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謝西風說完跳下車來,又將鬥笠戴在頭上,然後一揚頭,那麵紗在周圍帥氣的晃**了一圈兒,**起一絲絲美好的漣漪,接著她大聲問那首領軍官道:“如何?官爺怎麽說?是放我們的糧隊出城?還是由你們官府接手,立刻出城賑災?”

此時四周早已是群情洶湧。老百姓們的呐喊聲直衝天際,紛紛叫嚷道:“謝二姑娘是好樣兒的,一片大善之舉,憑什麽不讓人家出城?自古以來也沒這個道理。”還有的人嚷道:“呸,官府也給自己留點兒臉吧,這是人家自己出的糧,憑什麽給你們官府頂缸?你們官倉裏的糧都喂了老鼠麽?還是喂了你們這群人形的碩鼠?”更有人嚷道:“謝二姑娘說的沒錯啊,災民們要沒有吃的,真會造反啊。要我我也不肯等著活活兒餓死。官府到今天也不放糧,還不讓別人熬粥,是想讓災民們衝進來把我們都搶了嗎?”

一片叫嚷聲中,那官兵首領臉都發白了,暗道這個謝西風真不愧她的母夜叉羅刹之名啊。就這麽幾句話,真真是把我和我們老爺都推到了刀尖上去。他頭上急的直冒汗,腦袋四下裏轉動,卻到處不見老爺蹤影。忽見謝西風伸手虛按了按,於是人群便安靜下來,聽她轉身對那首領語重心長道:“官爺,剛剛小女子這番話,並非是針對各位官爺和兵爺們,小女子也知道,你們隻是奉命行事。但這事有輕重緩急,相信即便知府大人在此處,看見災民情況,也不會不體諒我們一片拳拳之心。官爺們也是爹生娘養,家裏也是有妻有子,人說將心比心,請官爺們想一想,若是您的老母親,您的妻子兒女就在災民當中,隨時可能被餓死,隻要有一碗粥,哪怕這碗粥並不厚,甚至就可能撿回一條命。官爺會怎麽做?這人心都是肉長的,城外那黑壓壓的一片,是人命,不是禽獸畜生啊。官爺,西風求您了,就放我們出城賑災吧。”

這番話一說完,謝西風竟一撩裙子直挺挺的跪在了那官兵首領麵前,大聲哽咽道:“西風在這裏替城外那些朝不保夕,嗷嗷待哺的孩子們求您了;替那些眼睜睜看著兒女餓死的爹娘求您了;替那些奄奄一息的老人們求您了。”她說一句話,便磕一個頭。她身後的趙明臣和丐幫子弟一見她這樣,不由得個個眼淚奪眶而出,忽見永懷也一下子跪下去,梗著脖子大聲道:“我們替二姑娘跪著求官爺,但是若你們還不放行,我們就打出去。”

此言一出,圍觀而來的所有百姓全部齊刷刷的跪了下來,那首領的臉上都沒有血色了,腿肚子也直打哆嗦,他今日算是知道了謝西風的厲害,這女子何止是辯才無礙,那字字句句,更是打動人心,就連自己,表麵上雖然不動聲色,心裏都為之震動,他想起一句話:仁者無敵。想來別說自己,就是知府老爺,此時此地也隻有放行了吧。

剛要揮手放行,就見剛才派出去的那個小兵忽然跑過來,在他耳邊悄語道:“老爺來了,也聽見剛才那謝二姑娘的話了,老爺說放行吧。”話音剛落,就見自家大人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把手一揮,對謝西風道:“二姑娘起來吧,我們老爺說放行。”

話音剛落,周圍掌聲雷動。一陣陣歡呼聲震長空直達雲際。這麽多日子裏,那官兵首領竟是從未像此刻這般感動驕傲過。眼見謝西風就要從自己麵前走過,而他是深知自家老爺的性情的,那腦袋也不知怎麽了,忽然就發起熱來,左右看看無人,便一低頭,飛快的對經過身前的謝西風道:“老爺未必肯善罷甘休,姑娘萬萬小心。”

謝西風腳步都沒頓一下,行雲流水般從他身前走過去,若不是那隨風飄來的一小聲“多謝”鑽入耳朵,那首領幾乎要以為對方是根本沒聽到了。他怔怔看著那嫋嫋而去的窈窕身影,心中忽然間就竄出一句話:這才智,這定力,他媽的這女人要是生成了男兒身的話,天下間還有誰能是她的對手?

