派兵,這會兒也追不上了,那些他們等著用來發黑心財的糧食,終於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讓他們狠狠的吃了一枚苦果,最可悲的是,這枚苦果還是他們自己結出來的。

欽差也不是傻子,當然他不是不信老天爺,但他也不信老天爺有這麽好心,要是這樣,不讓黃河決堤不就完了嗎?於是在他看著人將搜刮來的大量金銀搬上船後,便站在堤上對張逢春皮笑肉不笑的說了一句:“張大人治下的鄉紳們都是聰明得緊呐,隻不過這一回大概是要血本無歸了,哈哈哈。”說完又特意轉身來到人群中的謝老爺身邊,對他笑容可掬道:“謝老爺宅心仁厚,上天賜福,給了你這麽一個好女兒,本官回京定然稟明聖上,清遠城有你們這樣的積善之家,是全城之幸啊。”言罷拱了拱手,便轉身登船而去。

這截然相反的態度已經很表明了一些問題,張逢春心裏不勝惶恐,同時對攪了他所有如意算盤的謝西風更是恨得牙根兒都癢癢,由此才導致了後麵的一係列精彩故事,成全了謝西風的一代貴妃的傳奇經曆,這是後話,不提。

送走欽差的當天晚上,謝家是歡聲笑語不絕,這麽多日子的緊張過去,在狠毒陰謀中能夠全身而退並且倒打了那些人一耙子,大家都很開心,尤其是謝老爺,這些日子因為謝夫人同情災民,在家為災民在佛前祈禱,嚴格禁止葷腥出現,今兒他看著桌子上重新出現的魚肉,差點兒就淚流滿麵了。

洛明濤也特意被洛老太太派人從書院中叫回來。雖然之前答應進謝家攻學,但最後洛明濤還是很聰明,他把自己的娘留在了謝家,自己仍然去山上書院攻學,如此一來,既使洛老太太不至於孤苦無依,讓他能夠專心讀書;又坐實了他與謝東風的婚約是鐵打不變的;還不會很影響自己的名聲,可謂是一舉三得。

一大家子人連同那些下人在內,都是盡歡而散,好在謝家在“酒”字一事上十分注重,才不至於一個個喝的酩酊大醉,到時候讓人偷了搶了都不知道。

轉眼間春去夏來,洛明濤已經於日前就動身出發前往京城了,現在每日謝家人嘴裏的話題,全部是圍繞著他這次能否高中,並且高中後回來是否應該在年前成婚而展開的。

謝家的生意和地產也都是蒸蒸日上,不但不用老兩口操一丁點兒心,就連謝西風,這幾日都覺著自己要閑的發黴了。因為太無聊,所以她已經把腦筋動到了隔著清遠城千裏之遙的東蘭城中,那裏臨近蒙古草原,交易十分活躍,如果能在東蘭城站穩腳跟,可以想象,自家的事業必然可以再上一個台階。

然而就在謝二姑娘野心勃勃的開始收集資料時,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傳來,不但將她震懾當場,也讓整個謝家都陷入了空前的恐慌中。

皇宮的選秀是每五年一選,今年恰是大選之年,秋闈過後便是選秀。

除了那些端莊美麗的貴族大臣之女要待選外,還有身家清白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兒,官府也會給你造冊,到時候一起進宮。不同的是,那些貴族臣子之女是等著做妃嬪的,最不濟也是一個女官,而老百姓的女兒則是要當宮女和雜役的,除非長的特別驚采絕豔,有機會被皇帝看到並且成功登上他的龍床,才有可能被破格提拔當一個小小的答應之類,最高的規格也不過是升個貴人罷了。當然,這樣的女子通常也不會有好下場,因為她們比起那些家族勢力雄厚的妃嬪們,實在太勢孤力單了,惹眼的容貌又常常不能為妃嬪們所容,所以最後的結局便是像一株絕美的曇花,隻在皇宮內盛開了刹那芳華,便隨即凋落。