城外的十幾萬災民在十幾天的等待中已經絕望了,正有幾個人商量著要造反的時候,忽然就見從城門處駛出了一隊隊的糧車,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揉了下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一直到那龐大的車隊駛到麵前,他們才真的相信,是有人放糧來了,而且一放就是放了這麽多,看來今天,終於可以喝點帶米粒的米湯了。

災民們在短暫的震驚過後,便徹底爆發了。便有人上來問是不是官府從今日起放糧。丐幫的弟子們撇了撇嘴,答案幾乎是異口同聲:“屁,指著官老爺,你們情等餓死吧。若不是謝二姑娘慈悲,寧可得罪官爺,也要賑濟你們,到這時候你們也別想看見一粒糧。為這個,謝二姑娘都給人跪下磕頭了。”

這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在災民中流傳,很快的,幾萬災民就知道了有一個女菩薩,人人都稱她謝二姑娘,為了他們這些災民,不惜把自家能賣大價錢的糧食拿出來給他們熬粥,還為他們得罪了官府,甚至下跪求情。無數災民感動的熱烈盈眶,直說若是有命回去,定然要替西風立長生牌位。

但這些謝西風都沒有在意,她不是什麽小女孩兒,會為這種萬眾矚目感激的感覺而欣喜和飄飄然。她隻是用最快的速度令人支起了幾十口大鍋,一袋袋白花花的大米下了鍋裏,頓時就把其他幾個大戶家的粥棚襯托的好像螞蟻一般。

不到半個時辰,空氣中便開始飄散著米粥的香氣,無數災民爭相湧來。鍋前已經站滿了丐幫子弟和米鋪裏的夥計,一碗碗粥流水般施放出去。謝西風倒是幫不上什麽忙了。於是她看了一會兒,見一切都上了軌道,便帶著秋香走到災民中,還不等向裏邁步,忽見永懷跑來,攔著她道:“姑娘,都是災民,病的病死的死,死了的甚至都沒辦法送到別處埋葬,姑娘富貴身子,千萬別再讓這裏的醃臢氣味給熏壞了。”

謝西風歎氣道:“你的好意我明白,沒關係,我隻是隨意走一走罷了。你看這滿目淒涼,若是人人都能在這裏走一走,便是鐵石心腸,怕也要軟化幾分,也許就沒有那麽多囤積米糧等著哄抬米價的黑心商人了。”說完永懷也沒了言語,垂頭退到一邊道:“既這樣,那我不擾姑娘了,姑娘請便吧,隻是別走太遠。”

謝西風點點頭,順著那些或蹲或躺的災民中走過去,入耳的是無數呻吟聲,其中夾雜著一些歡呼:“啊,這麽厚的粥,天啊,好久沒吃著了……”再就是狼吞虎咽爭相吞粥的場景,隻看得西風心有戚戚。

忽聽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驚了西風一跳,轉頭望去,隻見一個男人手裏端著碗剛領到的白粥,眼淚滾滾而下,在他身邊是一個婦人抱著孩子,哀叫的聲音直穿天際:“兒啊,兒啊,你睜睜眼,你爹爹拿回粥了,是有米的粥啊,兒啊,娘沒用,要是娘能在粥碗裏多找出幾粒米,你或許就能挨到這個時候兒了,兒啊,你睜開眼看看吧,是你一直念叨著的白米粥啊,你聞聞,多香啊這粥……”

西風聽見身邊有人歎息道:“唉,作孽啊,那女人為了給兒子省口粥吃,和她漢子兩個從來不吃一粒米,隻喝那米湯,結果到底還是沒保住這孩子,唉……”她走過去,隻見抱在婦人懷中的孩子已經瘦的皮包骨頭,望過去就好像是一具骷髏一般,越發襯托的那兩隻沒有閉上的眼睛又大又亮,雖然那雙眼睛已經失去了所有生機。

秋香捂著嘴,眼淚滾滾而落,慢慢的那哭聲越來越大。卻見西風走上前,伸出手將那孩子的眼睛輕輕合上,“啪嗒”一下,一滴淚水滴在那孩子的臉龐上,可惜他已經感受不到這來自城中的最後一絲溫情。

遠處忽然又傳來一聲慘嚎:“娘,娘啊,你為什麽就不聽兒子的?那觀音土吃不得啊,吃不得啊,你怎麽……你怎麽就到底吃了呢……娘啊……”

“姑娘,回去吧,我看不下去了。”秋香拉著西風的衣袖大哭著哀求,卻見西風一雙泛淚的眼睛已經紅了,聽她惡狠狠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要看,我要看著,我要好好看著這人間的活地獄,我要永遠把它記在心裏。永遠記住……”她握緊了拳頭,指甲陷進肉裏,鮮血蜿蜒而下,滴在這片悲慘的土地上。

當永懷等人再次看到謝西風的時候,差點兒就嚇傻了。他是見過謝二姑娘發飆的時候的,當初那麽強悍的土匪首領,這位姑奶奶眼都沒眨一下就把刀戳進了對方的心窩。可是現在他卻覺著,他寧可對著那時候的謝西風,也絕不願意再看現在的謝二姑娘一眼,這哪還是位姑娘家?根本就是個剛從地獄裏出來索命的羅刹。