謝西風做夢也沒想到張逢春竟然會如此歹毒,雖說是賺了他的銀子,但也等於說是救了他的命。西風當初也沒有天真的認為自己賺了他一筆的事情可以瞞天過海,也做好了會被他為難索賄的準備,不過她並不放在心上,大不了到時候花幾千銀子破財免災就好。

但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張逢春竟如此歹毒,他竟然將西風作為了秀女的人選造冊上報。當眾人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無力做出任何改變了。

“怎麽辦?要不然去給知府大人送十萬銀子吧,也比你入宮當個宮女強啊,你長的又是這麽出格兒,那些妃嬪們容不下你的。”

東風坐在妹妹的對麵,憂心忡忡看著鎮靜如恒的妹妹,那張桃花麵孔有著少女們很少見的風情,說是美豔照人一點兒都不過分,偏偏還帶著少女的一點天真嬌憨。一雙桃花眼隻要輕輕的一轉,便似能勾人魂魄似的,一旦柳眉輕皺,眼睛中添上些許厲色,就讓人連大氣都不敢喘。這樣的妹妹,要去皇宮那種地方,不是等於送她去死嗎?。

“沒有用的。這個張逢春真是一名狼子小人,他把我填入了選秀的冊中,就是不給我們任何反悔的機會。我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哼,想都別想。”

謝西風說完,便拉住姐姐的手,又看了默默垂淚的娘親和沉默不語的父親一眼,笑道:“你們不用為我擔心,皇宮雖然是個吃人的地方,但你們的女兒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們還不清楚嗎?想讓我吃虧,可沒那麽容易。更何況,我也不是一味的逞強蠻幹,我會保重自己的。事實上,我倒慶幸這次是我被選了去,若是姐姐的話,那才真是要擔心,她那性子,在宮裏不到一年時間,怕就被人生吃了。”

“可是西風,你……”謝夫人哽咽著抬頭,兩個眼睛已經哭的桃兒一般。不等說完就被女兒打斷話頭,聽她堅定道:“娘,不用說了,說了也沒有用。與其在這裏為我惶恐擔憂,倒不如做幾頓我愛吃的東西。十天後就要和待選秀女們一起上路,我這幾天把事情安排一下,也不出門了,就在家好好兒的陪你們。也許將來運氣好,不過五年十年,還能放出宮來和你們團聚。”

說到這裏,便拉著謝東風的手笑道:“到時候我真的成老姑娘了,我又不願意委屈自己,那時候少不得姐姐和姐夫收留我呢。”說完卻見謝東風滾下淚來,卻勉強笑道:“這是自然,你不來找我,我才生氣呢,有了你在家裏,到時候我們可不是供了一個財神爺呢?”

一語未完,自己便忍不住放聲哭起來,謝夫人也哭個不停。謝西風心中淒然,並非是為自己以後的命運,而是為即將到來的離別,她知道,這一次的分離,是真正的生離死別,說是運氣好可以出宮,但多少宮女熬到白頭,最後仍是死在宮內,終生也沒有機會再看一眼宮外的天空。

正在這時,聽見秋香在外麵哽咽道:“姑娘,鬆月說,趙先生過來了,姑娘現在就要去見他麽?”

“對,我現在就過去。讓趙先生去花廳候著我,上最好的茶和糕點。”謝西風站起身,又對謝老爺道:“爹,你隨女兒過來,女兒有話要和你們說。”

謝老爺痛苦的揪著自己的頭發,喃喃道:“都是爹爹沒用,都是爹爹沒用……”話音未落,便被女兒從後麵抱住,聽她哽咽道:“爹爹別這麽說,在女兒心中,您是天下間最好的爹爹。女兒年少時就爭強好勝,若非爹爹的縱容,斷不能如此痛快淋漓的活了這許多年,做下這麽多事情。女兒知道,女兒能有今日成就,都是虧了爹爹不計名聲在為女兒遮風擋雨。女兒即便進宮,但有這些年的快意人生,卻也了無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